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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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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p>

    听到张鸦九喊到自己的名字,徐七立刻恭敬的快步走到男子的身旁。/p>

    少年立在男子身后两步处,即便自己挺直了身子都不可能达男子肩部,少年还是躬起自己的身子,低下自己的头颅。/p>

    这是三年来,徐七在洗剑楼里当小二所学到的经验。/p>

    唯有今朝低眉顺眼,才能明日抬头挺胸。/p>

    少年深知“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道理。/p>

    张鸦九没有回头,摊开右手,轻声道:“拿着这方小印去和掌柜说,就说我想要在这四楼取两件东西。”/p>

    徐七抬头看了一眼张鸦九手中的那方血红色小印,随即点头道:“小的知道了。”/p>

    少年小心翼翼的捻起小印,一路弓着腰,跑下了楼梯。/p>

    苏3此刻正站在张鸦九的身旁,手中拿着一柄刚刚还挂在立柱上的短剑,兴致盎然。/p>

    张鸦九凭栏远眺,夜已深,月光下的剑庐城比起当年他离开的时候,又显的陌生了几分。/p>

    男子开口道:“你觉得刚才那少年如何?”/p>

    苏3啊了一声,然后看向刚才徐七消失的楼梯口,思索片刻后说道:“看得出来,他一定经历了很多人情冷暖,世态炎凉。”/p>

    张鸦九看着苏3手中的短剑,淡然道:“自古吴地都被称之为‘温柔乡’,无论是吴地的修行者还是铸剑师,少有大气磅礴之辈。不过‘横山炉’却是一个例外。你手中的这柄短剑,就是横山炉的一件遗作。剑长不过两尺,重不过十两,那是一柄一往无前的刺客剑。你看剑柄底部,应该用古小篆刻有‘山魈’二字。”/p>

    苏3转过短剑,看向短剑底部,果然看到了阳刻的“山魈”二字。/p>

    就在此时,从楼下传来了一阵急促但并不杂乱的脚步声。手捧小印的少年,再度出现在张鸦九和苏3的眼前。/p>

    徐七接连换了三口短气,恰好再度站到之前的位置上,双手捧着血红色小印,恭敬道:“掌柜说了,这四楼的物件,大人可以随便拿取,不必过问他。”/p>

    张鸦九拿起少年手中的小印,忽然屈指朝着楼外一弹。/p>

    苏3和徐七只看到一道红光落入街巷之中,随后被黑暗彻底吞噬。/p>

    “去,把这方小印给我捡回来。”张鸦九死死盯住徐七,语出如惊雷炸响。/p>

    跑堂少年吓了一跳,看了一眼楼对面那一片漆黑的巷子,额头上顿时渗出黄豆大小的汗珠。/p>

    “师父……”/p>

    “怎么,你也想去了?”/p>

    苏3心中刚生出些不忍,还没等把话说出口,张鸦九严厉的声音就再度响起。/p>

    手持“山魈”短剑的少年顿时噤如寒蝉。/p>

    他这一路上,已经看过无数次自己师父严肃刻板的样子。少年总觉得认真起来的张鸦九,天下没几人能够拦住,至少现在的他不行。/p>

    张鸦九再度看向身后弯腰低头站着的徐七,冷声道:“你应当在洗剑楼干了有几年了,若是连着最后的去处和活计都丢了,在这座人情薄如纸的剑庐城,你恐怕连冬至都熬不到。”/p>

    徐七几乎双腿打颤,就要直接跪倒在张鸦九面前,但这位地位无比卑微的跑堂少年,硬生生咽下胸中的一口气,重新将身子站直。/p>

    这一次,少年不再低头,只是冷冷盯住张鸦九,沉声道:“我知道了!”/p>

    徐七将掸在肩上的白毛巾抽下,绕着左臂扎了两圈,踏着沉重的步子,走下了四楼。/p>

    苏3看见自己师父的眼中闪过一道异彩。/p>

    心思敏捷的少年试探问道:“师父,你这是在试探他?”/p>

    张鸦九默然不语,只是伸出自己的额右手,在手掌正中,那方由鸡血石雕刻而成的“洗”字小印,在月光下显得尤为晶莹剔透。/p>

    少年不禁表情愕然,“这……”/p>

    随后少年看向已经走进黑暗之中的徐七,跑堂少年的弓着腰,正在吃力的搜寻着身旁的每一寸土地。/p>

    张鸦九望着楼下的少年,想起刚才少年走之前看向他的眼神,忽然微微一笑,感叹道:“当年你就是最为争强好胜,没想到这么多年你还是没变,还是当年的闷驴脾气。虽然成不了那有名的剑客,却找了一个有望成为剑仙的弟子。”/p>

    苏3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抬头问道:“师父,你说这个家伙是你好友收的弟子?可我看他身上没有半点修行过的痕迹,就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呀。”/p>

    张鸦九点头道:“你说的没错,这少年现在就是一个普通人而已。至于我那位老友,我走时仍旧是一名三境的剑修,如今或许不再修行,或许以他不高的天赋修到了四境,所以他才没有亲手教导这个弟子。”/p>

    苏3不解道:“那他既然不能亲自教导自己的弟子,又怎么能够当称得上师父。”/p>

    张鸦九一只手搭上面前的栏杆,恰好看见楼下的少年回望了楼上一眼。便是隔了四层楼一条街的距离,张鸦九依旧能够能够看清少年眼底的冰冷的怨气。/p>

    黑暗中,徐七的手被一块锋锐的石头划开一条细长的口子,少年闷哼一声,却再度加快几分度。/p>

    常年住在葫芦巷的少年听过一句话,叫做“会叫的狗不咬人,会咬人的狗不叫”。/p>

    站在四层楼上的张鸦九忽然正色道:“这少年此时仍旧是一块浑身充满棱角的璞玉,日后成就如何,全看第一位带他走上大道之人如何雕琢。这一身怨气,既是动力,也是心魔,犹如双刃剑,稍有闪失,便容易伤人伤己。”/p>

    苏3放下手中剑,靠近栏杆,俯视着楼下的阴影里少年。/p>

    这个倔强的背影,让苏3想起了当初在不鸣城的自己,这个叫做徐七的家伙,应该也有支撑着自己不允许轻易倒下的坚持吧。/p>

    站在一旁的张鸦九忽然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转身道:“回去吧。”/p>

    苏3愣了片刻,下意识道:“回哪去呀?”/p>

    张鸦九哑然失笑道:“自然是回去把没吃完的菜吃完,然后再好好休息一番,怎么,你想看着他?”/p>

    苏3惊讶道:“师父你难道就这样不管他了,看样子这少年如果一直找不到你手中的这方小印,真的会找上一夜的。”/p>

    张鸦九沉声道:“大道当前,若是这点耐性都没有,便是空有天赋又如何?你也是如此,将来这少年很有可能成为你道路上的敌人,难不成你还会为你敌人的生死担忧?!”/p>

    苏3听完张鸦九所言之后,反倒坚定摇头道:“弟子虽不敢顶撞师父,却也无法认同师父所言。弟子恳请就在此处,看那个徐姓少年究竟能够撑到几时。”/p>

    张鸦九大袖一甩,猛然拉开眼前的木门,随意道:“那就随你,但记住你说的话,那少年只要一刻不倒下,你便一刻不准离开原地半步。”/p>

    苏3还想要说些什么,浅水的木门就毫不留情的关上,留下少年一人孤单站在走廊之上。/p>

    向来没心没肺的苏3看着紧闭的木门,并未生出委屈,只是自嘲的笑了笑,旋即转过身,重新看向了楼下的少年。/p>

    门内,端坐在桌前,夹起一口冷菜的张鸦九没由来的笑了起来。/p>

    这位风华绝代的剑仙像是对着桌前应该存在的某人,轻声说道:“洗青山,你看我收的这位弟子,也不比你的差。”/p>

    夜尽天明,一线天光。/p>

    日出与东海之上,寸寸洒下,将整座剑庐城彻底笼罩。/p>

    在小巷之中找了一夜的少年,此刻哪怕意识已经变得有些模糊,牙齿却仍旧死死咬住嘴唇,一寸一寸的翻找,昨夜不知翻找了多少遍的巷口。/p>

    一个身形修长的身影从楼上飘然而下,稳稳站在了徐七面前。/p>

    少年抬头望去,只看见一只宽厚熟悉的手掌中,放着那枚血红色的小印。/p>

    原来小印从来都没丢。/p>

    徐七一屁股坐在了小巷的墙根下,大口喘着粗气。/p>

    男子缓缓开口,“等下同我去见一个人。”/p>

    徐七嗓音沙哑道:“谁?”/p>

    男子背过身,看向了洗剑楼,看见站在四楼的少年那张疲惫的脸庞,和那双明亮的眼睛。/p>

    是有几分自己年轻时的样子。/p>

    等到男子说出那个少年的熟悉的名字之后,徐七只是轻笑一声,平静道:“我不去。”/p>

    徐七只以为张鸦九想要借机羞辱自己的恩人,所以想都未想便摇头拒绝。/p>

    男子一笑置之,只是心中补上离开一句。/p>

    是有几分他年轻时的样子。/p>

    ……/p>

    当清晨第一支摇橹穿过庐州城北的那条无名小河时,初升的朝阳也给河水以及沿河的柳树镀上了一层淡金色。/p>

    一路上带着的四件道袍都穿坏了,所以楚泽此时换了一身干净的蓝色衣裳。/p>

    少年背上背着长剑,腰间别着一柄弯刀,迎着朝阳,站在城门口,望着眼前的大好河山。/p>

    6接舆负手而立,站在楚泽身旁。/p>

    “我老了,不能再走了,也已经走不动了。所以接下来的路,就靠你自己走了。”/p>

    楚泽点了点头,轻声道:“楚泽明白。”/p>

    老人欣慰的笑了笑,“那就去吧。”/p>

    少年眼中出一道明亮的光,沿着大路笔直的往前走。/p>

    老人用宽大的衣袖擦了擦眼角,喃喃道:“哪来的沙子迷了眼睛。”/p>

    只是沿着大路一直走出去好远好远的楚泽,忽然停下了脚步,大声喊道:“先生何以教我?”/p>

    老人低声回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还有,为自己活着。”/p>

    已经变成远处的一个黑点的少年好似真的听到了老人说的话,郑重的点头,飞快的跑了起来。/p>

    这一刻,少年为自己活着感到由衷高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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