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一缕火 篇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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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陨星采矿场。
苍茫天色裹挟翻滚云海，乌黑镀层仿佛打翻的墨盘，苍穹之上有头不见踪影的巨兽，与大地上的狂风相互对峙。狂风扯动兽皮衣物，好似沙哑的咆哮，梅里拿出一卷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简陋烟草，几乎都看不出原来的形状，放在鼻下嗅了嗅，露出陶醉般的表情。
“从哪里找来的好货？”前方的默多克开口问道，这个在采矿场蛰伏数十载的男人，同样包着暖和的毛皮外套，一股股白气从他嘴里冒出，看上去和同类并无二致，“我记得，很早以前，你就戒掉了。”
“当初并不是戒掉，老大，而是手头没有存货了，想不戒都得戒。”梅里用大拇指和食指掐住烟卷的末端，横在鼻腔下沿轻轻滑动，感受飘渺的香味丝丝蔓延，一如抚摸情人的肌肤。
“那现在这卷，你又是从哪里弄来的？”
默多克和梅里两人站在偌大空旷的场地中央，两人的谈话有且仅有对方可以听见，放在以前，默多克才不会为这种无聊的话题多费口舌，他是一位强势且仁明的君王，但绝不庸俗，王冠之下无时无刻不在渴望征服，直到步入今天的局面。如今他却如老友一般，和自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这让梅里感到万分荣幸、以及不可抑制的恐惧。
这是主上的最后一线人性，还是在舍弃前的缅怀？
不论如何，梅里心底要把这些因素掩盖下去，为见证君王东山再起而万分自豪，“这又不是刚进采矿场的日子，现在可没有老汉斯对我们指手画脚，”他把烟卷收好，“我们前前后后收纳了三个大型采矿场的工人，其下资源自然也归我们所有，要点烟卷过来不算过分吧？”
不知为何，梅里眼前浮现默多克手里的泰坦之心，虽然并不完整，但传说生物的生命之源如此赤裸地展现在眼前，依旧对梅里冲击极大。
“一路追寻，却意外看见的终是幻影，真讽刺。”默多克说着，这一次，他的声音中染上蔑视生命的冰寒与死寂。
“主上？”梅里呼唤一声。
以男人为核心，无形冬霜辐射扩散、大地细微的崩裂声、碎石跳起又掉落的碰地声、狂风一分为二吹向远方的呜咽声、甚至空间在狂暴能量挤压下发出的颤抖声，汇聚成不可描述的洪流，把近在咫尺的梅里彻底吞没。他咬紧牙关，一旦就此倒下他很可能不再站起，强劲的威压和寒冷，将梅里的血管榨出、转眼变成紫红，手指指尖传来一阵刺痛，竟是已经麻木僵硬的标志。抵御北境之寒的毛皮视若无物，它仿佛挂在身上的累赘、沉重且粗糙。梅里恨不得把衣物一把撕碎，让冰寒贯穿自己的胸膛，结束这没有尽头的折磨。奇特的是，一束温暖就在这个时刻，从梅里身体的某个角落开始蔓延。
那是收在怀里的烟卷。
“主上！”
“主上！”
“老大！！！”
威压骤停，默多克如遭雷击浑身颤抖，他一步踏前、差点摔倒在地，黑色的棱刺从手肘破出，激射出两条猩红的血液。
默多克的呼吸急促有力，说不出是兴奋还是痛苦，他活动着变异的双臂，乌黑的手掌在阳光下散发金属的光泽，“看来，维持现在这个状态，对我来说是不小的负担。”
“老大？”
“放心，梅里，我的道路还远远没有到达尽头。”默多克挺起胸，“我只是突然明白一件事，对于曾经的我来说，很残酷而已。”
梅里张口，却吐不出半个字。
“被关在采矿场的这几十年，没想到就连我的器量也变得如此狭窄，透过矿脉的缝隙，居然盯着这些碎石头这么久。”
“老大，这些碎石头可不是寻常的石头...先不说那些品质纯正的陨星碎片，光是受辐射波纹产生的楔形石和宝钻，都足以支撑大半个王朝的需求量，我们一旦接下老威廉的摊子，相当于把握九大豪门的命脉。”
“没错，但正因如此，这座采矿场不能成为合适的摇篮，只会是一个囚笼。我们拿下采矿场，只不过是把原来的矿洞囚笼，换成一个露天的大盒子而已。”默多克的声音平稳压抑，梅里却能够听见其间饱含的愤怒与不甘，它仿佛宿主体内压制的恐怖能量，等待着重见天日的那一刻，“面对王朝的压力，我们只能继续完成采矿场的工作，手头这些工人就连青狼诺德里克都可以轻松对付。在我们对采矿场宣示主权的一周内，七阶强者率领的精锐军团，就会把我们俩个赶出这里。”
“也对，毕竟强权才能诞生话语权，那我们在拿下老威廉后，必须与外界建立外交关系，我听说，最近熊彼德和青狼打的不可开交，北境看来是不会太平了，我们可以把重心放在高地三国上，那些极地蛮子一直顽固不化、认定北境是他们祖先的遗产、安插许多间谍在北境刺探情报，或许，从这里下手比较合适。”
默多克没有回应、梅里对此早已习惯，这个孤高无双、心怀怒火的背影从百年前起，就把身边所有琐事丢给智将谋臣，他的面前只有刀光剑影和鲜血横流，这是上天赐予的祝福与诅咒，那对眸子倒影着永恒不变的群峰之巅。
“高地三国是个不错的选择，我记得他们好像是奇特的轮流掌权制。”
“是的，老大。这几年虽然是青铜掌权，但秃鹫丝毫不安分，盾女一族倒是没太多消息。”
“高地三国有些实力，但不足以让我们在北境立足，你要考虑清楚。”默多克提醒道。
“老大，我自有想法，届时我敲定细节，定会和你商量。”
“那样，最好。”
默多克话音刚落，两人似有察觉、齐齐望向前方矿脉洞口。
车轴转动的干哑、落下脚步的沉重还有那股子不知从何而来、始终向前的意念。
梅里没有强化过视野，实际上也很少会有人把珍贵的能力投注在这方面。他眯紧双眸，试图看穿洞口里的阴影、以及声音的来源。
默多克的身影陡然高大了几分，显然是聚集能力的标志，他抬起右手、黑色的棱刺发出轻微嗡鸣、五指弯曲把虚空攥在掌心。
“老大？”
“这是老威廉的气息，没有错，但为什么，我觉得差那么一点点。”男人充满警戒，仿佛拉如满月的大弓，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狂躁的能量就会宣泄而出。
“该死的，真是他。”梅里眼睛忽然睁大，但瞳孔里投射的光芒极其复杂，震惊中带着诧异、犹豫以及一星被嘲讽的怒气，“这老家伙在干什么？”
北境陨星采矿场的管理者，终于出现在默多克和梅里的视野里，这位老人身形健硕得像头棕熊，几道铁链缠绕在他的上身，却远比不上钢铁下的道道疤痕密集。伴随着宿主的步伐，筋肉起伏收缩、左右蠕动，好似拥有自己意识的血肉军团，它们之间相互协作、构建老威廉的躯体之余，自主分配庞大的能量。
绷紧的铁链之后，慢慢浮现一个运输车的轮廓。运输车是南陆工业初兴的老款式，构架够结实恐怕是它仅存的优点。那个时代的工艺，的确流传着这么一个特色。
老威廉毛发又杂又多，灰色的头发用剪短的麻绳在脑后胡乱扎好、面上的胡须把嘴唇盖得严严实实。他拉着运输车走出矿洞，直到默多克身前十米远站定，老人双手一松、铁链咣当响着掉在地上，他扫了一眼梅里、最终目光在默多克身前汇聚。
“默多克，是吧，终于见面了。”
“老威廉，是我。”
“你正在步入危险的境地，但如果不这样做你也走不到这一步。”
“没错。”默多克不置可否。
“你身后的家伙，拥有一定的眼界。”
“对于凡俗事务，梅里的智慧远胜于我。”
“但很快，他对于你来说，就什么都不是了。”
“那一天还很远，而且你下的论断不适用于我。”
“是吗，我们走着瞧。”
梅里从默多克身后走上前，看着老人背后的运输车，“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老威廉笑了笑，“一点碎石头，也是你们要运送的货物。”
“货物？送到哪里？”
“星陨都，皇后艾瑟米尔。”
“你凭什么认为我们需要为你运送？”
“不是为我，你们两个夺下所有采矿场的控制权，这就变成了你们的使命。”老人眼珠左右转了转，微笑不变。
梅里脸色僵硬了一下，“老大？”
“嗯。”
梅里无奈，高举左手。
霎那间，环绕空地四方的岩壁上，出现一个又一个矿工的身影，他们肩并肩、层层叠叠、相互挨着排成几排，黑压压的把岩壁之上全部覆盖。
老人抬起头，目光散开瞬间投入每一个人的心底！在这一刻，老人的气势比所有矿工加起来还要伟岸！
“或许，崇拜超越自身的高等伟力，自古以来就是所有生命的本能。就像飞蛾扑火，也不知是把自己引向重生、或是毁灭。”
“我们不是来和你讨论宗教的。”梅里抢道。
“的确，但无论如何，你们一定要把运输车带到星陨都。默多克，我想你明白其中的意义。”
男人冷哼一声，“就当是星陨都最后的挣扎。”
“如此，我便放心了。”
“老大？！”
“不必多言，我意已决。”默多克注视着老威廉，“我有些明白了，为什么你给我的感觉如此怪异，我想你自己也应该明白，你剩下的时间不多，还有什么想做的，一并说出来便是。”
“这已经是我最后的承诺，接下来，如果你愿意，我想在剩下的时间里，和你好好谈谈。”老威廉说。
“就我们俩个。”
“当然，随我来吧。”
老人背身向矿洞走去，默多克迈步跟上。
“老大...”
“做你该做的，梅里。”
两人走过空地，进入光线以外的矿洞内。多年的采矿经验，让默多克一眼就看出：这支主矿脉在连续剧烈的震动下，已经濒临塌方的边缘，弯曲变形的金属支架只需要再施加一丁点外力，就会从薄弱处彻底断裂，进而演变成大面积的塌陷。
默多克的“能量触摸”视野在低亮度的环境下依旧有效，他的眉宇逐渐收紧，适才还魁梧如熊的老威廉，在男人的注视下萎靡、变矮、缩小成一个佝偻喘息的老头，干皱的皮肤密布老年斑、紧紧包着凸起的肋骨和胸腔，上腹部每次呼吸都会莫名肿大、好像长了巨大的瘤子。
走到后面，老威廉甚至要扶着矿脉墙壁行走，也不清楚率先倒下的是矿脉、还是他自己。
转过一个分路，光线明亮了一些，内凹的大地被当做同时起到休息、饮食、会议通用的空间，老威廉走到一张石凳坐下，示意默多克自便。
“老家伙，你想跟我说什么？”
“我清楚，你没有任何一点义务，帮我完成那个承诺。我有一个疑问，你介意告诉我，这股力量的来源吗？”
“换个话题，老家伙。”
“呵呵呵，一口一口地叫我老家伙，你也上百岁了吧？”
“我会完成你的意愿，派人护送运输车，但路上如果出什么意外，我不会负责。”
“好吧，好吧，看来是不耐烦了，你选择的这条道路，已经和世间背道而驰，这点你比我清楚，为了回报你的好意，让我这个老家伙告诉你一些秘密，或许能派上一些用处。”
“我不需要你的帮助。”
“你不需要，但你体内的力量或许会感兴趣，它很危险、却残缺不全，说到底，只是一个碎片，没错吧？”
“你说的没错，但适合我的力量形式寥寥无几。王土之上、阳光之下，都是我的放逐地。呵呵呵，谁能想到会有今天？”
“或许你说得对，地面之上火焰将息、却余温不散，但你是否考虑过，往下看？”老威廉似乎承受不住体内的伤势，声音越来越低，“在许多角落，有化不去的沉淀物在悄悄淤积，如果你找到合适的入口，会发现北境之下的巨大遗迹。”
“我又能从那里找到什么，老家伙？”
“深渊，如何？”
默多克猛地站起。
“呵呵呵，你看，我多少也了解一些你的力量本质。虽然只是很少的一部分，那种不详的感觉我记忆犹新。”老威廉枯笑几声。
“告诉我，老家伙，你想让我去哪？”默多克举起手臂，“我就让你死个痛快。”
“时空的汇流交错之地，被遗忘的罪业之都。”
北境，陨星采矿场。
苍茫天色裹挟翻滚云海，乌黑镀层仿佛打翻的墨盘，苍穹之上有头不见踪影的巨兽，与大地上的狂风相互对峙。狂风扯动兽皮衣物，好似沙哑的咆哮，梅里拿出一卷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简陋烟草，几乎都看不出原来的形状，放在鼻下嗅了嗅，露出陶醉般的表情。
“从哪里找来的好货？”前方的默多克开口问道，这个在采矿场蛰伏数十载的男人，同样包着暖和的毛皮外套，一股股白气从他嘴里冒出，看上去和同类并无二致，“我记得，很早以前，你就戒掉了。”
“当初并不是戒掉，老大，而是手头没有存货了，想不戒都得戒。”梅里用大拇指和食指掐住烟卷的末端，横在鼻腔下沿轻轻滑动，感受飘渺的香味丝丝蔓延，一如抚摸情人的肌肤。
“那现在这卷，你又是从哪里弄来的？”
默多克和梅里两人站在偌大空旷的场地中央，两人的谈话有且仅有对方可以听见，放在以前，默多克才不会为这种无聊的话题多费口舌，他是一位强势且仁明的君王，但绝不庸俗，王冠之下无时无刻不在渴望征服，直到步入今天的局面。如今他却如老友一般，和自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这让梅里感到万分荣幸、以及不可抑制的恐惧。
这是主上的最后一线人性，还是在舍弃前的缅怀？
不论如何，梅里心底要把这些因素掩盖下去，为见证君王东山再起而万分自豪，“这又不是刚进采矿场的日子，现在可没有老汉斯对我们指手画脚，”他把烟卷收好，“我们前前后后收纳了三个大型采矿场的工人，其下资源自然也归我们所有，要点烟卷过来不算过分吧？”
不知为何，梅里眼前浮现默多克手里的泰坦之心，虽然并不完整，但传说生物的生命之源如此赤裸地展现在眼前，依旧对梅里冲击极大。
“一路追寻，却意外看见的终是幻影，真讽刺。”默多克说着，这一次，他的声音中染上蔑视生命的冰寒与死寂。
“主上？”梅里呼唤一声。
以男人为核心，无形冬霜辐射扩散、大地细微的崩裂声、碎石跳起又掉落的碰地声、狂风一分为二吹向远方的呜咽声、甚至空间在狂暴能量挤压下发出的颤抖声，汇聚成不可描述的洪流，把近在咫尺的梅里彻底吞没。他咬紧牙关，一旦就此倒下他很可能不再站起，强劲的威压和寒冷，将梅里的血管榨出、转眼变成紫红，手指指尖传来一阵刺痛，竟是已经麻木僵硬的标志。抵御北境之寒的毛皮视若无物，它仿佛挂在身上的累赘、沉重且粗糙。梅里恨不得把衣物一把撕碎，让冰寒贯穿自己的胸膛，结束这没有尽头的折磨。奇特的是，一束温暖就在这个时刻，从梅里身体的某个角落开始蔓延。
那是收在怀里的烟卷。
“主上！”
“主上！”
“老大！！！”
威压骤停，默多克如遭雷击浑身颤抖，他一步踏前、差点摔倒在地，黑色的棱刺从手肘破出，激射出两条猩红的血液。
默多克的呼吸急促有力，说不出是兴奋还是痛苦，他活动着变异的双臂，乌黑的手掌在阳光下散发金属的光泽，“看来，维持现在这个状态，对我来说是不小的负担。”
“老大？”
“放心，梅里，我的道路还远远没有到达尽头。”默多克挺起胸，“我只是突然明白一件事，对于曾经的我来说，很残酷而已。”
梅里张口，却吐不出半个字。
“被关在采矿场的这几十年，没想到就连我的器量也变得如此狭窄，透过矿脉的缝隙，居然盯着这些碎石头这么久。”
“老大，这些碎石头可不是寻常的石头...先不说那些品质纯正的陨星碎片，光是受辐射波纹产生的楔形石和宝钻，都足以支撑大半个王朝的需求量，我们一旦接下老威廉的摊子，相当于把握九大豪门的命脉。”
“没错，但正因如此，这座采矿场不能成为合适的摇篮，只会是一个囚笼。我们拿下采矿场，只不过是把原来的矿洞囚笼，换成一个露天的大盒子而已。”默多克的声音平稳压抑，梅里却能够听见其间饱含的愤怒与不甘，它仿佛宿主体内压制的恐怖能量，等待着重见天日的那一刻，“面对王朝的压力，我们只能继续完成采矿场的工作，手头这些工人就连青狼诺德里克都可以轻松对付。在我们对采矿场宣示主权的一周内，七阶强者率领的精锐军团，就会把我们俩个赶出这里。”
“也对，毕竟强权才能诞生话语权，那我们在拿下老威廉后，必须与外界建立外交关系，我听说，最近熊彼德和青狼打的不可开交，北境看来是不会太平了，我们可以把重心放在高地三国上，那些极地蛮子一直顽固不化、认定北境是他们祖先的遗产、安插许多间谍在北境刺探情报，或许，从这里下手比较合适。”
默多克没有回应、梅里对此早已习惯，这个孤高无双、心怀怒火的背影从百年前起，就把身边所有琐事丢给智将谋臣，他的面前只有刀光剑影和鲜血横流，这是上天赐予的祝福与诅咒，那对眸子倒影着永恒不变的群峰之巅。
“高地三国是个不错的选择，我记得他们好像是奇特的轮流掌权制。”
“是的，老大。这几年虽然是青铜掌权，但秃鹫丝毫不安分，盾女一族倒是没太多消息。”
“高地三国有些实力，但不足以让我们在北境立足，你要考虑清楚。”默多克提醒道。
“老大，我自有想法，届时我敲定细节，定会和你商量。”
“那样，最好。”
默多克话音刚落，两人似有察觉、齐齐望向前方矿脉洞口。
车轴转动的干哑、落下脚步的沉重还有那股子不知从何而来、始终向前的意念。
梅里没有强化过视野，实际上也很少会有人把珍贵的能力投注在这方面。他眯紧双眸，试图看穿洞口里的阴影、以及声音的来源。
默多克的身影陡然高大了几分，显然是聚集能力的标志，他抬起右手、黑色的棱刺发出轻微嗡鸣、五指弯曲把虚空攥在掌心。
“老大？”
“这是老威廉的气息，没有错，但为什么，我觉得差那么一点点。”男人充满警戒，仿佛拉如满月的大弓，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狂躁的能量就会宣泄而出。
“该死的，真是他。”梅里眼睛忽然睁大，但瞳孔里投射的光芒极其复杂，震惊中带着诧异、犹豫以及一星被嘲讽的怒气，“这老家伙在干什么？”
北境陨星采矿场的管理者，终于出现在默多克和梅里的视野里，这位老人身形健硕得像头棕熊，几道铁链缠绕在他的上身，却远比不上钢铁下的道道疤痕密集。伴随着宿主的步伐，筋肉起伏收缩、左右蠕动，好似拥有自己意识的血肉军团，它们之间相互协作、构建老威廉的躯体之余，自主分配庞大的能量。
绷紧的铁链之后，慢慢浮现一个运输车的轮廓。运输车是南陆工业初兴的老款式，构架够结实恐怕是它仅存的优点。那个时代的工艺，的确流传着这么一个特色。
老威廉毛发又杂又多，灰色的头发用剪短的麻绳在脑后胡乱扎好、面上的胡须把嘴唇盖得严严实实。他拉着运输车走出矿洞，直到默多克身前十米远站定，老人双手一松、铁链咣当响着掉在地上，他扫了一眼梅里、最终目光在默多克身前汇聚。
“默多克，是吧，终于见面了。”
“老威廉，是我。”
“你正在步入危险的境地，但如果不这样做你也走不到这一步。”
“没错。”默多克不置可否。
“你身后的家伙，拥有一定的眼界。”
“对于凡俗事务，梅里的智慧远胜于我。”
“但很快，他对于你来说，就什么都不是了。”
“那一天还很远，而且你下的论断不适用于我。”
“是吗，我们走着瞧。”
梅里从默多克身后走上前，看着老人背后的运输车，“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老威廉笑了笑，“一点碎石头，也是你们要运送的货物。”
“货物？送到哪里？”
“星陨都，皇后艾瑟米尔。”
“你凭什么认为我们需要为你运送？”
“不是为我，你们两个夺下所有采矿场的控制权，这就变成了你们的使命。”老人眼珠左右转了转，微笑不变。
梅里脸色僵硬了一下，“老大？”
“嗯。”
梅里无奈，高举左手。
霎那间，环绕空地四方的岩壁上，出现一个又一个矿工的身影，他们肩并肩、层层叠叠、相互挨着排成几排，黑压压的把岩壁之上全部覆盖。
老人抬起头，目光散开瞬间投入每一个人的心底！在这一刻，老人的气势比所有矿工加起来还要伟岸！
“或许，崇拜超越自身的高等伟力，自古以来就是所有生命的本能。就像飞蛾扑火，也不知是把自己引向重生、或是毁灭。”
“我们不是来和你讨论宗教的。”梅里抢道。
“的确，但无论如何，你们一定要把运输车带到星陨都。默多克，我想你明白其中的意义。”
男人冷哼一声，“就当是星陨都最后的挣扎。”
“如此，我便放心了。”
“老大？！”
“不必多言，我意已决。”默多克注视着老威廉，“我有些明白了，为什么你给我的感觉如此怪异，我想你自己也应该明白，你剩下的时间不多，还有什么想做的，一并说出来便是。”
“这已经是我最后的承诺，接下来，如果你愿意，我想在剩下的时间里，和你好好谈谈。”老威廉说。
“就我们俩个。”
“当然，随我来吧。”
老人背身向矿洞走去，默多克迈步跟上。
“老大...”
“做你该做的，梅里。”
两人走过空地，进入光线以外的矿洞内。多年的采矿经验，让默多克一眼就看出：这支主矿脉在连续剧烈的震动下，已经濒临塌方的边缘，弯曲变形的金属支架只需要再施加一丁点外力，就会从薄弱处彻底断裂，进而演变成大面积的塌陷。
默多克的“能量触摸”视野在低亮度的环境下依旧有效，他的眉宇逐渐收紧，适才还魁梧如熊的老威廉，在男人的注视下萎靡、变矮、缩小成一个佝偻喘息的老头，干皱的皮肤密布老年斑、紧紧包着凸起的肋骨和胸腔，上腹部每次呼吸都会莫名肿大、好像长了巨大的瘤子。
走到后面，老威廉甚至要扶着矿脉墙壁行走，也不清楚率先倒下的是矿脉、还是他自己。
转过一个分路，光线明亮了一些，内凹的大地被当做同时起到休息、饮食、会议通用的空间，老威廉走到一张石凳坐下，示意默多克自便。
“老家伙，你想跟我说什么？”
“我清楚，你没有任何一点义务，帮我完成那个承诺。我有一个疑问，你介意告诉我，这股力量的来源吗？”
“换个话题，老家伙。”
“呵呵呵，一口一口地叫我老家伙，你也上百岁了吧？”
“我会完成你的意愿，派人护送运输车，但路上如果出什么意外，我不会负责。”
“好吧，好吧，看来是不耐烦了，你选择的这条道路，已经和世间背道而驰，这点你比我清楚，为了回报你的好意，让我这个老家伙告诉你一些秘密，或许能派上一些用处。”
“我不需要你的帮助。”
“你不需要，但你体内的力量或许会感兴趣，它很危险、却残缺不全，说到底，只是一个碎片，没错吧？”
“你说的没错，但适合我的力量形式寥寥无几。王土之上、阳光之下，都是我的放逐地。呵呵呵，谁能想到会有今天？”
“或许你说得对，地面之上火焰将息、却余温不散，但你是否考虑过，往下看？”老威廉似乎承受不住体内的伤势，声音越来越低，“在许多角落，有化不去的沉淀物在悄悄淤积，如果你找到合适的入口，会发现北境之下的巨大遗迹。”
“我又能从那里找到什么，老家伙？”
“深渊，如何？”
默多克猛地站起。
“呵呵呵，你看，我多少也了解一些你的力量本质。虽然只是很少的一部分，那种不详的感觉我记忆犹新。”老威廉枯笑几声。
“告诉我，老家伙，你想让我去哪？”默多克举起手臂，“我就让你死个痛快。”
“时空的汇流交错之地，被遗忘的罪业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