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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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呜呜呜晚儿不要去不要啦”弄晚低着头,哭泣着,肩头还微微颤抖着,像一朵瑟缩在寒风中的娇弱小花。

    曲凤抚着额头,啼笑皆非。

    只不过要她去南郡王府作客,有那么悲惨吗?何况同行的还有徐海城、阮非雪、徐悠萍,她和徐岩则决定晚些时候再去。

    “呜晚儿要和师娘在一起晚儿不要离开师娘啦”

    “傻丫头,难道你嫁人师娘也要陪嫁吗?”不过,听得很窝心就是了。她生的女儿一点离情依依也没有,像囚鸟飞出笼子似的兴奋。

    “师娘师娘”她还在抽泣着。

    真是个傻丫头,哭得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泪流满面,惨兮兮的,如果南无春见到了,还会坚持他昨夜的提议吗?

    曲凤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伸手拭去弄晚的眼泪,将沾在她脸上的发丝拨到她耳后,心想,为了晚儿的未来着想,该狠下心肠时,她也要狠一狠才好。

    “晚儿,你还是怕着你大师兄吗?”男人生而有威仪,是他的错吗?

    “嗯嗯。”弄晚抽抽噎噎地回答。

    “晚儿,你别看你大师兄表面上威风凛凛,其实他的身世非常曲折可怜。”曲凤考虑了一下,决定反其道而行,破除弄晚的心魔。

    “什么?”弄晚睁着茫然的泪眼,吸了吸鼻子,不解道:“师娘,我听不懂,大师兄怎么会可怜?”

    “无春是个可怜的孩子!”曲凤夸张的叹了一口气。

    弄晚果然忘了要哭,好奇死了。高高在上的南郡王会可怜?

    “晚儿,接下来师娘要告诉你的事,你听完之后放在心底,切切不可向旁人提及,包括你师兄师姐们,都不能让他们知道;而且,在你大师兄面前,最好也装作不知情,免得你大师兄难堪。”

    感觉上似一则江湖秘辛或宫廷秘密即将揭晓,弄晚突然觉得压力好大。

    “师娘,我不要知道好了。”她不是很好奇的人。

    曲凤当作没听见,悠悠往下说:“其实,无春并非老郡王的亲生子。老郡王在世时,和王妃感情弥笃,可惜两人之间一直没有孩子,当时老郡王的胞弟生了一个儿子,取名南永真,原本等孩子满周岁,就要奏请皇上恩准日后由南永真继承郡王爵位,谁知,皇上却突然下旨老郡王收养一名三岁的孤子,并赐名南无春,待老郡王百年后,由南无春继承爵位。”

    “啥?”如同雷打在她的脑袋上,教弄晚一阵头昏眼花。

    伟大的大师兄,竟不是老郡王亲生的?

    曲凤再接再励。“皇帝的圣旨,谁敢不从?老郡王即使心里不太乐意,也只有遵旨收养南无春。所幸无春天资聪颖,学什么都举一反三,慢慢的就得到老郡王的欢心,尤其王妃更将他视如己出,疼爱有加。

    “但是,南郡王府的其它人呢?真的能接受无血缘的孩子继承南郡王府的爵位和财产?你大师兄小时候曾三次差点死于非命,最后老郡王怕他朝不保夕,便透过关系,让无春拜在你师父门下,学会保命功夫。”

    真可怜,被老郡王收养又不是他自己作主的,要怪也该怪皇帝才对。弄晚心中波涛汹涌,澎湃激荡着。她成长于徐家庄,武功没练成,正义感可不缺,觉得大师兄也太冤了。

    “大师兄与其给老郡王当儿子,倒不如跟我一样,只是师父、师娘的徒儿,反而比较幸福呢!”弄晚单纯的说。

    “你这个孩子,说话真教人喜欢。”曲凤笑瞇了眼。

    “本来就是嘛!做师父、师娘的徒儿,可以得到师父、师娘的关心与疼爱,不但被视如己出,也没有人会害我啊!大师兄真可怜,反倒要提防家人的陷害。”

    “不只如此,他继承王位之后,要负责一大家子人的生计问题,那些家人毫无顾忌的奢华度日,每个人都理所当然的跟他要钱花,光是南永真一个月就要五百两银子的花费,还嚷嚷不够塞牙酚邬。”

    “一个人就要花五百两银子?”那是穷少女的天文数字,而人家只用一个月。

    “唉!你总算有点了解你大师兄是多么令人同情,他表面上的坚毅刚强,实是不得不如此,只因他肩负的责任与压力太重了。”

    也对,一个人活得不轻松,自然不会有愉悦的笑容。全本小说

    哀兵政策有点奏效了,曲凤再乘胜追击。“晚儿,虽然你大师兄施恩不望报,但你身为人家的小师妹,就不愿意给你大师兄一些些温情?即使一个温柔的微笑也好,稍微亲近他也好,都可以使他寒冷孤独的心得到一点属于家人的温暖。”

    弄晚惭愧的低下头。“也对,我们也算是大师兄的家人。”而她,居然忘恩负义的老当他是“可怕的大师兄”

    “你能明白就好。”曲凤面露欣慰的笑容,再接再励。“即使你一直没给你大师兄好脸色看,但他对你真的很有心。其实,这回无春邀请大家至南郡王府作客只是一个借口,真正的目的是想接你去王府长住,又怕你不肯一个人去,所以便邀大家一起去。”

    “为什么?”弄晚惊讶的抬起脸。这是毫无道理的事。

    “还不是为了你的身子着想。”曲凤不疾不徐的浅笑说道:“无春他有一位表妹随神医研习医术,十分有心得,加上本身天资好,他的表妹据说已被神医视为衣钵传人。

    “那位表妹近日将回京省亲,可能会待上大半年,所以无春想接你回府长住,方便由他表妹帮你调理身子,看能不能让你摆脱掉苦葯,至少不要常吃。”

    弄晚呆了下,灵动的大眼眨了眨。

    “你想,你大师兄是不是最疼爱你的人?虽然他不曾宣之于口,就怕你会产生报恩的心情,所以他总是默默地做一切为你好的事。”

    仔细想来,的确如此。

    原来大师兄是面冷心热之人啊!弄晚好惭愧自己对大师兄一点也不了解,光只记得他灌她喝葯时的恐怖面容。

    她好想哭,原来自己才是最小人的那一个,真该拿块豆腐撞死谢罪。

    曲凤又有些不忍了,弄晚看起来是那么美又那么脆弱。“晚儿,不要辜负无春的一番好意,有个女大夫在你身边,你一定会比现在更健康。”

    一种微微甘甜的感觉充溢胸中,弄晚想着大师兄英俊而威严的脸庞,多少重担压在他肩上,实在想不到他会那么细心地注意到她的需求。

    “晚儿?”曲凤温柔地喊她。“明日随你大师兄回京,听话。”

    “师娘,晚儿明白了,我会乖乖听大师兄的话,那位女大夫要我吃什么,我就吃什么,等身体好了,才有能力孝敬师父、师娘。”

    “真是个傻妞!只要你平平安安的,日后觅得良好的归宿,师父、师娘就会感到莫大的安慰。”

    弄晚睁着清澈无辜的眼睛,轻声道:“师娘在取笑晚儿了,像五师姐与七师姐均才德兼备,又适宜生儿育女,才是男子的良配。”

    “你才是个好姑娘啊!而且只要身体调理得宜,并不妨碍你做贤妻良母。”

    弄晚摇摇头,不敢奢想,哪个男人耐烦伺候病榻?

    曲凤心想如今说这些都嫌早,便不再多言,她想交代的是另一件事。

    “晚儿,你觉得海城与非雪相配吗?”

    “二师兄和五师姐?他们早已是一对儿,大家都看在眼里,不敢当面调侃而已。”弄晚吐吐小舌,非常可爱。

    “原来大家都知道啊!”“师娘不知?”

    “不,师娘早已看出我那蠢儿子对非雪是情有独钟,非卿不娶!师娘疑虑的是非雪可有相等的情意,非海城而不嫁?”藏在心底的这些话,对丈夫也不好宣之于口,曲凤却可以在弄晚面前抒发。

    “师娘为何这么想?”她难掩讶异。

    “但愿是我多虑了。”低头沉思了片刻,曲凤叹息道:“非雪是个好孩子,比我自己生的女儿美丽、聪慧、才华洋溢,但也比较心高气傲。她与海城朝夕相处,我相信她对海城是有感情,放眼周遭,也只有海城配得起她吧!

    “然而,每回有无春的消息,我就发觉她比任何人都兴奋,即使有心压抑,我也感觉得到她芳心悸动,毕竟她也是我一手带大的,怎可能不察觉到她的幽微心思?等到无春真的来了,就见她拉着海城或拉着萍儿找无春叙旧,虽然她想尽量做到不着痕迹,却骗不过师娘这双世故的眼。非雪她,在暗恋着无春哪!”

    弄晚细微地抽了口气,为之一愣。

    阮非雪不像是三心二意、朝秦暮楚的人嘛!

    沉默了半晌之后,曲凤又悠悠道:“当然,师娘真希望是自己看错了、猜错了。晚儿,帮帮你二师兄,不要让他失去挚爱的非雪,他会发狂的!一旦海城出了什么事,你师父与我日后又能倚靠谁呢?”

    “不会的,师娘,二师兄与五师姐一直都感情很好。”

    “我试探过,在你们启程去南郡王府之前,先为海城与非雪订下鸳盟,海城先是兴高彩烈,后来非雪暗中踩了他一脚,海城又改口说等回来再说,不想办得太急促简陋。”曲凤感叹儿子还没结婚已被吃得死死的,但母亲的私心总希望儿子获得幸福。“非雪在为自己的暗恋留一条退路,如果我猜得没错,此去南郡王府,非雪会找机会试探无春对她是否有情,只要明白自己完全没有机会当上南郡王妃,非雪才会心甘情愿嫁给海城吧!”

    弄晚锁了眉,感到好悲哀。如果实情真如师娘所言,痴傻的二师兄情何以堪?

    “不会的,五师姐一定深爱着二师兄。”

    “但愿如此。晚儿,师娘没法子与你们同行,这些说不出的心事也只敢透露给你听,你且放在心上,这一路上若有异状,你随机应变的帮帮你二师兄吧!师娘求你了!”

    “师娘,您别折煞晚儿了,晚儿自然是听师娘的。”花弄晚或许是徐家庄里年纪最小的一个,但早经苦难,其实是最懂事的一个,与曲凤情同母女,比徐悠萍更贴心听话。

    “师娘先谢过你了。”曲凤欣慰地抱抱她。

    好可怜的师娘!好可怜的二师兄!好可怜的阮师姐!还有,好无辜的大师兄啊!弄晚平静地想着,却似有些哀伤。

    “参见王爷。”

    “起来吧!出门在外,不必行这些虚礼。”

    “遵命。”

    南无春为了尊重师父、师娘,每年来都没让双卫与双婢一起住进来伺候他,而让他们住在不远处的农家寄宿,自己以“徒儿”的身分回徐家庄行弟子礼。

    南无春恭身向徐岩、曲凤道别,并约好日子在南郡王府恭迎大驾。

    徐岩抚须点头。“自己路上小心。”

    曲凤把病弱的弄晚交到他手上。“好好照顾晚儿,师娘很担心她会禁不住颠簸之苦,万一又病了”

    南无春忙道:“请师娘放心,我已飞鸽传书让表妹快马赶来,明天或后天便可与我们在半途会合,有她照顾小师妹,万无一失。”

    “师娘。”晚儿依依不舍,多年来不曾离开师娘身边,感情上的依赖使她难分难舍,加上昨日听到师娘说的那番话,今她一夜辗转反侧,没睡多少,有点晕眩,有些精神不济,若非南无春扶着,早晕倒了事,那就可以不用去了。

    南无春不让她有机会反悔,扬声道:“流霞、寒嫣,本王将花弄晚姑娘交给你们了!记得临行之前,本王谨慎告诫你们的话?”

    “双婢不敢忘。”流霞、寒嫣齐声道,连忙小心翼翼地左右扶着弄晚。

    原来王爷要她们以命相护的是这位病美人哪!流霞与寒嫣忠心耿耿的接受自己的使命,从今以后,花弄晚亦是她们的主子。

    南无春温情的眼对上弄晚惊讶的眸,含笑道:“小师妹身子弱,流霞、寒嫣是专门伺候你的婢女,你说的每一句话,她们不得违抗,你有任何需求,她们需马上照办,若是不从,打杀了了事。”

    弄晚更是瞪大了眼珠子。大师兄是暴君?

    “奴婢一定竭心尽力的服侍小姐,请王爷放心。”

    “很好,扶小姐上车,先安顿好。”

    “是。”流霞与寒嫣忙扶着弄晚往厅外走,大门口除了数匹骏马,还有一辆大马车等候着,车里布置得十分舒适,弄晚甚至可以躺下来休息。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吧!既然无法反抗,只好处之泰然的接受未知的命运。好累喔!弄晚打了个呵欠,委实有些困倦,睡意席卷而来,她也不反抗了。

    流霞与寒嫣互视一眼,笑了。这位小姐很天真呢!十五、六岁的年纪,似一朵未经俗世污染的白莲,令人想疼爱,她们有点明白王爷的心了。

    未几,南无春掀开帘子,瞧见弄晚的睡相,笑得眉眼皆柔,双婢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冷酷的南郡王也会有柔情似水的一面?

    放下帘子,南无春又是一脸端严之相,翻身上马。“启程!”由周易、寒德轮流驾车,徐海城、阮非雪、徐悠萍骑着马同行。

    阮非雪一肚子疑问,低声问徐海城道:“小师妹明明就不想去,为什么师娘与大师兄都坚持她非去不可呢?”

    “我问过我爹,他们说大师兄有一位表妹拜在神医门下,医术十分精湛,尤其专攻妇科、疑难杂症,大师兄想接小师妹回府给他表妹医治。”

    “原来如此。”阮非雪温柔地笑了。“大师兄是一番美意,但似乎有欠周虑,小师妹身子虚弱,可以请女大夫来徐家庄为她诊治,免去她奔波之苦。”实在是大师兄待小师妹太过与众不同了,那样谨慎其事地将弄晚交由双婢伺候,宛如掌上明珠。

    不懂啊!大师兄何以厚待小师妹?

    “我听爹说,大师兄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小师妹好,毕竟小师妹的身体不是十天半个月就能医好,待在南郡王府比较方便,不论多珍贵的葯材都随手可得,而且那位女大夫是他姑姑的女儿,特地回家省亲,受托医治小师妹是卖大师兄的面子,不肯远行至徐家庄。”

    阮非雪听了这番解释,心底比较没疙瘩。

    徐悠萍在一旁全听见了,怪道:“阮师姐好像不乐见小师妹同行?”也不想想,小师妹今天病弱的身子,在场的人都有责任,却从不见阮非雪有一丝愧意,亦不曾为小师妹熬煮一碗葯。

    她声音也恁大了点,前头的南无春回眸看了一眼,显然听见。

    阮非雪忙道:“我哪有,只是担心小师妹受不住。”

    徐悠萍朗声道:“阮师姐就是这样怀疑大师兄的本事?大师兄若非有十足十的把握,怎敢贸然行事呢?”她纵马上前笑问南无春“我说的对不对,大师兄?你一定可以保小师妹一路平安抵达吧!”

    “承七师妹的金口,五师妹是多虑了。”牵动嘴角,笑得冷冷的。

    将来谁不幸爱上这张臭臭的阎王脸,肯定要有很强的心脏!

    徐悠萍笑容阔大,非压倒阎王的冷脸不可。“大师兄别这么拘谨,我们年纪都比你小,直呼名字即可。”

    “礼不可废!原谅愚兄被王府的礼教给框死了。”

    “呵呵呵,一句话便堵住我,不愧是人人景仰的大师兄。”徐悠萍有点接不下话了,这男人已严肃到无趣的地步,若非贵为南郡王,哪家姑娘会抢着要嫁他?然而以世俗的眼光来看,他可是万里挑一的金龟婿,不过,不保证幸福美满就是了。徐悠萍坏心的想着。

    默默走了两个时辰,极少有话。

    阮非雪苦无机会可以亲近南无春,只有抱怨着“为了配合马车的速度,无法快意驰骋,好闷哪!”反正马车有双护卫驾驶,只要约定好投宿地点,他们可以快马先行,不用委屈自己当保镳。

    徐家兄妹都有此意,只是临行爹娘有令,出门在外一切听大师兄的。

    南无春朗朗道:“愚兄已派人一路打点好,今晚投宿于安阳的太平客栈,师弟师妹可先行前往,游览沿途的景色,并逛逛安阳的市集。”

    “好耶!好耶!”徐家兄妹喜形于色。

    阮非雪期期艾艾道:“大师兄不一起去?”那还有什么意思?

    “愚兄受师娘重托,不能弃小师妹不顾,必须护她周全。”南无春淡笑,笑意不及眼眸。“师弟师妹难得出远行,自当尽兴地玩,不必顾虑太多。”

    “大师兄,我也愿意”留下来啊!

    “去吧!”南无春断然道:“二师弟,五师妹与七师妹由你照顾了。”

    “这个自然。”徐海城朗笑道:“非雪、萍儿,我们先行一步了。”快意江湖是什么滋味,他早想尝尝看了。

    “驾!”徐家兄妹快马先行。

    “非雪,跟来啊!”徐海城回头喊。

    眼看大师兄丝毫没有挽留她的意思,阮非雪赌气的追上徐家兄妹,马鞭一扬,骑得飞快、飞快。

    好懊恼啊!只要他对她有一丁点意思,他可以找一千个理由挽留她,为两人制杂诶处的机会。可是他没有,难不成他是大木头?

    南无春的眼底闪过一丝阴沉,皱了皱眉头。女人暗恋他是什么德行,他心知肚明,平素严酷的脸在这种时候就发挥了很大的功用。

    阮非雪到底喜欢他哪一点?因为他是一位高权重的南郡王吗?太可笑了!正直开朗,家世清白的徐海城,才是女子的良配啊!

    但愿她能实时清醒过来,明白像二师弟那样情深义重的郎君很难再遇到了。

    好自为之吧!他没什么同情心。

    车厢里,躺在软榻上的弄晚发出不适的呻吟声,南无春立即下令停车,然后跃下马背,走上前打开马车的门。

    “王爷。”

    “小姐怎么了?”他专注的眼眸难掩心疼的凝视在弄晚皱眉呻吟的小脸上。

    “小姐似乎不习惯坐车,有点头晕。”流霞无奈道。

    才第一天的旅程就晕了,接下来怎么办?

    “下车休息一会儿,吹吹风就好了。”南无春伸出手要扶她下车。

    直到此刻,弄晚才后知后觉马车已经停下。

    “大师兄”她嗫嚅道,小脸一阵红一阵白。

    “下来。”

    她睁大眼,水眸瞅望着他,感觉上大师兄好像有一点点不一样,他竟然对着她微笑,那抹微乎其微的笑容淡去了他惯有的冷酷,凸显了他俊美之外的男性刚毅。原来大师兄是很好看的!她第一次这么觉得。

    南无春搀扶着让她下了马车,等她双脚站稳了地面,才放开她。

    “头很晕吗?自己走没问题吧?”

    “我没事。”真是太丢脸了,成天只会给人家添麻烦。

    “你别太勉强,有任何不舒服都要说出来。”

    “好的,大师兄。”

    “走吧!到前面树林走一走,吹吹风,看会不会舒服一点。”

    两人结伴同行,南无春不经意的放慢脚步来配合她,双婢跟随伺候。

    太阳的光芒从树林外照射进来,叶子在闪烁,鸟儿啁啾着,空气沁凉沁凉的,一切是多么祥和宁静。

    的确舒服多了,弄晚拾回平静的心,不再颦眉。

    树下有一颗大石头,南无春眉一挑,对双婢使了个眼色,流霞取出怀中的手绢铺在大石上,寒嫣扶着弄晚坐下来,含笑道:“请王爷和小姐在此歇脚,双卫在生火了,奴婢去烹茶过来。”

    弄晚不曾给人家亦步亦趋地服侍着,只有任凭摆布,难免有点不知所措。

    南无春微笑的凝视她白如雪的笑容。“小师妹若不反对,就在此地午膳。”

    “一切但凭大师兄吩咐。”弄晚害羞的垂下头,真是好不习惯如此温文和善的大师兄,印象中他总是板着脸的。

    双婢得到指示,便赶紧去忙了。

    树林里静悄悄的,只有清风拂动枝叶的沙沙声。

    弄晚有些不自在的说:“大师兄,我去帮忙准备午膳好了”

    “别动!坐好。”威严的指令一出,弄晚动也不敢动。

    “我说小师妹,晚儿姑娘,”他弯下腰,与弄晚齐高,她几乎有些难以呼吸,感觉自己的脸颊热起来。“趁此机会,我告诉你一点王府的规矩。”

    “好好。”她从他眼中,看见自己的茫然无措。

    “当你身体好的时候,我不介意你弄一点吃的,满足我的口腹之欲;但一日三餐,一大家子要吃的,则不劳你动手,否则厨子就会被本王开除,明白吗?晚儿。”声音不怒自威,充分显露他不容违抗的威严。

    意思是在王府里头,她若要下厨,只能为他一人下厨。好怪的规矩!

    “煮给师兄师姐们吃也不行?”

    “不行。”

    “为什么?”

    “那不是你该做的事。”低吐一句,坚定有力。

    弄晚瞠目,眸子如迷雾一般,小嘴微张,使那张小脸显得更稚嫩。

    她完全不明白大师兄在想些什么,心头浮上一股闷气。大师兄一定是怕她笨手笨脚的弄坏王府里的东西

    “停止你的胡思乱想。”单纯的小脸蛋明明白白写着她在想什么,南无春挑了挑眉。“你随我回府,便是我府中的贵客,这世上岂有教客人下厨的道理?”语气透着连自己也未察觉的柔和。

    眼睫缓缓抬起,妙目中有着释然,弄晚低声道:“我以为大师兄是嫌我笨手笨脚,我也好担心会弄坏府上贵重的物品。”

    “不过是些身外之物,小师妹不用放在心上,而且,你一向比其它师妹细心伶俐,女红、厨艺均是一流的。”

    “我这没用的身子是辜负了师父一世英名,只能做做女红,弄点好吃的来打发漫漫长日。”语气透着淡甜,安详却教人心疼。

    “晚儿,”南无春眉眼认真至极,低沉道:“那年,师父、师娘若不是陪我回府奔丧,也不至于延误了医治你的时机,累你带下一身病谤。”

    “大师兄,你千万别这么说,也别这么想。”她吐气如兰,悸动道:“二师兄也是,一直在责怪自己,这么多年来他疼我比疼七师姐多,其实,谁都没有错啊!

    “大师兄的爹尊突然仙逝,回府奔丧是尽孝道,何错之有?师父、师娘怕你有意外,陪你回府也在情理之中。是我自己不好,硬是要跟着二师兄他们出门,谁也料不到会碰上坏蛋欺负老百姓,二师兄学了一身好武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才是武者风范,又岂能怪他?”

    “晚儿。”冷肃的脸庞流露出隐藏不住的怜惜。

    她咬了咬唇,垂着眼眉,幽幽叹道:“其实我常想,那年我若伤重死亡倒也一了百了,大家伤心个几日几夜,怀念小弄晚一年两年,倒也干净。胜过像现在这样,拖拖拉拉的活着,连累大师兄花费数不清的金银去搜购葯材,害得二师兄老是对我心怀愧疚,更可怜了师娘常常衣不解带的照顾生病的我,我真的不喜欢这样子我不喜欢”没来由的一阵酸楚,她眼眶发热,眼泪大滴大滴地滚落。

    她没怪过任何人,命运如斯,她甘心承受,只懊恼着要连累别人。

    南无春的一颗心绞得死紧,想也不想,长臂伸出,将她整个人抱进怀里,紧紧抱住,大掌顺势抚揉她的长发。

    “你这傻瓜!胡思乱想些什么!你如果死了,我要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他声音瘖痖,双臂圈紧,将她的小脸按在胸膛上,彷佛想将那娇软的身子揉进自己身体里。

    这样的拥抱,结结实实地。弄晚心中陡热,两颊霞红,避无可避,方寸如火,只能软绵绵地偎在他怀里。

    不明白呵!分明她最怕大师兄那张严肃的脸,却能对着他吐露心事。

    浑沌哪!此时此刻,大师兄真情流露又是为哪桩?

    “大师兄”她眼珠往上吊,也只瞧见他的胸膛,怯怯地唤了一声。

    “你不能死!你绝对不能死!”他说得那么坚定有力,撼动了她心底深处。

    那么不希望她死掉吗?好感动,好感动。

    心绪极少这么忐忑,鼻中尽是男人的气息,弄晚感到陌生极了,慌乱极了,可是,又有一种微酸微甜的感觉弥漫心田,使她温顺地靠近他温暖的胸膛里。

    以为是最凶恶、只会强灌她喝下苦葯的大师兄,让她害怕恐惧了这么多年,原来只是希望她好好活着,一点也不嫌弃她是累赘。

    一时间心绪起伏,满满的感动在心间,带着自己也难以明白的酸涩。谁会喜欢这么一副不中用的身子?常常自己也厌恶三天两头便病倒在床上,长年累月下来,活着真是无趣!

    没有人跟在她身边照顾,自己一个人根本无法活下去,这样一无是处的花弄晚,连自己都感到厌烦,又有谁会喜欢呢?

    以为这世间只有师娘无怨无悔的照顾病榻中的她,如今想来,大师兄一样待她至诚,用庞大的财富延续她的寿命。这样的情义,她如何偿还得起?

    这么好的大师兄,她怎会惧他如虎呢?思之真是汗颜!

    “晚儿,好好的活着,大师兄会想办法医好你。”稍稍放开她,双手仍扶着她纤细的肩膀,南无春看着她的眼神坚定不移。

    短短两句话,隐含了多少用心与情意?

    她笑了,嘴角绽成春花似的香甜。

    病弱的弄晚不曾有过男女之情的绮想,只是心跳如擂鼓,不知不觉的感到心头一片暖洋洋,即使大师兄只是在安慰她,也够她开心了。

    只要不常常病着,把苦葯当开水喝,她已心满意足了。早已学会不去痴想着像阮非雪或徐悠萍一样来无影去无踪,练就一身好本领,她只奢求像普通姑娘那样偶尔出门散散心,别老是困在家里。

    心思翻转,她才纳闷怎么没见到他们三人?

    “大师兄,二师兄和师姐他们呢?”绵绵的嗓音,困惑地问。

    “他们先行一步,到投宿地点会合即可。”

    “哦。”小脸蛋微垂。

    “怎么?”他挑眉询问。

    “我在想,骑着一匹骏马跟在马车旁边散步,人闷马也闷,大师兄不必如此委屈自己,倒教我深感愧疚。”方才的真诚坦露心底话,使弄晚不再畏缩恐惧,可以坦然与南无春相处。

    “你想差了。”他负手而立,语气持平。“快马骋驰固然爽快,却也失去了欣赏沿途景色的兴致,比如这座树林子,虽然无名,瞧着却舒心惬意。二师弟他们只顾着风驰电掣,平白辜负眼前好风光,到底是谁吃亏了?”

    他垂首微笑,阳刚气息中夹带丝缕柔软,瞧得弄晚又一阵心慌。

    不过她总算明白了,大师兄不管为她做了什么,他总是有意无意做得不着痕迹,不使她心里添乱或有负担。

    原来只消除去畏惧的心态,一切便能看得更清楚。

    弄晚心中一片激荡,久难平息。

    恰巧双婢送来午膳,往地上铺了一条色彩缤纷的丝毯,搁一张行军用的小方桌,摆上器皿与热腾腾的午膳,为王爷准备一盖碗的碧螺春,为小姐多添一碗人蔘鸡汤,然后恭请王爷与上姐上座。

    郊野之地,短短的时间,熬得出人蔘鸡汤?

    流霞善解人意道:“王爷吩咐奴婢事先熬好带着,只须温热一下即可。”

    “多嘴。”南无春挥手让她们退下,自去用餐,免得耽搁起程时间。

    弄晚不再别扭,轻轻道:“多谢大师兄费心。”捧起人蔘鸡汤,一匙一匙的慢慢喝完。

    南无春看着她乖乖喝下,嘴角含笑的夹一只烤鸡腿给她。

    清风徐徐,枝头的鸟儿鸣唱着,心灵平静极了,也舒坦极了。

    “我们好像在野餐喔!”弄晚孩子气的笑了起来。

    “你喜欢就好,多吃一点。”

    “这是我第一次野餐呢!”

    “等你身体好一点,我会常带你出门游山玩水。”

    “真的吗?我好高兴喔!”

    天真的娇语,甜美的笑容,南无春贪婪地想全部拥有。

    “晚儿。”

    “嗯?”秀秀气气的啃着鸡腿,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了眨。

    “我喜欢你这样子跟我说话,把我当亲人一样,希望你不要再怕我。”

    “不会了,以前我不了解,现在我明白大师兄总是为我好。”唇瓣缓缓画开一抹甜甜的笑,弄晚表情认真的说:“徐家庄的每一个人,都是你的亲人啊!大师兄,你说对不对?”

    “对。”尤其是你,花弄晚!他在心里补足了这一句。

    “既然我们是亲人,我可不可以跟大师兄商量一件事?”为了师娘跟她说的那番话,她已经烦恼了一天一夜。

    “你说。”他不要看见她眉宇泛愁。

    “先说好了你不可以生气。”

    “我永远也不会对你生气。”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勾出一抹笑。

    “我跟你说喔!大师兄”花弄晚将昨晚曲凤告诉她,阮非雪极可能在暗恋大师兄,却又放不下二师兄对她的好,曲凤很担心徐海城会受到伤害等等说了一遍。“师娘要我见机行事,一定要帮助二师兄赢得五师姐的芳心,可是,我到底该怎么做呢?我一点主意都没有。”小小声地,但声音里却充满着忧虑。

    南无春的心激荡着,翻腾着。

    此刻,他气恼无比!

    为什么要告诉弄晚这种无聊事,让她承受多余的压力?阮非雪暗恋他又如何?追求女人他没经验,拒绝暗恋他的女人,他可是拿手得很。

    “大大大师师兄,你你你生气?”他一板起脸,她又本能地口吃。

    “没有,大师兄没有生你的气,而是气师娘不该告诉你这些子虚乌有的事。”

    “你怎么可以生气师娘呢?”

    “没有的事,师娘怎么可以胡乱猜测?这对二师弟与五师妹都不公平。”

    “你是说,五师姐没有暗恋你?”

    “我没有感觉到她在暗恋我,她与二师弟才是天生一对。”南无春说谎面不改色,反正只要女方没亲口表白,他都可以装傻。

    “太好了!这样我就不必烦恼了,晚上可以好好地睡觉。”

    眨着一双无辜的大眼,剎那间,弄晚感到心中的大石头被移走了,很轻松。

    南无春看着她单纯的小脸上重新绽放笑纹,更加强了保护她的决心。

    弄晚是他的!没有人可以伤害他的弄晚。

    看着她娇美温柔的容颜,南无春在心底无声的宣誓着所有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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