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有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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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辆稍显破旧的绿皮车缓缓停靠在B市某火车站,归途的人们带着一身疲惫争先恐后地从车上跃下,一窝蜂似地向着出站口跑去。

    也许是大城市快节奏的生活,让人们失去了以往的耐心,所以当刘大爷一步一划地拖着腿慢吞吞向车门走时,跟在他身后的几个人非但没有因为他在生活上需要照顾和关心而收起焦急,反而低声跟同伴议论行动不方便还赶着人多的时候还坐火车,不是找事是什么?谁的时间都宝贵,怎么能这么不自觉去耽误别人。

    刘大爷是腿脚不太好,可是耳朵却没问题。身后的人虽然说话比较小,却丝毫没有背着人的觉悟,一字不拉地灌进他的耳朵。

    活了大半辈子,贫穷使他很少有出远门的机会,走得最远,不过是结婚之前跑到离他们最近的县城里买了时兴的两身衣服,余下的人生,都在镇区附近方圆百里之内。对他来说,外面的世界是神秘且遥远的,那里有太多他不懂的东西,如果有可能,他真的希望一辈子都生活在自己那个小小的圈子里,不用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体会被社会抛弃的绝望。

    可是他有必须来的理由。

    刘大爷紧紧攥着一个破旧的绿书包,这是儿子刘河上学时候用过的,他清楚得记得,买这个包花了7块钱,那时候的7块钱,够他们一家三口生活好几天的,要不是儿子长那么大都没有真正向他要过什么,他也不会一时心软就买了回去,任性的结果就是他们有大约一个星期的时候桌子上只有高梁米饭就咸菜,吃得儿子一脸菜色,他心疼啊。

    这个书包一直被儿子用了八年,坏得需要打补丁之后才被无奈放弃。可是他舍不得扔,补了补自己用。

    现在回想一下,好像家里还真没几件儿子的东西,小的时候,儿子穿他的旧衣服,因为童装太贵,穿不了几回又会小得不能穿,没有必要在那上面浪费钱。所以儿子小的时候从来没有穿过合他身的衣服,都是又肥又大又旧又丑。

    回想一下,还真是对不起这个懂事听话的儿子。

    “喂,老头,快走啊,在门口发什么呆?”身后又传来不耐烦的声音,将刘大爷从回忆中拽回现实。

    他一步一挪地下了火车,身后几个人迫不及待地从他身后挤过,还不忘留下个白眼。刘大爷被人鄙视习惯了,倒对此没什么感觉,他现在忙着的,是怎么找路出去。

    对于常出门的人来说,下火车出站是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连几岁的孩子都会看指示牌。可是对于刘大爷这种第一次坐火车的人来说,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们家乡的火车站很小,售票都只有一个窗口,车次就那么两趟,这列绿皮火车还是春运没来得及取消的临时加车,见站就停见车就让,他是被好心的工作人员一路送上车的,不然以他的腿脚,正儿八经检票放行再往里走,九成以上是要赶不上车的。

    但是下车的时候他就没有这种运气了。B市哪哪都是人,火车站更是重灾区,每个人都似乎永远在赶时间,停不下脚步去考虑别人。

    刘大爷僵立在站台上十来分钟,身后的火车已经在慢慢开走——它到了终点站,要开进停车区去,刘大爷仍然不知道要往哪走才能出去。他下车得太晚,脚步又慢,连跟上其他人的机会都没有,就这么被孤零零地留在站台上了。

    一般情况下,为保安全,站台上除了上下车之外,别的时候是不允许有旅客滞留的。很快,便有工作人员过来告之让他快出站离开,他一口方言说了好几遍,对方才听明白他是第一次坐火车出远门不认识路。

    最终,工作人员将他带到了出站口旁边的公交枢纽站,让他选择需要乘坐的公交车。

    到底要去哪呢?事实上,刘大爷根本不知道儿子到底在什么地方,他会不远千里地过来,是因为书包里,装着让他觉得烫手的东西。

    就在前几天,他刚刚卖了玉米粒,得了千把块钱,正想着要不要把这笔钱给儿子送过去。上次他东拼西凑来的几千块钱那些警察没有要就走了,连他儿子到底在哪关着,犯了什么事都不说清楚就走了,拦都拦不住,只留下一句以后联系。

    可是怎么联系啊?这都过了好久了!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等消息,一直等了这么多天,也没等到,像得了强迫症一样,他一遍又一遍不停地看着破手机上的小屏幕,希望那个熟悉的区号再次闪亮。可是他一直没等到。

    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将每一分钱都仔细地藏好,因为那是帮助儿子的希望。

    钱啊钱,他这辈子一直穷得叮当响没什么钱,而且他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自己是个有钱人。如果他有钱,儿子就不会小小年纪辍学出去想办法挣钱以至于后来学坏,慢慢走上犯罪的道路。从小就乖巧懂事的儿子,在生活面前一次又一次被打击,一次又一次妥协,明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不对,却毫无办法。因为他的背上,背着一对需要他赡养的父母!那是他这辈子永远也无法丢掉的包袱,是足以让他失去所有原则以身犯险的累赘!

    就在他想要钱想得发疯的时候,一大笔钱砸到他脑袋上,砸得他发懵。

    原来0万有那么多钱!一张张铺开,足够铺满他们家堂屋地的。满眼红中带金,狠狠刺伤了他的眼睛。

    送钱来的,是个中年男人,他也没多废话,只说这笔钱是刘河留下指名要给父母送来的。

    刘大爷的第一反应就是,儿子这回可惹**烦了。他不懂法,却也知道儿子在外面漂着没什么正经工作,手脚还有些不干净,整到这么多钱肯定不是正道得来的,死活都要拉着那个男人说明白。

    中年男人有些不耐烦,不过倒也大致说了下这笔钱的来历。结果他还没说完呢,刘大爷就一头栽倒在地晕倒了。这笔钱确实的来源,比是儿子偷来抢来骗来的还要糟糕。

    中年男人说,刘河以前在外面打工的时候买过一份人寿保险,因为每年的保费不算高,他又时不时地出点小状况,怕父母以后没人养,所以一直咬牙交了下来。刘河前年得了病,像村子里那些总去卖血的人一样,是艾滋,没的救的,他还一直不知道,没有及时治疗,等到病得重了,一检查才知道已经说什么都晚了。

    刘河基本上已经被判了死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父母。没了儿子,他们的生活只会更加艰难。绝望之际,想起这份保险来了。

    他仔细核算了一下,如果他一年之内死了,父母大概能得到50万,在他们那个经济欠发达的地方,足够他们过一辈子。

    现在刘河死了,他们按照保单赔付了钱,就这么简单。

    刘大爷欲哭无泪,如果真的要用儿子拿命换来的钱给他们养老,他还不如早早就死了算了!可怜他连儿子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而且还不知道他的尸体在哪,想收尸都找不到地方!

    伤心欲绝的老人爷实在受不了了,想来想去,决定还是来B市一趟。

    大字不识一个的他连问了好些人,才最终坐上去往市局的公交车。

    巍峨的大门,让他有些胆怯。可一想到儿子的尸体可能就在里面,刘大爷却没有办法不闻不问。

    “同志,我想来认尸。”挪到问询台,刘大爷迫不及待地问道:“你们这可是有个叫刘河的尸体?那是我儿子。我、我想带他回家。”

    在问询台值班的内勤先安顿老人家坐下休息,然后打电话到了法医室。

    “什么?你确定吗?”得到回复的内勤警员再三确认了结果后,告之刘大爷:“大爷,您是从哪得到的消息?我们这没有接收到一具名叫刘河的尸体,不光没有刘河,就是您刚才说的大致体貌特征相似的无名尸体都没有。”

    “不是吧?大侄女啊,麻烦你再帮大叔找找成不成?就前几天,还有几个警察从B市跑去我家,说我儿子在这犯了事给抓起来了。结果昨天就又有人来家,说我儿子死了,这是他们给赔的保险钱。”刘大爷将随身一直带着的包打开:“整整五十万,本来想直接带过来的。但是我腿脚不好,实在拎不动,所以都去银行存起来了,只拿了这张卡来。这么大笔钱,总不能是假的吧?”

    内勤警员安抚刘大爷别着急,就又回去打电话联系各分局去了。B市面积大,下辖的分局派出所也多,一个个都问过来就用了两个多小时,可是依然毫无结果,没有人对刘河这个名字有印象。

    可是刘大爷一口咬定自己的儿子在过年前后被警察抓了,好像是偷了东西,而且公安局也派人去了家里了解情况。他别的不求,只求把儿子带回家安葬。人已经没了,总要入土为安才行吧。

    刘大爷说到伤心处,一把鼻涕一把泪,年纪一大把了,看着也怪可怜的。小姑娘哪里见过这阵仗,当下便下定决心一定帮老大爷把他儿子给找出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辗转着一查,就查到项钏那去了。刘河这个名字,刑警队里有人听着熟,后来想起来项钏侦办的一个杀人案好像嫌疑人就叫这个名字。

    项钏接到电话时,正跟文沫刚刚到达医院,准备去询问一下姜凤瞳。一听到刘河的名字,项钏立刻就反应过来。没办法,印象太深刻。

    挂断电话,项钏的面色有些凝重:“文姐,刘河那个杀人案,有新情况了。咱们先去市局一趟吧。”

    他们到的时候,刘大爷正吃着一碗泡面。真好吃啊,他饿坏了,根本顾不得烫,稀里呼噜吃得正香。

    项钏也没着急。刚才在来的路上,他已经打电话跟看守所确认过了,刘河仍然在押,他被判了死刑,就等着执行了,却仍然还活着,所以现在项钏对这50万所谓的保险赔偿金很感兴趣。人都没死呢就先赔钱的保险公司啊,业界良心,他也要去入一个才好。

    他当初的直觉没有错,刘河杀人案的背后,恐怕并没有那么简单,不然怎么解释这50万的来源?谁也不会无缘无故嫌自己钱太多好心给刘大爷吧?

    刘大爷吃完面,抹抹嘴,一抬头就看到了文沫,他眼睛一亮,着急地伸出手过来抓她:“唉呀,警察同志,你可来了。你肯定知道我儿子在哪吧,带我去见见他吧。他这一辈子苦啊。我对不起他!要不是有人来我家,我还不知道他已经不在了。带我去认领了他,回家安葬吧。”刘大爷忍不住又哀伤地哭了起来。

    “大爷,您别激动,您儿子没死,他就关在我们看守所里,我这就带您过去见他,好不好?”

    “啥啥?你说俺家娃还活着呢?他人在哪?在哪呢?”

    急驶去看守所的车上,刘大爷不断地伸着脖子张望,一遍遍询问着还有多久才能到。

    等到真的见到儿子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时,刘大爷是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拉着儿子的手眼泪不停流。

    相比刘大爷的激动难以自持,刘河的反应就很有意思了。

    他从被带进探监室开始,神色反应就有些奇怪,在问了刘大爷为什么会来之后,脸一下子白了。他一边不断瞄着旁边的武警,一边小声而迅速地让他爸爸拿着钱赶紧家走,最好什么都不要问。

    但是刘大爷哪里听得进去。虽然儿子现在还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可是已经是被判了死刑了啊,过不了多长时间,就真的不在了,叫他怎么能放得下心回家?

    刘河怎么也没想到,父亲会亲自跑来找他。他之所以会答应用命挣这笔钱,就是因为知道父亲一辈子没出过远门,根本不可能来,所以才讨价还价般地将交钱日期定在了他被判刑后,而不是执行之后。

    没想到,千算万算,他漏算了一颗为人父母的心!(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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