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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1|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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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一

    漫天大雪飞扬而下, 朔风卷起斗大的雪片撞得人一头一脸,天地苍茫,不能视物。杜长史裹着厚实的狐皮大氅, 半连脸都遮在大毛围领里,眯着眼睛看了一时, 心说,战事总算结束了。

    他令将士一会儿将送上城墙的热水浇筑在墙上, 检视下各城楼垛口, 看将士们炭火皮袄都充足,方潇洒的走下城墙。

    城下叶管事一早备好马车, 车里笼着暖烘烘的脚炉手炉, 煮好热腾腾的奶茶, 扶自家小爷上车后,直待马车驶入正街, 方听自家小爷长吁短叹,“我这求援战报发了十八封, 也没见陆侯回援, 殿下一登基就把我忘了啊。”

    叶管事自己也捧着一碗奶茶慢悠悠的喝, 嘴里说一句, “陛下就是忘了你,也忘不了皇后娘娘和两位小殿下。登基后必然事事忙碌, 小爷您这里又不是撑不住,何必总叫苦求援。”

    “我这不是好心,想把战功分陆侯一些么。”

    “你可算了吧, 我看你就是懒。”叶管事嘴下不留情,心下还挺兴灾乐祸,心说, 活该!

    杜长史又是一声长叹,叹的叶管事快烦死了。

    原本杜长史留在后方是图清闲,结果,穆安之他们前方其实战事并不多,倒是北疆这里,穆安之一走,先是有部落挑衅,后来又有叛军联合大食人出来劫掠。杜长史大半年都没过上消停日子。

    杜长史成天没旁的事,除了练兵,就是打仗,还有收编战俘再训练之类的。

    大林小林兄弟简直是焕发人生第二春,两人现在手下都是万把人的大将了,品阶虽还没升,但以后论功行赏,也少不了他们的。

    大家都认为,杜大人就是继陆侯之后的又一名将。

    可在杜长史看来,他堂堂一斯斯文文的文官,成天舞枪弄枪,这日子,简直苦死了。

    所以,自从得了三殿下立储又登基的信儿,杜长史是三天两头往帝都发战报,强烈要求北疆军回援,他得撤回帝都休养生息。

    杜长史那简直以孟姜女盼范喜良的心情盼望援军,结果,他望眼欲穿到北疆起了大雪,大食国退兵,也没盼来援军。

    其实,穆安之登基之后,就开始琢磨着接玉华妹妹和儿子们回帝都了,当然,不只媳妇孩子,还有白大人一家子,白大人尤其得重点保护。要不是如今朝中事务太忙,离不开裴如玉,裴如玉都想亲自往北疆走一趟。

    再者还有郡王妃、信安郡主等女眷也皆十分要紧,还有蓝太后也时时念叨李玉华和重孙们。

    要说蓝太后也是个奇人,当初太子家的两位小重孙,蓝太后也十分喜欢,太子带着媳妇孩子亲娘妹妹妹夫一溜烟的跑了,蓝太后从此再不提及半字,仿佛根本没这家子人。

    所以,穆安之觉着,要论对皇家生活的适应力,无人能与他祖母蓝太后相比。

    最后,穆安之让穆庆随陆侯带北疆军回北疆,眼下西南战事胶着,穆安之手下这些从龙之功的文臣武将都在议功,要穆安之说,别急一时,西北尚不太平,待西北靖平,一并论功,还能多升几级。

    陆侯回北疆接替杜长史,穆庆随杜长史一起迎皇后娘娘携皇子、与诸宗室女眷、官宦女眷一起回帝都。

    这次陆侯回北疆,穆安之让他把家人都带上,穆安之的话,“你要是不放心,就等北疆靖平再来接人。以后就别夫妻子女两地分离了,忠不忠贞的,哪儿在这个。”让陆侯回北疆还有一重原因,陆家的案子已经在审了,陆侯与陆家总有血缘关系,他在帝都,倒是两头为难,还容易引发物议。

    陆侯心中亦是感激。

    只是,穆安之登基时已是七月,朝中事务千头万绪,胡安黎派往西南接掌战事,陆侯的北疆军住驻效外,总得形势稳定些再回援北疆。

    这么一耽搁,八月方往北疆走。

    就像杜长史说的,都停战了。

    好在杜长史是个乐天知命的,何况,大战事虽停,城中还有不少陆家余孽。陆国公一倒,陆家在北疆的暗棋群龙无首,各自为政。杜长史都受到好几回刺杀,如李玉华白大人,杜长史再三劝李玉华不要出王宫,至于白大人身边,杜长史安排的守卫比自己的还多还严。

    喝过一碗热腾腾的奶茶,杜长史觉着被风雪冻僵的脸都暖和起来,叶管事方回禀,“穆将军留下的那妇人委实不安分,竟往白大人那里递帖子。我令人将那妇人拿下了。”

    “真个不知死活的,原还想多留她几日钓钓鱼。”杜长史生性疏懒,却是个明察秋毫的,何况穆庆对这妇人早有交待,托杜长史“好生照看”。杜长史真服了这些人,美人计也用得不到位啊,就凭这么个七八年都进不了门的外室,能做什么?男人若真心待一个女子,如何会任她在外住着。礼法上有名份有地位的才叫妻,比妻次一等的叫妾,比妾还不如的是外室。

    一个男人,不可能旁的都精明,唯独女色上犯糊涂。精明的人,任何事都不会糊涂。

    这对于杜长史只是一个小小插曲,凡来新伊身负武功之人,他心中都有数。

    虽则叫苦连天,但当时穆安之令杜长史做为留守武将,显然是一件极英明决断。

    新伊王宫。

    李玉华现在每天都喜气洋洋,特别是在听闻三哥登基之后,她不知道第多少回同郡王妃、信安郡主显摆起她的大牡丹命格来,“我来帝都后就听说天祈寺的签特别灵,我叫着三哥一道去,他从不抽签,我那回连抽三次都是牡丹签。签文就说,得此签者,贵不可言。如今可不就应了那签。”

    郡王妃信安郡主也都是满面欢喜,人生中最后一次投资这样物超所值,郡王妃还好,她原就是穆安之的亲大姨,信安郡主可谓扬眉吐气,身为信王之后,能有带着儿子下这一注,子子孙孙都跟着受益了。

    信安郡主笑,“在帝都时我就听说了,我听说娘娘当年随咱们陛下巡视河南,曾在洛阳白马寺求签,也是极灵的。”

    “是啊。说来也玄,我跟三哥成亲三年就是没动静,我也挺急,就在白马寺求了一签,签上说我子女双全,儿孙满堂的命。接着咱们来北疆就藩,这里别看偏远些,我一来就做了个麒麟送子的胎梦。”李玉华道,“当时我就觉着,这地方肯定旺三哥。”

    江珣的妻子何氏抱着刚满月的儿子,也说,“娘娘说的是。还有李夫人说的那求子的法子也很灵验。”

    说的是当初红梅姨给李玉华出的主意,让李玉华养个孩子在身边儿几天,有助求子。李玉华就把阿秀借了小半个月,可不接着她就有了。何氏也是成亲几年无子,就有样学样,给红梅姨送了好些礼物,跟红梅姨搞好关系,把红梅姨家的龙凤胎借来住了半月,接着她也有了。

    当时诊出身孕,江珣随军出征,如今何氏都生了,孩子也满月了。洗三满月都是李玉华瞧着办的,府里开几桌小宴,也很热闹。

    何况如今传回消息,穆安之先后册东宫登基,江珣也平平安安的随侍帝侧,何氏把满肠牵挂都放了下来。她身边是有乳母的,可这孩子来的不易,有孕生产时丈夫都不在身边,何氏就看孩子看的紧,跟李玉华学着自己带,一来二去,乳母用得也少了。

    郡王妃瞅着外头的天气,“就是陛下登基这头一个年,陛下跟娘娘得分开过了。”

    李玉华捏捏大海的胖脸蛋儿,“分开也无妨,如今大事已成,咱们早一天回帝都晚一天回帝都都一样。”

    诸人皆笑了起来。

    陆侯一行是入冬方回的北疆,杜长史一见陆侯如见亲人,立刻跟陆侯商量着换防之事,他手下这些兵马既要防外敌入侵,又要平叛地盘上那些别有居心的部落,还要时不时打一个流匪,虽是历练出一支精兵,折损伤耗都不少。

    如今陆侯归来,杜长史也能让手下兵马暂且歇一歇了。

    李玉华即便归心似箭想与三哥团聚,可孩子小,北疆道路也不比关内,冬天常有大雪,必然要等到明春才能起驾回帝都的。

    她召来陆侯问了许多三哥在帝都的事,身体可好,这一路自北疆到帝都可遇着搓折没有?事无巨细、林林总总,好在陆侯虽寡言,却是个细致人,说的都很清楚,只是不及穆庆言语活泼有趣。

    穆庆回北疆方晓得他那外宅让杜长史给端了,穆庆还特别给杜长史送了份厚礼,多谢他。杜长史都说,“弄这么个细作在身边,亏得你这六七年没出过事,你也容得下。”

    穆庆道,“这个脑子比较简单,有这一个留着,就省得再往我身边派新的了。反正先时我也无意亲事,还能做个挡箭牌。”至于那女子的结局,穆庆问都没问一句。

    穆庆也说了许多在帝都的事,包括陛下如何思念娘娘,他还带来了诸多家书,有陛下写给娘娘的,有裴大人写给折大人的,还有七叔写给红梅姨的、他家江将军写给夫人何氏的……反正光这些书信就搁了一箱子。眼下不能起程回帝都,穆庆便在杜长史身边打个下手。

    还有杜首辅给杜长史的家书……

    要说如今帝都,文官里最煊赫的莫过于杜家,裴相一退,穆安之便点了杜尚书接任首辅,杜家两兄弟,杜首辅已是内阁之首,杜长史更是跟在穆安之身边六年,身为穆安之的第一长史,心腹重臣,也就比裴如玉裴尚书略差一线罢了。

    可想而知,虽眼下新君尚未安排,以后杜长史的前程也差不了啊。

    如今真是人人羡慕,杜家三五十年的富贵是妥妥的了。

    结果,杜首辅刚上任,就受到陆老太太的攀咬。

    穆安之要为母族翻案,柳家案重审。这官司三司都参与进来,事涉新君母族,自然无人敢含糊。

    刚审到当年柳国公以庶充嫡的案子,陆老太太就爆了大料。

    要说这位老妇人也是奇人,当年二子二女显赫一时,如今二子皆丧,二女么,陆氏随穆祈之逃往海外,还有许陆氏,因母族牵连,也被慈恩宫削去诰命,活的尴尬。可这老妇人即便在牢里也硬挺着一把老骨头叫嚣。

    她要求见杜首辅无果后,便什么都不管了。

    “当年柳国公外室的确生有一子,也的确是柳家的种,当年验血不对,是因为有人把孩子了。”

    “谁换的?”乍听这等密闻,黎尚书的心脏都吊了起来。

    “当然是我。我用重金买通那女子身边的管事嬷嬷,生下来就换了。”

    这等丧心病狂之事,难得这老妇人说的如此理直气壮,竟无半点惭愧之色。黎尚书气的一拍桌子,骂,“简直穷凶极恶!”

    老妇人哈哈大笑,畅快之极。“听说当年连验三次,血皆不溶。当然不溶,那根本不是柳家的种,只是自乡下买来的一个男婴。”

    黎尚书气的脸色都变了,卓御史按住她,直接问重点,“换走的小公子呢?在哪儿?你若如实说来,朝廷必有宽赦。”

    老妇人浑浊的眸子里射出两道讥诮寒光,倒并未不说,而是道,“那得问杜首辅啊。”

    上首三位大员皆面色齐变,老妇人愈发得意,自顾自道,“当年换走的孩子,我原是想搁马桶溺死的,可惜为人所察,只得匆匆送走,交手时打得太厉害,襁褓飞了出去,手下人几番查找,就找到了杜状元,就是现在的杜首辅。听说杜首辅是个沉默寡言的性情,那你们没见过当年的杜状元,真是巧舌如簧,八方周旋,目光如箭,手段迭出。就用这个孩子,便结交了陆家与秦家。都说他少年得志,入官场以来深得帝心,四十岁便直入内阁,满朝文武看看,有没有他这样的顺遂。陆家秦家提携他多少,可如今,秦家不存,陆家败亡,只有他杜首辅,步步青云,下得一手好棋。”

    陆老夫人狂笑,“你问问他,当初是不是他一力主张将柳家血脉交给秦僖的。是不是他说,柳家虽败,柳氏所出皇子尚在,以后皇子年长,难保太平。有此子在,会是一枚绝好棋子。当年三皇子出宫开府,是不是他,直接将他的庶弟安排在三皇子身边,说的是,先手已失,这第二手再不能错过。”

    三位大员未料到事关新首辅,都有些傻。卓御史继续问,“先手已失,谁是先手?”

    “当然是裴如玉。当年杜首辅是想把他的庶弟送到庙里的,反正是个庶出子,本也不值什么。可那小子天生好吃懒做不驯服,送去没几天,还没跟庙里的三皇子搭上关系,就因在庙里烤鸡失了火,叫庙里赶了出去。阴差阳错,姓裴的老狐狸把孙子送去倒站住了。”老妇人厌恶的撇撇嘴,“因此事,杜首辅扼腕许久,把他那庶弟打的鬼哭狼嚎。亏他也是一幅君子模样。”

    “你们还真以为姓杜的把他那传胪庶弟送到三皇子身边是打得什么好算盘,原本他爹给庶子定的是嫡妻娘家的千金,杜老爷一死,杜家庶子就亲自上门把亲事退了,外头都传这庶子不识好歹,名声臭的大半个帝都城都知道,帝都但凡体面人家都不敢与他结亲。你们知道当年亲事是怎么退的?那庶子当真心机浅,杜首辅不过是打发几个婆子说了些闲言碎语,那庶子就禁不得挑拨把桩好亲事给退了。光风霁月,端正守礼的杜首辅,就是这么个货色……长见识了吧?”

    黎尚书几人互相对视一眼,杜首辅竟然参与过柳氏子之事,的确是让三人震惊至极。可杜首辅对杜长史绝对不差啊,当然,杜长史自己退亲这事简直是愣头青的可以,但,杜长史年纪轻轻便取得传胪功名,起码在教育上杜首辅是用了心的。当年杜首辅品阶尚低时,为着把庶弟送到内书馆,可是费了不少力气。

    起码杜首辅不像个卑鄙人。

    可跟这老毒婆也说不着,只是,这口供对杜首辅多有不利,何况,把当年柳家子交给秦僖抚养,而且,秦廷若是柳家那孩子,如今跟穆祈之出逃海外,这算什么……

    陛下母族寥落,舅家估计也就这一个表哥了。

    三人不敢耽搁,退堂后商量一时,就把这事回禀穆安之,由陛下圣裁。穆安之是在刑部审过案当过差的,就陆老太太这口供,穆安之嗤道,“养败家子比养传胪容易百倍,胡言乱语。不过,叫老杜来,问问他这到底怎么回事?他怎么把个孩子交给秦僖了,不过,秦廷有好几回都挺惊险,当时我就觉着,这秦僖当真毒辣,亲儿子也舍得,如今倒是说得通了。”

    杜首辅就在内阁当值,一宣即至。

    杜首辅看过杜老太太的口供,不屑道,“前几天这老妇人就一直托人要见我,我了想如今与她也没什么关系,就没过去。”

    “以前你们真有刮葛?”看来这毒婆子也不全是谎言。

    杜首辅道,“这话说来就长了。”

    “没事儿,慢慢说。”穆安之指了指边儿上椅子,杜首辅过去坐了。

    许多年前的往事,如今叙来,即便以杜首辅心肠都难免怅然。

    “那是我中状元的那一年,当时家父在刑部做个主事,官阶不高,但那年柳家案发,刑部很忙碌,我父亲分管了些不大要紧的琐务。我家在帝都也有上百年,与柳家算是故交,臣少时得拜名师,多亏老国公照拂,柳家出事,我父亲很想出些力,但当时这是柳家重案,没人敢贸然出手。后来我父亲在牢里见了国公爷一面,国公爷说,旁的暂可不提,但他自己孩子的事他绝不可能弄错。当时验血的孩子已经被送往天祈寺,我在暗中追查,其实很好查到陆家,柳家一倒,陆家得利最大。我着几个面生的师兄弟盯着陆府,很快就查到陆家把那孩子藏到郊外一所农庄。还没想好营救时,就有另一股人出现,两厢为此打了起来,我于暗中趁双方不备得手。后来没过多久,陆家人就查到我手上,他们能李代桃僵,我自然也可以。何况当时我刚中状元,在朝中算个热灶,我想柳家一倒,陆家必然要后来居上,索性直接表露出投奔之意,他们自然更信我。”

    “我没料到的是,陆仲阳竟然与秦僖关系默契,当年秦僖原是老国公爱将,因在禁卫军挑衅陆侯,被陆侯打败,从此离开禁卫军转入龙虎营,默不得志的时候。倒不是我主动把另一个孩子交给秦僖的,虽是李代桃僵,我也不想白造杀孽,便说起柳家虽倒,难保还有残部效忠,再有陛下您刚出生,谁知道您将来前途如何,养着这孩子,不比杀了强么。陆家不能养,秦僖便动了心。”

    “我把这孩子交出去后,原以为太平了,不想没过半年,睿侯就找到我。让我把孩子交给他,睿侯委实难糊弄,当时就是我们全家绑起来也不敢与他硬杠,好在我们商议后,还是由我抚养,睿侯派了可靠的人在那孩子身边照顾。后来睿侯出事,一晃也这些年了。”

    黎尚书几人听的瞠目结舌,都想到如今那孩子的身份,不禁对杜首辅生出敬重之心。这些年偷养柳氏子,光这份情义,便不是寻常人能有的。

    穆安之问,“那孩子是……”

    答案几乎脱口而出。

    杜首辅点头,坦率道,“就是舍弟。他其实只比殿下大一年,为了不令人生疑,便给他改大了两岁。”

    这就能说得通了,为何当初杜首辅要把弟弟送庙里去跟少年的穆安之相处,虽然……因故,没有成功。

    也能明白,为何穆安之一开府,杜首辅便把杜长史派到穆安之身边。

    这些年的养育教导,殚精竭虑,岂是寻常付出?

    杜首辅说的轻描淡写,但其间要付出多少心血,方能教导出这样一位文武双全、才德兼备的恩人之子?

    柳家当年,仇家多,落井下石的多,背信弃义的多,但,也有杜家这样有情有义的人家,方使柳家一脉隐密又艰难的传承下来。

    不使忠臣绝后。

    杜首辅道,“当年,我父亲悄悄告知柳公爷此事,他走的很安心。”

    杜首辅天生端肃,黎尚书却是个多愁善感的,当时眼泪就下来了。穆安之心里也不好受,想小杜一向无忧无虑,顶多有些娇气,这要是知道有这样一桩身世,这心里怎么受得住啊?

    黎尚书流一回眼泪,哽咽道,“细想来,小杜的确有几分当年柳公爷的品格?”

    卓御史年轻,出身寒门,不曾见过当年柳国公,不禁问,“小杜生得很像柳公爷么?”

    “相貌倒是不像,但性格也有几分像。”

    卓御史心说黎尚书你这也太会拍马了,柳国公要是有杜长史这本事,柳家也倒不了。就听黎尚书道,“有一回在刑部,我看小杜用饭,鸡汤喝了一口就说不对味儿,这肯定是童子鸡炖的汤,野鸡仔子的汤还要更鲜一些。柳公爷那时就这样,一口茶他都能喝出是哪个山头的水来。”

    卓御史:原来是挑吃挑喝上相似。

    黎尚书仿佛找到了无数共通点,“还有小杜穿衣裳,都一样的官服,他那衣襟露出的里衣领子,一个褶子都没有。还有屋里燃的香,都是上等沉水香,那沉水香多贵啊,杜大人平时从不用香,杜家教导子弟向以朴素端正著称,当时我就想,杜大人可真疼小杜,这样贵的香都舍得给他用。”

    杜首辅听的都想翻白眼,这倒不是他舍不舍得,他不舍,那小子也要用,他不给钱,那小子就让铺子里记帐,闹得杜首辅总能收到大额帐单,简直气死个人。

    杜首辅心说,我这恩可算报了。

    可一想到以后那混账小子就不姓杜不是自己弟弟了,尽管这是二十几年一直期盼的事,心下却难免生出无数惆怅。

    杜首辅还要提供有着杜长史身世的证据,这倒不难,杜长史一直有睿侯派人照顾,而且,血统总有神奇延续性,杜家从未出过善战之人,杜长史却是对军事一点就通,颇有乃祖之风。

    穆安之私下问杜首辅,“秦廷出身?”

    杜首辅道,“帝都郊外三里县李家,家中有几百亩肥田,那户人家的老爷多年无子,为家业传承,便租了个妾,只为生子。生下一子后,那老爷的正妻又有了身孕,生下来也是个儿子,前头这孩子便不受待见。那正妻着人将孩子打发了,照顾这孩子的嬷嬷心软,原想送到育婴堂。也是这孩子的命吧。”

    “他知道吗?”

    “我没说过。不过,陆仲阳后来与穆祈之决裂,但他一直以为秦廷是柳家子。穆祈之待他如一。”

    穆安之心说,倘是连这样的刺都不在乎,穆祈之当真有些心胸。

    秦廷逃往海外,穆安之眼下无力追捕他们,既然秦廷不是自家亲戚,穆安之也就不再多想,遂与杜首辅商量着这事怎么跟小杜说。

    当然,也得着重赞叹杜首辅的大仁大义。

    杜首辅都有些不好意思,“陛下莫再赞臣了,当年也头疼过,可也得到无上乐趣。”向来不苟言笑的脸上亦不禁露出一丝笑意。

    要说陆老太太还大言不惭说杜首辅当年升官都是陆家秦家提携,就凭陆首辅当年年纪轻轻便能周旋陆秦两家,私下抚养杜长史长大来说,有没有人提携,一样升官。

    只是,杜长史的身世仿佛白大人的火炮,砰的炸开在新伊城,把大家震的不行。李玉华等人还只是惊讶震惊,郡王妃这样刚烈的人,硬是一上午就拉着杜长史的手哭了三场,哭的杜长史都不好意思的说,“不会是我哥弄错了吧?这怎么可能啊?小时候我哥待我可严厉了,一放学就要去他衙门写课业,文章写不好把我骂的跟狗一样,我进士得个传胪他见天的黑着个脸,仿佛我犯了天大罪过一般。我要是他恩人之子,他不该对我百依百顺、好得不得了么?娘娘,您别哭了,您万一哭错了人,多浪费感情啊。”

    郡王妃一边拭眼泪,硬是给这话气笑,说,“一听这混账话就知道你肯定是阿弟的孩子,你爹就是这样的人哪。”

    郡王妃含泪细细端量杜长史,点头,“眉眼看不出大了,可你这性子就是跟你爹活脱脱的脱了个影。”

    大林小林听说后也赶来相见,这二位更是柳家忠仆。大林说,“小爷刚生下来时眉宇眼有些大爷的影子,约摸是大了便褪去了。”

    “不会搞错吧?”杜长史始终不大相信他是柳家人。

    “这怎么能错。小爷你指挥战事,完全就是老公爷的模样。”大林由衷说,“眼下相貌虽看不出,可小爷娇气包的模样,跟大爷一模一样。”

    杜长史气,“我娇气包?我每天风里来雪里去,简直是铁打的汉子好不好?”

    小林笑,“要不我哥怎么一见小公子就格外投缘,就是因小公子性情像国公爷呀。”他哥就天生喜欢服侍娇气包,专门挑吃挑穿的这种。

    其实凭良心说,小公子文武双全,虽性情肖似,但论本事远胜国公爷当年。倘当年国公爷有小公子的本领,北疆军何至于落入他人之手。

    一时间,杜长史这里门庭若市。

    陆家接掌北疆不过二十几年,但柳家掌北疆军长达百年光阴。可想而知这些北疆的老兵老将,当年郡王妃过来都能对穆安之有所助益,何况杜长史这正统血脉。

    杜长史简直愁死了,时时找陆侯念叨纾解心情,把陆侯烦的够呛,时不时有一种八哥女婿还在身边的错觉。

    若以为杜长史身世曲折离奇,那是因为如今大家尚不知睿侯秘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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