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网 > 改尽江山旧 > 第19章 番外·哲义的思索

第19章 番外·哲义的思索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龙王殿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

奇书网 www.qishu7.net,最快更新改尽江山旧最新章节!

    我的主人是个眼光犀利的人。

    记得一年冬天,上京下了雪。王府素白的庭院里,他让我和哲仁演剑。哲仁起了一剑,削过碎雪,直罩命门。他这人太过沉默,剑式也往往偏折出奇,透着森冷,却不迁延。那天天空异常澄净,我收起杂念,一心一意地对付他。

    最后一剑刺向哲仁眉心时,哲仁慢了半拍。剑尖堪堪停在他眼前,一朵纤细的雪花无声地落在锋刃上。主子拊掌大笑:“哲义,你的心思简明,专心极意,正是不可多得的习武良才。这个心意莫要改了,有朝一日必成大器。”

    那天他穿着一件藏青缎面的家常衣服,窄袖束腰,气度雍容,风神俊朗,呼出的气在空气中氤氲。记忆里主子仿佛就是这个样子,无论他有多少荣耀光彩,无论身边有多少人围绕,我始终觉得他骨子里带着冷清。

    这一点上,他和姑娘不一样。

    那个女人我初见就觉得她貌似冷淡,其实花花肠子一大绕,一脸菜色不说,要屁股没屁股,要胸没胸,不知主子看上她哪一点。说到这个,主子对于女人的品位也很奇怪,偏喜欢那种柔弱纤巧的,可又见不得女人委屈哀怨的样子。害得府里府外多少小女子伤心流泪,他只当看不见。

    姑娘是杨将军捉回来的胡人女奴,主子一眼看上就收到了名下。我猜他大约是这几个月天南地北跑得太急,没工夫沾一沾女人,看到这种货色也笑纳了。可事情出乎意料,他没有在不久后将她扔出自己的视线,反而让她搬进了大帐。

    哲仁说这事时,我和哲修都听得瞠目结舌。他说完,一言不发地走了。

    哲修皱眉道:“那个女人莫不是床上功夫了得,让主子割舍不下?”我对此也大是不解,只因我们都知道,主子难以忍受女人事后依恋缠绵的心思,故而极少有女人在他床上躺满一夜的。但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就破例了,并将破例最终演变成了常态。

    她很安静,每天坐在主子的大帐里,在主子面前虽不说触忤,却也近乎视而不见。我不由得疑心,莫非她这种冷漠态度大异寻常女子,才吸引了主子?对此我很不厚道地憧憬过,有一天主子把她扔出大帐,不再理会。到时我看她还装那淡定样子不。

    哲仁非常讨厌她,说这种残花败柳不值得主子抬举。主子轻飘飘地说,这丫头看着是个明白人,省事儿;又不会说话,更省事儿。我暗自好笑,而哲仁似乎更加不悦,或者说……不安?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杨将军中了毒。所有的怀疑都在姑娘身上,最后的结局令人吃惊。哲仁虽然死了,我却隐约觉得姑娘不是个简单人物。大约主子也这样觉得,还是没有把她扔出去,继续放在了帐里。

    直到回了上京,时间一天天过去,好像他们还相处得不错。只除了那晚主子被人刺杀,姑娘帮他解了毒。她的不简单已经昭然了。主子不动声色,姑娘也很沉得住气。王府的生活挺平淡的,我却渐渐瞧出些问题来。主子待她太好了,几乎放任无度。我家主子英明神武,断不会在这女人手里栽了,这一定是对敌怀柔的策略。是的,我不能想象他为一个女人纠结心思。

    果然没过多久,事情闹得扑朔迷离。那天早上李嬷嬷将姑娘带过来时,她化了个淡妆,衬出那双流水一般潋滟的眼睛,我才恍然觉得我家主子的眼光果然是独到犀利,善于从平凡中发掘美好的事物。可午后她突然失踪了,以至于主子把我差去到处找她。

    我找到她时,她赫然恢复了那万年不变的冷淡样子,手里拿着一枝盛开的花。那天我在书房外,听见主子把她一人留下,发了很大的火。这么多年来我没见过主子这样大声说话。姑娘还是没有一点声音,过了片刻却从书房里出来了。我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走得比平时快,脊梁挺得很直,头抬得很正,傲然到连主子也无法摧折。那天主子在书房里沉默了许久,出来时还把我撵了下去。

    我心中有些欢快,这女人现在敢惹主子生气,估计她离被主子扔出去的时候不远了。第二天早上,我失望了。主子早上居然没起来,和她一起睡到了日上三竿,两人还一起躲在卧室里吃李嬷嬷送去的点心。

    午后主子入宫去时,徐夫人突然死了。我敢用脑袋担保,这事一定跟昨天姑娘失踪的事有关,她肯定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我就不信主子这么聪明的人看不出来。然而主子回来,我又一次失望了。他竟然听信了姑娘的解释,把这事压了下去。

    我的世界观发生了极大的动摇。一直以来我都觉得主子是英明干练、沉着理智的人,从来没有一个敌人逃脱得了他的手心。可为什么,他对姑娘如此明显的疑点视而不见?又为什么,姑娘对自己早已暴露的疑点安之若素?这太奇怪了!我家主子变了。哪里变了,我说不上来,仿佛是心变软了。

    一天,我就忍不住去问东方大人。东方大人是主子在燕州新交的朋友,两人投缘得很。他风度翩翩地往椅子上一坐,问我:“哲义,你问胡人的迷心术做什么?这种巫术你也当真?”

    我想想,道:“主子对姑娘如此宠信,大异从前。我看着,就觉得有些像是中了那种迷心术。他自己不觉得,先生可不要袖手。”

    东方大人大笑道:“原来是这样。你别担心,你主子的迷心术不输于人,且看他们谁迷倒谁吧。”

    我有些转过弯来,敢情我家主子是喜欢上她了。这真是令人发指!我愤然地回到书房外院,老余送来几本兵部转呈的折子。我将折子送进去时,主子正襟坐在书房的软榻上,正看着手头的一份文书。

    他看得很专注,旁若无人。姑娘却跪在榻上,手拄着膝盖,将脸贴在他的肩头,长发流泻,颇有小鸟依人之态。两人这样静静地坐着,窗外吹着五月的微风,和煦暖人,像一幅静默的山水写意,朦胧而又清晰。

    看到这场景时,我心里有些被打动。姑娘应该有点喜欢主子吧,我没法确定,却不太希望她被主子扔掉了,仿佛这会破坏一种美好。什么样的美好,又说不上来。

    可惜这点好感一回燕州就被打破了。姑娘要出大营到镇上去,主子竟然让我跟着。十几年了啊,他竟然让我给一个他没有名分的女人做跟班。我的心在滴血,不,在碎裂。主子洞见我的伤心,说,哲义,我让你跟着她,是信得过你。她怎么出去,你怎么把她带回来,别少一根头发就是好的。

    好吧,我是个心软的人,主子既这样说我也只好从命。姑娘不曾对我说话,却很有那番做主子的态度,仿佛天生就是那样的人。她在集市上动动指头,我就得忙不迭地帮她付钱拿东西。我就奇了怪了,按道理我不该这么像个跟班,可她一举一动都将我衬得像个跟班。

    不过,私底下她也不拿大,有她给主子做饭之后,我的膳食水平也得到了很大的提高。无疑,她是一个好厨师,却仍然不是一个好女人。

    那天,我们从镇上回来,她莫名其妙地和吴参将闹了起来,却是为了争一个叫忽兰的女孩。这事把主子闹得很难办,我热烈地支持主子给她点厉害看看,免得她一天蹬鼻子上脸。然而我失望啊!他为了护着姑娘,竟然说那女孩是他看上的。

    随后我彻底失望啊!姑娘竟然还跟他别扭上了。主子郁闷了三天,主动缴械。我的世界观被完全粉碎了。苍天大地啊,欲哭无泪。当我还来不及重塑三观的时候,东方大人赶回了燕州。风云再起,干戈又生。

    主子这是第一次在出征的时候把我留下,让我照看着姑娘和十三公主。那晚胡人突然来袭营,我自然觉得公主更重要,便先安排人护送公主出去。回头去找姑娘时,已经太晚了。我想这好歹是主子交代的任务,只得把这条命搭上,至少也多护她一刻。

    姑娘却并不领情,只写了个条子,让我去找主子。她神情冷静坚定,不容抗拒。这样的神色我只在主子发号施令时见过。或许她跟主子太久了,我觉得他们越来越像,都是不可窥测的人物。

    那次大战,我们彻底打败了胡人。西营兵士们最津津乐道的,却是东方大人在锗夜城外当众亲了十三公主一下,继而全军都知道了。东方大人却泰然自若,面不改色心不跳。主子挑着眉毛悠悠怪道:“还真没看出来,他这方面还挺有一套的嘛。”

    东方大人不知对主子说了什么,主子回头又把姑娘审了一遍。两人神神秘秘,卿卿我我,痴痴癫癫,我懒得奇怪了,随他们去吧。那天哲仁的师父来杀主子,我心里疑惑,感情果然是这世上最毒的毒药,沾染上的人九死一生,万劫不复,能为不敢为之事?

    第二天我去主子帐下,突然听见姑娘说话,我惊得目瞪口呆。主子伸出一只手在我眼前晃晃道:“哲义,快回魂。你主子我妙手回春,把她这哑巴治好了。”我知道他说笑,主子爱开这种玩笑。姑娘坐在旁边,听了他这句话,也笑了。眼神柔柔的样子满是灵气。

    这灵气没用到好的地方,也挺磨人的。姑娘一经说起话来,就时常和东方先生对论,多半时候论得主子想扎小人。姑娘总能适时抚平他的恼怒。至于怎么抚的,我不好妄加想象。

    这份纯粹的快乐照例没有持续太久,东方大人被七王送的舞姬刺伤了。姑娘又一次失踪。跟着主子去找她,看他心焦的样子,我又觉得这女人当真不好。主子现在只怕不会扔了她了,可好歹要教训教训才是。

    主子这次没有辜负我的期望,回来整整两天没理她。她果然难受了,做饭做菜地讨好。第三天早上,我刚刚起来,她那个叫忽兰的侍女就来找我。我一看,她整整一夜做了一大堆早点。我被深深地感动了,真心希望主子原谅她算了。主子果然也被这一桌子早点感动了,就此原谅了她。

    此后,主子和东方大人涉险,好不容易回来,闸谷又闹了哗变。这次我跟着主子去了闸谷,没人预料得到会发生什么事,姑娘同样也预料不到。我再见到她时,她已经是七王行营里一具余温犹存的尸体了。

    我跟随主子多年,见过很多死人,却没有一个像她那样让人看了难受,以至于主子下令杀人时,我毫不犹豫地砍下了那个亲兵的脑袋。主子有些混乱了,幸而东方大人一路跟在他身边,安排一切。

    东方大人走的第三天,劫后余生,姑娘醒了过来,我很高兴,主子却哭了。虽然他后来无比坚决地否认,可我看见他流泪了。此后一个多月,姑娘很少说话,极其依恋着主子。主子也不烦她,两人整日厮守在一起。

    两个月的时间像两年,像一生,尽管闸谷酷寒,尽管与世隔绝。主子和姑娘最终出了闸谷,却没有再回上京。杨将军带人帮主子把金子搬到了阿思海那里。阿思海重修了房子,恢复了生意。

    三个月后,高昌的新王沙诺里与主子不打不相识,邀他们去高昌。主子与姑娘商量之后正要成行,却突然又被一件事拦住了——姑娘怀孕了。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女人,又不是小姑娘了,一听到怀孕惊得花容失色,神魂错乱,主子抱着她哄来哄去才哄正常了。

    此后八个月,主子几乎把她挂在手臂上,一时一刻都怕伤着了她。可是这……我又要说姑娘了,真不是个好女人。每天恹恹的,这不吃,那不吃,还吐;后来不吐了吧,肚子大了,行动坐卧都不方便。她急了拉着主子摇,说你说过的不让我再受苦,可现在就难过得很。

    主子那表情,心疼得一塌糊涂。我都不想说了,谁看了谁觉得没出息,想当年,看如今,不忍卒睹啊。五个月的时候,主子把李嬷嬷从上京接了来。李嬷嬷一来,果然是行家风范,主子和姑娘立刻被整治安生了。

    到了第九个月,姑娘仰天大叫这生孩子怎么这么讨厌啊,零零碎碎地难受,不能来个痛快吗?!痛快很快就来了。我觉得她并没有生太久,也才半天工夫,她就足足叫了一个时辰。我从没见过主子这么紧张,神经质地安慰她。姑娘疼得烦了,眼睛一瞪,喝道:“你闭嘴!”主子立刻不吭声了,只紧紧攥着她的手。或者说姑娘紧紧攥着他的手。

    我站在屋外听他们忙碌,心里却有些期待,主子看着就三十岁了,这一个孩子不知道是儿子还是女儿。夜深时,孩子平安降生了,是儿子。主子高兴极了,把孩子抱给我看,还指着我说这是哲义叔叔。我大惊之下,虽觉得这个称谓当不起,心里却很感动。

    姑娘生完孩子,元气大伤。正巧萧墨萧公子投身商途,到北方游历,带了很多稀有的补品给主子。姑娘自己细细甄别了,告诉给李嬷嬷去做。这样在家养了两个月,身体复原得不错。

    阿思海生意场上的客人有见着主子和姑娘的,主子总是坦然介绍说:“这是我妻子。”我疑心他们什么时候成亲的。女人嫁人是一辈子只有一次的事,一般比较看重。姑娘却似乎并不介意,主子说是妻子就是妻子了。

    小少爷日渐长大,眉目宛然和姑娘很像,鼻子嘴巴却跟主子一模一样。就这个样子,长大了一定是个祸害。还不仅仅如此,小少爷八个月大的时候就说了第一个字,十个月大时就能跌跌撞撞走路了。可累坏了李嬷嬷,常常跟在后面叫少爷小心些。

    他尤其爱缠着姑娘,姑娘一见儿子就头大,跟主子说,太缠人了,下次我们一定要生女儿。我怀疑她是不是不记得,当初生孩子时她愤然地说一辈子也不生了。主子肯定记得,却不反驳她,反而点头赞许道:“好。”

    炎热的窗外,太阳晒得地面袅袅冒烟,远近的景物浮动在烈日下,似幻似真。姑娘踩着波斯地毯跑到主子身边,挽了他的手道:“我们回依度尔汗去吧,这里夏天可有的热。”主子望向她的神情乍现温柔,说:“行,你说回去就回去。”

    正说着,小少爷就蹒跚而来,李嬷嬷一路跟在后面。他一头撞在姑娘身上,拽着她的裙裾咧嘴笑嚷:“娘——”姑娘登时一手抹着眼睛,一手扯着主子的袖子,哀叫道:“啊,他又来了——”主子一把抱起小少爷来,哈哈大笑:“这孩子,缠得你娘都不想要你了。”

    我不禁要质疑,她哪像个娘呀,倒像是主子的另一个孩子。

    不过,好吧,我承认,看见这情形我有些怦然心动了。他们的故事,非由爱始,皆因爱止。也许有一天,我也会找到这样一个人,与之共守一生吧。

本站推荐:农家小福女我老婆是冰山女总裁豪婿撒野怪医圣手叶皓轩神级龙卫表小姐婚婚欲睡:顾少,轻一点朝仙道强行染指

改尽江山旧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奇书网只为原作者青垚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青垚并收藏改尽江山旧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