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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九章 似合欢桃核堪人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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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少榕甚至没有问她原因, 这般沉默的维护让她紧绷的心弦得以放松, 即便是问了她也不打算讲。 .

    慕少榕将送来的糕点和水摆桌子, 看着莫菁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

    盯了半晌, 忽然道:“听说车府令旧疾又犯了, 这回差点没把自己的眼珠子给剜下来。”

    莫菁差点被塞满嘴的胭脂酥呛到,忙翻茶盖猛灌了几口, 气儿才顺了过来,继续兴致勃勃转战另一碟玉蒸糕,小眼眯起来的模样,仿佛给她一点吃的轻易便能满足。

    慕少榕坐一旁, 莹白的长指闲闲地敲着桌面, 姿态十足的慵雅, 一手支颐,视线定在她脸好一会儿,没看出啥异样,终于眸『色』一黯, 切地一声将视线移开。

    莫菁将见底的杯子放下,打了个饱嗝,『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往床一躺蒙着被子身子背向一边, 懒懒道:“我吃饱了,先睡会。”

    慕少榕良久没说话,望着床榻闷头睡的莫菁不明所以地轻叹后便出了门。

    他走后不久, 便听见有人在外头敲门, 声音平和雅致, “姑娘?”

    内里无人应门,外间的关廷眨眨眼,唇边始终噙着一丝优雅的微笑,并无半点不耐之『色』。他颔首垂眸,似若有所思,半晌后朗声润如温玉道:“下官叨扰了。”

    不多时,外间再无动静,莫菁一直躲在房里假寐,确认关廷离开后才松了一口气,起身掀开被子兀自在床榻发呆。

    未曾想过不久外间又响起不急不缓的三下敲门声,下一刻格外恬静的女声隔门传入,“慕少主。”如意顿了顿,才又道,“是素美人唤我来。”

    莫菁想了想,才下榻去开门将人迎了进来。如意似乎没料着莫菁在慕少榕房里,见开门的人是她,一时竟似反应不过来,怔在原地满脸错愕之『色』。

    莫菁想起如今自己只穿着单衣,发髻微『乱』,古代最注重名节,想必象自己这样衣衫凌『乱』地出现在男子房都会引人遐想。

    可如意很快又恢复神『色』,并没有追问,只是面有愧疚,一直微低着头不敢直视。

    莫菁笑道:“不怪你。当时你又阻止不了。”

    如意抬头,乖巧道:“是如意无能。姐姐能吉人天相全靠天公庇佑。”

    闻言,莫菁没说什么,只默默低头。

    夜深时分,慕少榕带回莫瑾的消息。

    “叛军已经镇压,只是让莫氏家主逃了,队伍正在回程的路,天亮之前应该到。不过莫瑾善后会稍晚。”

    莫菁坐在院落的廊间雕栏,夜风拂起额前碎发,略显清冷,一双杏子眸黑白分明,幽沉如水,若有所思地问道:“帝君此次所派援军的将领为谁?”

    慕少榕一愣,答道:“此事皆由君与内大臣所定,我并不太清楚。只是如今都四方山由香氏的人把控,当时情况紧急,君御前指派能用的也大抵只有香氏的人。”他又问,“你在怀疑什么?君既然能派出援军,说明私心也是要保莫瑾的。”

    莫菁摇头,她不是不相信晏褚帝,只是不相信瑛酃。

    以班晨为首的东宫党羽一倒,朝再无势力与香氏抗衡。瑛酃如今手握二十万亭洲兵马,此事只怕早已安排内应,否则他后期即使拿到虎符,藩地的兵都会认主,又怎会短短数日之内便这般轻易且迅速地任其调度至四方山?

    如今细想,任兵马驻扎在京都外城脚下或许只是任意为之,『迷』『惑』人心的手段,造成情况紧急的错觉,加莫氏的起事,刚好可以『逼』出晏褚帝手的另一半虎符。叛『乱』平息后,只怕香氏的人也不会轻易交出兵权。晏褚帝还需留有余地与香氏周旋,才愿意留莫瑾一命。但旁人却未必动不了手。

    “竹青之顾虑并没有错。若少榕能出四方山以君的名义接应四哥哥,或许一切潜在的危机便可迎刃而解。”此时,莫听素一袭锦衣翩然而至。望着两人道。“香氏的人总不可能公然违抗王令。这是我今日从君处请来的亲笔密信,只是如今四方山罗密布,贸然拿出会打草惊蛇,四哥哥处境只怕更加艰难。”

    闻言,慕少榕略思索,接道:“如今进出都需车府令之令,若不先请出君的密信,我如何出得去?”

    莫菁眸『色』幽然,垂下眼眸,拿出藏在衣间的玉牌:“有这个你可以出去。短时间内只要把守的人不禀关廷,便看不出端倪,足够为你争取出去的时间”

    慕少榕面沉似水,目光如炬,定定地望着她问道:“这是车府令的令牌,近乎贴身之物,你又如何会有?”

    莫菁避而不答。那日被荭莺雨罚跪过后,瑛酃便将令牌留给她以作不时之需。一手遮天的权臣,手之物自然便有滔天的权力。或许只是相好之时糊里糊涂昏了心智;或许他只是单纯想让她在宫的日子自由些,却根本不曾想过有朝一日,这一时心软的弱点会让他天衣无缝的计划开了个缺口。

    慕少榕审视了她良久,才接过她手的玉牌,半讽半笑道:“莫竹青,我真是小看你了。”

    面对慕少榕的咄咄『逼』问,莫菁不知该如何去搪塞。或许他多少会猜测出些内情来,可如今也毫无意义。只平静应对道:“疑人勿用,用人勿疑。若信得过我只管拿去便是。况且,莫瑾出事,慕氏也未必有什么好处,只怕日后夹在香氏之下更加艰难。”

    莫听素在一旁解围道:“我相信竹青。少榕,单凭四哥哥与她能舍命相救这份情谊,便该知道,她不会害我们。”

    可慕少榕拿下玉牌后根本不拿正眼瞧莫菁,只是不屑。

    莫菁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转过目光,对莫听素淡淡道谢:“多谢你相信我。”

    莫听素的绝丽容颜浸在冷风,一向的清冷之『色』终于有了裂痕,目含愧疚,喃声道:“这句话应该是我说。你与四哥哥,不管是谁,我总要能救一个是一个。”

    她心早有一番考量,眼前困境大抵莫瑾早有预料,所以他才会提前将人托付给自己。故而如今奔波周旋,在御前请下密信,不仅仅是为了莫瑾,更是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

    三人一同出廊间,远远却看见一个颀长的影子在前头等着。慕少榕停下脚步,与两人交换了眼神后便先行往前相迎。

    莫听素是宫妃,本不适宜与朝臣私下会面。莫菁带着人先行回到往慕少榕躲避,等了好一会儿,才见人回来。

    慕少榕将门关,回身看一眼莫听素,又看一眼莫菁,才道:“是关廷。他已经在怀疑。”将拎回的一小坛酒放于桌面又道:“这也是他给的。说山间夜冷,可饮般若驱寒,慎防伤身。”

    莫菁一惊,想起从前长运峰曾与他有过的一次交集,原是他早有所察觉,但他送般若酒来又是何意?是作提醒抑或是另有目的?莫非两个时辰前他停驻在门外便是为了此事?

    慕少榕似负气,忽而居高临下地指着莫菁续道,“阿素,你也该小心她,这种人一身的秘密。”

    莫菁懒得理他,莫听素坐在旁边只是盯着烛光苦笑着轻摇头,并未答,站起身,轻挽在臂弯的披帛,眸『色』亮若晨星,梨涡微显:“我本不宜出现在此处,算着时辰也该走了。”

    慕少榕私下送走了莫听素,也要争取时间带着密信离开。只是莫菁以为他不会再跟自己多费口舌,却不曾想,临走前居然十分有同情心地给她留了瓶『药』粉。只是说话仍是斜着眼睛看人的,语气十分欠揍。

    “阿素让我交给你的。手的伤再不管要起脓溃烂了,到时候手废了我可不管。若还疼你让人给你再开些止痛『药』。”

    一丝暖流涌入心,莫菁低头瞧瞧掌心缠着的纱布已经十分脏污。想想这些年从来没有爱护好这副身子,如今新伤旧创也是够呛的。老实说,她还是蛮感动得,慕少榕这人嘴是欠了点,人倒是极好。

    慕少榕却冷着脸,在灯下眯着眼打量她,目光沉郁,质问道:“我真看不懂你。你到底跟香氏的人什么关系?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像个谜,永远让人探不清。”

    莫菁只是低头避而转开话题,她也有自己的打算。或许关廷怀疑的只是自己的生死。他是瑛酃的人,故而试探慕少榕并不怪。慕少榕夜出四方山需要有另一件事掩人耳目。那她的出现成了最好的掩盖,用来转移视线,拖延时间。本来不想见,终归要见一面。既然早晚会知道,倒不如让这个现身来得有价值些。

    莫菁起身淡淡笑道:“我知道你一定尽全力去将密信送出去,为了你的阿素。至于我……既然关廷觉得我有可疑,不过是见一面的事罢了。”

    慕少榕一愣,盯了她半晌,终于拂袖而去,临末,背对着她忽而幽声道:“你既是我慕少榕的家眷,便没有人会为难你。若你不想去,不要去。还有……你答应过我的,不要忘记。”

    若能安全带你回京都,要告诉我答案。

    莫菁心忍不住笑,真是个执着的人。她出门,大大方方地走在冷风,寥若晨星,薄云浸月,出了慕少榕的寝房院落,已经有侍卫将她拦了下来。非常时期,自然守卫森严。

    她本想将证明自己身份的玉牌拿出来,可一『摸』才发现不知道何时丢失了。算了,也懒得找,便随口道:“我是慕少主的家眷,求见关大人一面。”

    那拦路侍卫审视她,仿佛在考虑这句话的可行『性』。却不料旁边另个侍卫已然点头道:“慕少主的确带回来一位女子。”

    莫菁没有说话。却见跟前几个侍卫已然对着身后行礼。

    她只是踅身漠然地寻声望去,好了,也不用透过关廷这一层去找他,此刻人立在跟前。

    流灯下,长衣委叠的身影,还有浮光掠影映在那白璧无瑕的一张脸,明明冷如霜雪,偏偏造一双曼暖淡漠的眼睛,只眼角下的那斑驳模糊的伤口实在猩红得有些刺目。

    一旁云里雾里的侍卫交换了下眼『色』,如实坦白道:“这位姑娘说是慕少主带回的家眷。”

    莫菁看瑛酃眼『色』,却只是见他置若未闻。凤眼幽深,恍若覆一层阴翳,漆黑一片,没有一丁点的光亮。

    她伸手将缠在掌刚换的纱布那结再捋紧些,才抬首,对峙般淡声道:“你不用叫人去试探慕少榕了。我人在这里。”

    随后的关廷身形微顿,才前一步,对瑛酃颔首作揖,一脸难『色』坦白道:“因是未曾探查确认清楚清楚,怕搅了乌龙,所以我才没有禀报。”

    莫菁心下了然。关廷果然是瞒着他的。他从来不轻易信人。那很好,如今自己现身得很是及时。

    可瑛酃只是径自望着她,周身的寒气,似笑非笑,目光阴郁,宛若修罗,一字一顿嗓音涩哑,如啼血般森然,恨声道:“你不该回来。你以为你投奔于慕少榕便能受他庇护吗?”

    闻言,莫菁只嫣然勾唇,一向温淡的眉眼竟十分的艳致浓丽,目光竟是半讽半笑。

    “你不是一向自视甚高么?那你该了解从一开始我为什么要接近你呀。说起来,莫氏今日大厦将倾你也应该感谢我。没有我与莫瑾从周旋,你又如何能得偿所愿?

    为什么你认为从一开始我是非你不可?既然你可以利用我,我投入你怀抱难道不可以别有目的?您别忘了,东宫党一倒,慕氏也是受益者之子。难道我不可以因为爱他而投奔于他么?我所做的一切除了报仇难道不可以是因私心么?”

    莫菁盯着他的脸愈发苍白,毫无血『色』,凤眼漆黑如坠深渊,内里一片空洞,只有无望的底。只有眼角原是印着泪痣一点的位置,如今却是见血见肉的伤口,仿佛涌动着妖冶鲜红的如同化脓溃烂要破土而出。

    此时,跟前的随侍官忽地瑟瑟抖着重重跪下,神『色』苍惶忽而求饶道:“奴才只是曾偶尔撞见竹青姑娘与慕氏少主私下会面。一次是在河边,一次是在后山,虽两人举止过于亲密,自觉不妥,但几次都离得远,并未二人听清说什么,故而才不敢随意妄言。”

    莫菁一笑,不予理会,她太了解他了,知道哪里是他的软肋,如何才能将他刺伤。

    她嗓音清冷,说出来的每个字都不再留情面,续道:

    “你真的这样天真,你厌恶女人的身体却满足于我对你的讨好。但你真的以为,这世间哪怕任意一个女子,真的有心甘情愿跟一个太监阉人要好的么?”

    众人却似早已被这幕吓得惊恐战栗,却无人敢出声。

    她的嘲笑将他一向高高在不可渎的尊严在众人面前践踏在地。她将他那藏在心底一点点卑微的奢望毫不留情地在众人面前撕裂。或许快要溃败一地,那些在常人跟前的骄傲恣然已经摇摇欲坠。他如同从地狱而来,双目血红,抬手掐着她颈脖,仿佛在制止她将那些溃烂不曾结痂的伤口披『露』。一向沙哑的嗓音沉郁且森厉:“莫竹青……我要杀了你。”

    莫菁感受到脖子的力道在一点点地收紧,仿佛呼吸凝窒便能忽略心底那巨大的痛意。带着那报复的快感,她惊觉,这些话原来并不只是用来激他之语。她已经对他怨恨这样深。

    不是不在乎,不是只要日后不再有所牵连,各自安好真的会好的。她也会恨,也会怨。

    为什么……让她在崖底下只能抓着条藤蔓求生。为什么……不要她。

    莫菁微闭了闭眼,笑意染唇,恍若早已被那怨恨沉浸全身。恨火炽盛,出口却是是淡漠又冰冷的语调:“掐断我的脖颈多么容易,可你的手却一直在发抖。你想亲手杀我,你的身体却不允许。

    你不是一向算无遗策的么?到头来被我这样一个小小女子利用,那自以为是的爱意也不过是我探查消息所织的一张。你真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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