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修罗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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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庇?”赦大老爷眉头微蹙, “需要吗?这事想压在凤丫头身上, 不觉得异想天开吗?林家的信可是琏儿送去的。老太太,你只有一个选择,想回避也没有用吧?”

    “老大,你难道不知道王氏她是元春的生母,这种苛待外孙女的名声她要是背上,元春可怎么办。”

    “那我贾家的名声呢,嫡长孙儿媳妇苛待表妹这就好听了?”

    “凤丫头这点名声算什么, 元春……”

    “老太太, 那我迎春呢?凤丫头名声不好, 明珠大人会被抹黑的吧!”

    老太太突然没了话说,此时早已今非昔比。

    三老太爷听了一耳朵,顿觉惊奇,“这跟明珠大人有何关联?”

    明珠大人比元春可有价值得多, 元春便是登上妃位,也没法比一个手握重权的朝臣啊!更何况那还是时下最厉害的家族之一。

    赦大老爷勾了勾唇角,“迎春跟明珠大人的次子有婚约,这事过不了多久就会传遍京城,凤丫头这个唯一的嫂子若是出了差错,我琏儿还能搭上明珠大人的边吗?”

    三老太爷眼眶都几乎要脱出, “你再说一边, 迎春她跟谁有过婚约?”

    赦大老爷却不热衷多言, 三老太爷回头看眼老太太和贾政, 见她们全都一副不敢回首的模样, 眼神顿时就不同了,“老太太,你刚刚是想毁了我贾家对吗?明知道迎春事关重大,你们一个个还知情不报。”

    三老太爷这是真怒了,他也不跟贾老太太一般见识,一把拽起贾政的衣领,“政二爷,我看你这些年是争家产争魔怔了吧!这是不顾一切得想抹黑你大哥一家对不对?你明明知道你媳妇作恶多端,还诬陷凤丫头!凤丫头一个年轻媳妇能办到这些?”

    “伯父你先松手,这有辱斯文。”

    三老太爷见他依旧好不知错,更是痛心疾首,“好你个贾政,我本还以为你是个好的,生成次子也是命运使然,没想到你竟是这般奸邪狡诈之徒,就是个败家的蛀虫!待会儿我定告知族老们,让他们也看看你的真面目!”

    贾老太太当下急了,“三弟你这是何意,事情还没弄清楚,就掰扯政儿!你这是想给政儿直接定罪?不要说我这个做嫂子的不给你脸面,荣国府的家务事还轮不到你插手!”

    赦大老爷一旁看着,就像个看客一样,看着三老太爷和贾老太太来回交锋。

    贾政别看是个年轻人,身子骨虚着呢,三老太爷这样的人他都挣脱不了,可不跟废物差不多。

    “二嫂你这意思,是要力保王氏?”

    贾老太太还没开口,贾政第一个跳出来,“王氏她若真做错了,我定然休了她,老太太、三伯你们何须动怒呢。”

    三老太爷偏头看向贾政,眼神就跟看傻子似的,“休了王氏?凭你也敢说休了王氏!信不信你这官都不用当了。”

    贾政面色一白,却依旧梗着脸道,“即便我这官不当又如何,王氏她若是个毒妇,定不能让她祸害了我贾家。”

    这话,越说越大气凛然,让在外偷听的丫头们面面相觑。

    消息不知不觉间,便传了出去,传着传着,就变成了政二老爷铁了心得要休了二太太。

    跟着二太太的丫头一听这话,赶紧得跑到荣禧堂告状,王夫人哪还坐得住,好戏没得看竟还引火上身,往常贾政口上说说也就罢了,这会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王夫人的脸往哪里搁?

    再来说老太太那儿,贾政说出这般大义凛然的话来本以为会得到三老太爷的赞赏,结果三老太爷非但没赞赏,看他的眼神却愈发得漠然。

    三老太爷松开贾政,转头看向老太太,“二嫂不是我要这样的,你的这个儿子端的是养得好,为我贾家什么都做得出来,既如此就把休书写了吧!如此也好向林家交代。”

    “这不行,休了王氏,王子腾能善罢甘休,老二还有元春以后都怎么办,还有宝玉,他可是有大来历的,若是没人提携……”

    老太太坐都坐不住了,直接跑到赦大老爷那儿,“老大,你想想法子,王熙凤不是没有所出吗?休了她借口都不用找,大不了我们贾家还养着她便是了,琏儿不一直想取个更加温柔体贴的媳妇吗?就让凤丫头给他做外室好了。”

    “外室?凤丫头?”赦大老爷都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是啊,王家会同意的,王子腾他哪里真心疼爱凤丫头,他讨厌凤丫头都来不及呢,咱们休了凤丫头就什么事都解决了,连王家都不用担心会找上门来。”

    贾政这会儿回过味来,嘴下意识就想说出附和的话来,但一想刚刚自个才说的话,最终也没说出什么不好听的来。

    老太太见他没有拒绝,眼泪婆娑得拽着老大,“老大,往常你讨厌政儿,他好歹是你兄弟,咱们一家子都没有什么大的出路,好歹政儿还能听一听外头是怎么说我们荣国府的,你们可是亲兄弟,凤丫头她就是个下不了蛋的鸡,你也想早日抱上乖孙不是?”

    大老爷轻轻挣开她的钳制,“老太太你怕是疯了吧!凤丫头再有错,这些年为贾家也没少操劳,她才多大年纪,迟早能生出嫡子来,更何况,林家要的从来都不是凤丫头,老太太你还想……”

    “你就是不希望你弟弟过得好,你就是嫉妒他比你优秀,你不把他拉下来你就不甘心,你也不想想我贾家……”

    “老太太你够啦!我跟你说得很明白了,这事跟我大房没有关系!”

    “大哥,你怎么能这样跟母亲说话!”

    “我难道还要附和母亲的话不成?老二你孝顺,你怎么不去写休书啊!”

    “我若是写了休书,王大人找上门来,你能挡回去吗?我贾家若因此泯然众人,大哥你能有脸见列祖列宗吗?”

    “我怎么没脸啦!做这种事的又不是我!老二你不是很能耐吗?平常总把休了王氏挂嘴边,这会儿怎么又不敢啦!”

    “你……”贾政的脸憋得通红,贾赦翻了个白眼,依旧好整以暇。

    显然贾赦是个意志坚定的,凤丫头他是要力保的,三老太爷看着她们整得这一出,深深一叹,“不如先把林姑娘叫来问问,看她选哪个。”

    外头听着的王氏再等不下去,直接冲进来,哪还有那佛菩萨的模样,“不行!那小贱人显然更凤丫头跟熟悉,再说了,你们若真敢休了我,还以这样的名义休了我,我王家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的。”

    说到这儿,王夫人直接看向贾政,“二老爷你当真好本事,你若真想休了我,就试试看,我是元春和宝玉的生母,我给你生过三个孩子,也受过父孝,你没有理由休了我。”

    这就是直接不给脸面了,贾政被她说得面色酱紫,指着王氏好半响,都说不出话来。

    屋内一下就尴尬下来,王氏也是个混不吝的,刚刚就叫了周瑞家的去东大院找邢氏和王熙凤,金钏和玉钏也被她指使着去拉来府上姑娘哥儿。

    反正这是要闹,就一家子好好闹一闹,看谁能敌得过谁。

    都到这份上了,王氏还会给谁留颜面?老太太和贾政已然是保不住她了,更何况她身后还站着两个前途光明的孩子,为了一个林黛玉就断送前程,她配吗?

    没过多久,并不知情的几个姑娘被拉到屋内,三春一看屋内这情景,尴尬得立刻想逃。

    王氏直接走上前去,把迎春拖到众人跟前,“迎春你说,我对黛玉可有苛待?”

    迎春白着脸,从老太太到政二老爷,再落到赦大老爷脸上,最终低着头,蚊子一般道,“迎春不知道。”

    “你不知道吗?你平日里不跟黛玉走得很近吗?你可曾听说她抱怨我苛待了她?府上管家太太是我不错,我可没有闲工夫管事,都是王熙凤管得不是吗?”

    迎春低着头,更加不想答话,显然她若是答得不好,后果不堪设想。

    “你倒是说呀!就你这样还怎么嫁到明珠大人府上?这哪是结亲,怕是结仇还差不多。”

    “老二家的,你差不多够了。”贾赦拽着她的手,用力握紧,王氏疼得尖叫,自然也就放开了迎春。

    迎春哪还敢留在屋子里,转身就跑出屋去,正好在外头碰见林黛玉,赶忙一把拽住她。一旁盯着的金钏眉头深蹙,眼神直勾勾盯着迎春。

    迎春是真不放心她去,“黛玉你还是回去吧,里头的事你没法插手,你父亲该是知道你这些年的委屈,想兴师问罪呢,如今二太太在里头发疯,你进去了都不知道会怎么样。”

    “二舅母发疯?”黛玉眉头一挑,“我父亲回信了?怎么也不现给我看看。二姐姐,大舅舅可在里头?”

    “为何你这么问?大老爷的确在里头。”

    “我就说嘛,若是大老爷不在里头,你怎么能轻易出来,二姐姐放心吧,这事到底因我而起,我若不表态,还以为我好欺负呢。”

    挣脱迎春的手走向门口,屋里探春和惜春陆续出来时,也没哪个提醒一二。

    等黛玉走进屋后,探春才抱怨道,“林姑娘好歹在我贾家白吃白住多年,怎么还如此报复我贾家,真是不知所谓。”

    惜春也眉头微蹙着,似乎颇为赞同的样子。

    迎春叹了口气,“你们都少说两句,里头都吵成这样了!”

    探春火气很冲,直接怼道,“二姐姐刚刚怎么也不说实话,莫不是跟着凤姐姐出门一趟,就忘了二太太的好?还真是有奶就是娘,谁能让你过得好,你就听谁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希望我拉二嫂子下水?二嫂子平日也没得罪你吧,你就这么希望看她受难。”

    “我怎么看她受难了,我只是让你实话实说而已,二太太本来就没苛待过林姑娘好不好。”

    “你敢说没有!”

    迎春一旦生气起来,面色阴沉得难看,连语气都冷上三分。

    探春被她一吓,更是怒火中烧,“你这是找到了靠山就知道仗势欺人了,是,我贾探春是不如你贾迎春,可你也别忘了,你也是个庶出,嫁过去也没地位。”

    “好啦好啦,都别吵,都是自家姐妹。”惜春拉开这两人,很是为难的模样。

    迎春深吸一口气,冷淡道,“探春,我是个庶出没错,但我好歹不跟你一样,眼里只有这个,为了做个嫡出你连脸都不要了,你自个心里难道不清楚,你能做得了嫡出吗?”

    “你……你讽刺我!”探春的眼眶都红了,委屈得跟什么似的。

    “哟,我迎春妹子教导你难道还不够格?”远远飘来的一句话,让三个姑娘都收敛了情绪。

    王熙凤扶着邢氏,慢悠悠走来,“我听了一耳朵,怎么听到有人想我过得凄惨!探春,你说我往日里亏待了你吗?怎么从你嘴里,就听不着一句好话。”

    探春咧嘴一笑,“二嫂子怕是误会了,我只有盼着你好的,哪能盼着你不好呢。”

    “是吗?那就好,不然二嫂子我还真以为养了头白眼狼呢。”王熙凤翻了个白眼,看都不想再看到她,刚刚发生了什么,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早已传开了,她狡辩又有什么用。

    三春默默站到一边,王熙凤撩开门帘跟着邢大太太一道进去,这里头显然就是个修罗场,连丫头们都不敢抬头多看。

    目送她两进屋的三春再没话说,即便一路都同道,也再没往常一般和乐融融,今儿吵得这一架,当真泄露了迎春和探春两人的心思。

    惜春夹在她两中间,尴尬得都不知该如何是好,等回了抱夏,收拾收拾就朝宁国府而去,她到底是宁国府上的姑娘,也不好多探听荣国府上的消息。

    邢氏进了屋,直奔大老爷身边来,黛玉站在人群中,实在瞩目得很。

    老太太眉目逼视着她,一副想要屈打成招的模样,已然摆明了她的姿态。

    亭亭玉立的黛玉现在养得身体康健,站在那儿气质不凡,面对老太太的询问,黛玉轻笑一丝,“外祖母,黛玉也不知为何父亲会这样发难,黛玉寄回去的信,外祖母应该知晓才对。”

    这就是一抛五六不想接茬了。

    “好玉儿,你去跟你父亲说说,咱们荣国府对你不俗不是吗?看你刚来那会儿,才多小点儿,现在都长着这样了,你父亲看到哪还会有怨言。”

    老太太说完,瞥眼三老太爷,三老太爷从上到下一通打量后,信以为真,毕竟黛玉这般走来,的确不必元春差,荣国府该是用心教导了。

    “还得多亏了二嫂子的关照,二嫂子对玉儿着实好,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玉儿,前头刚给了玉儿五百两,后头见玉儿要出门会客,又支了一千两,玉儿自知林家无甚积蓄,还不知该如何回报呢。对了,二舅母对玉儿也好,时常送了些人参养荣丸来,玉儿吃着身子骨好似轻松许多。”

    王熙凤勾唇一笑,这就真是打脸了!什么叫林家无甚积蓄?这就是往常瞒着人家的结果!王熙凤还真不信黛玉对此一无所知。

    果然,三老太爷的脸色格外僵硬,他身处江南,每年林如海送入京的东西再没人比他更加清楚,那叫无甚积蓄吗?感情黛玉这一身气度都是王熙凤自个贴补出来的!

    对于这种赔本买卖,三老太爷并不觉得王熙凤做错了,相反她做得很对,等黛玉得知实情后必然会感谢她,等林如海那儿调查出了结果,贾琏还能捞不着好处?

    贾赦看了眼黛玉,见她面目淡然清纯无辜,倒是勾了勾唇角,“很明显了吧,咱们府上能昧下林府银子的,只有那么几人吧!黛玉你先回去!”

    黛玉还眼带疑惑,“玉儿这就可以走了?没玉儿什么事了?不需要我写信告知父亲吗?”

    赦大老爷翻了个白眼,“让你写信回林家,你父亲该直接冲到荣国府来了,这事与你无关,你回去好生歇着,凤丫头你去账上支五千两还给黛玉。”

    “是!”凤丫头恭顺得应道。

    王夫人眉头一挑,“五千两,说得好生轻巧,咱们荣国府也就表面光了,宫里娘娘那儿就等着银子上位呢。”

    “宫里宫里,你莫不是觉得宫里娘娘比我贾家的脸面还要重要吧。”贾赦也不跟女人吵架,直接拽起贾政的衣领,“政二老爷,你应该不会不知道吧,瞅瞅你媳妇刚刚说的话,用了林家的还不许还给人家?这是明摆着苛待了吧。”

    黛玉适时走出屋门,临走前还瞅了眼赦大老爷,果然,这荣国府还有个明白事理的,只是清官难断家务事,一家子搅屎棍该头疼了吧。

    老太太目送她离开后,面色阴沉得很,很显然黛玉的不配合彻底激怒了她,只要跟宝玉放在对立面,黛玉真不算什么,即便黛玉不过是无心之言。

    三老太爷深吸口气,“准备笔墨吧,事情已经很清楚了,政二老爷你也无需休了王氏,让她在外头家庙安生几年吧。”

    送离了荣国府,也算对林家有了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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