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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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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紫容歪着头, 突然开口:“咱们明天什么时候回家?”

    陆质愣了愣,纠正他:“回宫。早的话,便是申时,晚些也不会超过酉时。怎么了?”

    紫容调整一下坐姿, 与陆质贴得更近:“嗯, 回宫。那回去晚了的话,是不是就不能开库房了?”

    哦, 他还惦记着他的灯。

    陆质心里突然有些说不出的别扭,单薄的眼皮略微下撇, 遮住一些眼神,叫人辩不清他的神色,轻声道:“可以。自己宫里的东西, 什么时候要都行。”

    紫容就轻快地嗯了一声, 放下心来。

    他歪着头蹭了蹭了陆质的耳朵,对陆质唧唧咕咕地说些小话:这里好大, 比宫里大得多——来自以为皇宫与景福殿等同的小花妖的认知。人也好多,不过穿的衣服不如宫里的人好看……明日做的灯会像这里的那么亮吗?

    紫容双手越过陆质的肩膀直直地伸出去,握在一起做出捏着灯柄的模样, 在陆质怀里晃来晃去, 假装自己正在走路。

    陆质不接他的话也没事, 他就是能絮絮叨叨的把心里想的全说给陆质听。

    这样子, 对陆质来说, 本来是应该感到聒噪的。

    但事实上, 陆质却实打实地在紫容的碎念中渐渐放松下来。紫容面对面坐在他身上,两个人抱着,就感觉有所依靠,非常温暖。

    只是不太喜欢他频繁地提起纱灯。

    好像那才是他最在意的东西一样。

    “容容。”陆质叫了一声。

    “嗯?”突然被陆质打断,紫容有些呆呆的,问:“殿下,怎么了?”

    陆质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于是按着紫容的后腰,使他更贴近自己。两个人侧脸挨着侧脸,紫容看不见陆质,只能听到他平稳的呼吸。

    这样带着紫容也渐渐安静下来,整整比陆质小了一圈的一只,被陆质抱了满怀。要不是紫容从陆质肩上探了颗头出来,从陆质背后,几乎看不到他怀里还抱了个人。

    “一会儿出去,要牢牢跟着我,知道吗?”

    紫容乖乖点头:“知道。”

    “那要是别人叫你呢?”

    这个问题,陆质没有教过。紫容只好自己想出一个答案:“我不理……”

    他往后撤一些,想看看陆质的脸色,却被陆质按住,只好没什么底气地问:“这样对吗?”

    陆质轻笑一声,说:“很对。”

    不知怎么的,紫容突然感觉这会儿的陆质有些不同。

    要说哪里不同……他好像在对自己撒娇,又好像不是。

    紫容这样想,就学着陆质安慰他时那样,伸手摸了摸陆质的后脑勺,声音软软的,道:“乖呀,乖。”

    过了一会儿,陆质没说话,紫容就当自己哄好了。于是再次提起自己将要到手的纱灯。

    本来没多喜欢的,但陆质说要亲手给他画,画的还是紫玉兰,这就让紫容急不可耐起来,几乎一刻都等不了。

    “殿下,纱灯……”

    “好了。”紫容话没说完,陆质突然道:“歇的够久,我们该出去了。”

    “哦。”于是紫容很乖地点头,从他腿上爬了下去。

    出门后依旧是刘府家奴走在陆质右手边稍前半步的地方带路,刚才从屋里出来时,陆质一直没怎么理紫容,心里担心他跟不上丢了,便回头瞧了一眼。

    见他瘦弱的一只乖乖跟在自己身后,重新满眼都只有自己,从进屋起,便氤氲盘桓在心间的那股不知名的郁郁也没有散去。

    反而因为清楚地认识到这些郁结是因何而起,才变得更加浓重。

    陆质的目光没多停留,从紫容的笑眼扫过,便转过头去,继续往前。

    接下来一天果然如陆宣所说,没什么事,就是吃吃喝喝。

    有小时候见过一两面的宗亲过来寒暄,陆质不多热情,也不过于冷淡,客气的恰到好处。

    但犹是这样,也架不住人多,一人半杯,最后就喝了不少。

    晚间固伦公主突然到了,驸马刘晟脸上更加喜气洋洋,宴又摆了一次,各家的年轻子弟都陪着。

    一上午不知跑哪去了的陆声对固伦尤其亲切,连姑母都不叫,句句话前面带着一个亲近的“姑姑”,听的陆宣心里直冒火。

    固伦并不多睬他,面上笑着,却在说了两句话之后便将话头一转,问晚到的陆麟:“你兄弟呢?”

    陆麟连忙走去前厅,将被几个表亲围起来敬酒的陆质拉了进去。

    短短几步路上,不够时间骂他什么,只说:“姑母叫你,别露出醉态来。”

    席间除了生着病的十二皇子,其余皇子全在,固伦唯独把陆质叫到跟前,握着他的手跟他说话。

    问他下人可用的顺心,一应物什可齐全。又嘱咐道,不可小瞧了倒春寒这段日子,寝殿的火炉不能停,要一直续到清明。

    这叫陆声暗暗握拳,恨得咬牙。

    放眼整个朝堂,若陆声争取不到固伦公主,夺嫡的念想便可就此打消。可固伦属意陆质,打算将唯一的女儿许给他,陆声也是一早便知。

    他在人后下了多少功夫,最后却连一个公平的起点都得不到。

    陆宣垂眼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将眼底浓重的煞气收敛起来。

    固伦坐在主位,两侧陪着驸马和陆质,叫她心情很好,面上带着真心实意的笑。

    她看出陆质被灌了不少,自然以为陆质脸色不好是因为喝多了酒,紧着叫人去熬醒酒汤来。连同之前的叮咛,这些爱惜,陆质都一一应下。

    许是刚才酒喝的真有些多,他不大能像以前那样很好的克制住自己的念想,总忍不住回头看站在自己身后的紫容。

    但手被姑母殷切地拉着,想到这是什么用意,再看到紫容那张脸上轻松的表情,陆质心里就莫名烦躁起来。

    憋着一股气,却不知是冲谁。这种状况,从陆质两三岁时的起床气之后,就没有过了。

    固伦觉着陆质像是不大耐受酒气,瞧天色也慢慢暗了,索性放话叫他们歇着去。

    陆质还要推辞,固伦佯怒道:“姑母说的话都没用了?”继而笑道:“叫你回去就回去,我等会儿去外间找找,是哪个不长眼的要灌你酒,开酒窖让他喝个痛快!”

    陆质笑笑,这才向固伦和驸马辞行。

    固伦知道他们兄弟三个感情好,趁这个机会也能在一块儿说说话,便没多留,吩咐人好好的送了他们出去便罢。

    回程陆宣自己坐自己的马车,没再到陆质车上凑热闹,车里就只有陆质和紫容两个人。

    天黑了,空气也凉。软榻上放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团翠鎏金手炉,紫容放了一个在自己腿上,拿起另一个给陆质。

    陆质没接,微微侧过头去,也没看紫容。半阖着眼,一手搭在膝上,一手撑着软榻。疲累,又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紫容咬着下唇,睫毛颤抖,也没说话。

    他怕马车突然颠簸,所以很小心的扶着车壁慢慢挪到陆质跟前,默默地把手炉放在他腿上,才半跪在他脚边,叫了一声:“殿下……”

    轰轰热意很快传到四肢百骸,陆质却没有应声,过了好一会儿,紫容才退回原位。

    从在客房的时候,紫容就感觉到陆质突然像是生气了一样,不愿意理他。

    开始只是一种模糊的猜想,但越往后,紫容就越确定。

    他整天满心满眼都在陆质身上,陆质情绪变化,他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虽然陆质还是时时关注他是否跟着,隔一会儿就借口洗手换衣服带他去休息一会儿。

    但陆质没再怎么和他说过话——没主动和他说过一句话,也是事实。无论紫容说什么,他都回答简短的“好”、“可以”、“不用”、“行”。

    后来索性跟别人喝起了酒。

    人多,嘈杂,紫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又不敢直接去问。

    平常对陆质撒娇,是因为陆质在他面前总是温和的模样。陆质一旦像现在这样摆出冷脸,他就手足无措,找不到讨好人的方法。

    紫容努力回想,究竟是哪句话、哪个动作让陆质生了气,慌乱的同时,还在不断责问自己,为什么要惹陆质生气。

    他压根没想是陆质蛮不讲理的不理人,只怪自己让陆质不舒心。

    紫容缩在和陆质相对的角落,几次想说话,又因为陆质闭着眼,怕他真的睡着了而打扰到他而吞了回去。

    可是实在难受,陆质不理他的每一刻都难受到眼眶酸胀。紫容忍无可忍,无处落脚的眼神瞟到冒着热气的茶壶,在心里再三给自己鼓劲,才倒了一杯茶送到陆质面前,两眼紧张地看向陆质,甚至是有些哀求地说:“殿下,要不要、喝口茶?”

    可惜陆质连眼都没睁,轻微动了动嘴,丢出两个字:“不用。”

    紫容被这两个字烫到了一样,飞快垂下了眼,回身把茶杯放在桌上。马车一颠簸,热茶就泼了半个手背。

    他咬着牙硬是没哼出来,忍过那阵疼,才说:“那……那你渴了再叫我。”

    这回陆质也没应声。

    马车没有走多久,车里的气氛一直凝固着,紫容还没想到第二个开口的理由,陆宣的府邸就到了。

    陆质顾自下车,紫容稍作犹豫,就看他已经迈步走了,才狠狠心跳了下去。

    一同下车的陆宣看出些不对,走过去想问问陆质,紫容就赶忙抓着陆质的袖子躲在了陆质背后。陆质还是自顾自地走,紫容恍若不知,小媳妇儿样地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陆宣置身事外,啧了一声。看着陆质难得醉一回,竟然跟屋里人使小性儿的样子,很有些乐趣。

    虽然是因为固伦看陆质喝了酒乏了才让他们先回,但到了陆宣府上,就先不急着休息,反而叫管家在书房摆了一桌子酒菜,重开一场。

    陆质都没回给他安排的房间,紫容一个人被下人带了过去。

    酒局续到二更才散,陆质酒量不算好,这下醉意愈深。

    那股不顺意的气还在胸口憋着,酒没能帮他解掉,反添上了几分热燥。

    两个婢女送他回去,路上想伸手扶他,被陆质拿一条手臂挡开。再走几步,就到了客房门口。陆质没让婢女再跟,自己推开门进去。

    外间不见紫容,陆质的眸色深深,醉后有些迟钝的大脑中突然冒出一个疯狂的念头:要是能把花儿锁起来,只给他一个看到,那该多好。

    这样的想法转瞬即逝,陆质接连推开三扇门,进了里间,对上发着抖抱膝缩在床脚的紫容的眼,醉意才散了一大半,突然清醒了过来。

    他回想自己的迁怒,和对一个纱灯而起的不讲道理的醋意,边在心里大骂自己蠢货,边向紫容走过去。

    紫容见他进来,眼睛一瞬间就亮了,全然没有被冷漠折磨了一天的人该有的埋怨,反而诚惶诚恐,松开环抱双膝的手,跪坐起来,小声说:“殿、下,要……休息了吗?”

    这比把委屈摆到脸上更让陆质自责万倍。

    上次宫女欺负了紫容,他能发落宫女。可最能让紫容难过的就是他,也偏偏是他,大概仗着紫容对自己没有底线的纵容,就能做出那样混蛋的举动。

    不,他什么都没做。

    他不高兴,不知道因为不高兴,就一个字都不说,连眼神也不给紫容。眼睁睁地看着他因为自己的冷落而难过,自责,着急,却什么都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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