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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诀别与临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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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伊妮德的幻镜,不是他的。/p>

    苏拉不是真实的,她出现只是为了引来伊妮德的出场。白袍的美人变成了芬里厄,对伊妮德说:“苏拉,留下来陪我。”/p>

    尼芙尔的榛莽森林中,大雾又一次氤氲而起,周遭的树木都变成了模糊的绿影,树精和织梦精灵的迷雾笼罩住这片偌大的天地,只有天空还湛蓝明亮,如同苏拉之眼。/p>

    去来脑中还回荡着两百年前金宫中生的一切,眼前又出现了幻镜森林,一时间无从辨别哪边的世界才是真实的。或者说,两个世界都是假的啊。/p>

    幻镜中的一切景物都开始黯然失色,仿佛巫师使用过后由光明闪烁归于沉寂的水晶球,又一次蒙尘。两段记忆在时空中交错,重叠,缠绵在一起难分难舍,白袍佳人的啜泣似乎还回响在耳畔,芬里厄翡翠眼眸中的迷茫与哀恸是那样明晰。本以为经过那样的事以后就会悔改,却还是……执迷不悟呢。看到伊妮德的紫蓝色双眸中流出泪水,去来不禁吓了一跳,相处三年之久,从未见过她落泪,甚至怀疑过这人根本没有泪腺。但是此刻,她望向芬里厄的幻影,用双手捂住眼眸,水渍从指隙间流出,低声啜泣。芬里厄的幻影变得模糊不清,仿佛他也要逝去了,声音却还从虚空中传来,如同隔了一段很久远的时空。/p>

    “苏拉,终于忆起了么?”/p>

    “我是谁?”/p>

    她双颊布满泪痕,一双紫蓝色眸中折射出来的绝望之光太过强烈,连去来也觉得灼痛。/p>

    “你是苏拉。”他朦胧地说,“啊,不是,忘记了呢。你不是苏拉,她一缕未归尘埃的魂魄罢了。”/p>

    “神灵之魂魄么……”她空洞地呢喃着。/p>

    看到他越来越朦胧的身影,她终于哽咽道:“芬里厄,不要走,不要死……”/p>

    “伊妮德……”去来说不出话来,睁大眼睛看到伊妮德长的颜色开始变深,身上的服饰也开始改变,去来意识到了什么,大叫道:“伊妮德!”/p>

    他拉开她的手,看到一双海蓝色的、蓄满泪水的明眸,跪在地上仿佛深深的忏悔,她已经身穿苏拉最常穿的纯白长袍。太阳神祭司长袍。伊妮德呢,伊妮德去哪里了?/p>

    去来怔怔地松开抓住她的手,脑中一片空白——苏拉终于开始觉醒了吗?/p>

    倘若苏拉重新回到世界上,那么伊妮德再也无法回来吧。如果没有遭受诸神的黄昏那样沉重的打击,神灵不会轻易死去。倘若伊妮德真的是苏拉的一缕残魂,那是否意味着她的存在就为了苏拉的复生?毕竟芬里厄这样爱苏拉,不会轻易接受她的陨灭。/p>

    原来是这样。/p>

    “对不起,别再叫我伊妮德。”眼前的白袍佳人说,“我是苏拉。”/p>

    仿佛有所预感般,去来问答:“你会出去吗?”/p>

    她含笑的海蓝色明眸已经说明了一切。/p>

    “你不能留在这里啊。”去来呆呆地说,“你留在这里,现世中的躯壳就死了。你是苏拉,至高无上的创世神,死于新神纪六千三百一十八年。即使伊妮德曾经是你的残魂,你也不能褫夺她现在的生命。”/p>

    “对不起。”/p>

    “现在你只是幻影罢了,一旦这面幻镜碎掉,你也得死。”/p>

    “去来……”她出一声叹息。/p>

    去来蓦然睁大了眼睛,心中的压抑情绪让他想要死去。/p>

    这是伊妮德的声音。/p>

    一瞬间就以为她回来了。然而她接下来说的话将他的心坠入谷底:“去来,我没有选择的权力,王室是我的后裔,可我没有忘记诸神的黄昏前,帮助的是哪个人。”/p>

    “那你应该对新生世界负责!”/p>

    “让我留在这里,不是为了芬里厄,而是为了……赎罪。”/p>

    “你有什么罪过?”/p>

    然而她再也不愿意开口,望向去来微微一笑。/p>

    玫瑰色唇瓣弯成勾魂摄魄的笑容,她缓缓仰起脸,对湛蓝的天穹露出极为认真的神色,仿佛还是六千年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女。白色太阳神祭司长袍啊,真是个纯净又无情的东西,目睹了主人的悲欢离愁后还是被主人所喜爱,即使是个幻影也要穿着它。/p>

    大地开始摇晃,虚空中蔓延开来巨大的裂隙,继而碎成无数镜的碎片,这是苏拉想要通过这种方式送走他。黑眸中渐渐溢上泪水,连带着眼前的景象也开始朦胧不清,他看到苏拉站起身来,空澄的海蓝色明眸倒映出他惊惶的面庞,和那双不断流泪的眼睛。他不禁大声呼喊,然而天翻地覆中口中所呼喊的一切都听不分明。去来最后跪倒在地面上,现自己已经不在帐篷里的吊床之上。他跪倒在地上,仰脸看向铁林的星空。堕入幻镜的危险,应该不会有人比伊妮德更清楚——/p>

    他还记得当时她面色苍白,甚至双唇也失去了血色。察觉到他的目光,她终于开口,声线却像冷雨一样寒凉:“芬里厄,不要在这里拦我。我是伊妮德,不是苏拉。”/p>

    “我也不是芬里厄。”他脸上的笑容更加明显了,“我只是个幻影。你找不回从前的记忆了吗?真是可惜呀。”/p>

    他咂两声嘴,满怀怅然地说:“我帮你找回它们。苏拉。”/p>

    ……/p>

    去来伏在地面上,泪水无声地流淌出来,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地卧了很久。夜幕上还是一轮不详的红月,深夜中的铁林传来飒飒声响。去来仰面躺在了地上,柔软的黑沾上了加尔姆的血渍和泥尘,眼睛则肿得睁不开。/p>

    既然睁不开,那索性闭上好了。/p>

    事到如今心里只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不希望和伊妮德的最后一面就这样仓促结束,也迄今不敢相信她就是苏拉。/p>

    “去来,我没有选择的权力,王室是我的后裔,可我没有忘记诸神的黄昏前,帮助的是哪个人。”/p>

    所以她选择背叛了王室,同时抛弃了自己缔造的这个新世界,留在幻镜中再也没有出来。/p>

    ——伊妮德,即使要死,我以为你也会像个战士一样战死。当我还没有背弃自己信仰的时候,你先诀别了它们。/p>

    ——我还记得三年前你教我的镜术,那时我是个无知的男孩,面对强加的命运不知所措,你的深蓝色长一直垂落到茫茫雪地上,从身后抓住我的手,教我怎样在指尖凝聚出冰晶,撒落细盐般的雪。我现自己总是一个目睹者,目睹了一个又一个人的消亡,从最亲爱的密米尔开始,最后轮到你。/p>

    ——真残酷啊,伊妮德。就这样抛弃了现世。/p>

    /p>

    去来躺在铁林里一晚上没有回帐篷,当弗朗西斯找到他时,差点以为他已经死了。/p>

    “我怎么会死?”去来捂着眼睛笑,“镜还没破呢。”/p>

    “那面镜不存在了。”/p>

    “什么?”/p>

    “白准备了一趟,去来。芬里厄昨晚出现在了我们的篝火晚会上,说即使我们打败了加尔姆,也没法在铁林中找到镜了。他还说他不想这个时候杀我们,说在阿斯加德决战,黑党和隼党一同参战,巨人族也会参战。去来,还有个非常大的坏消息,你要经受住打击。”/p>

    去来继续笑:“你说吧。”/p>

    “伊妮德死了。喂,你别笑了,跟你说,她真的死了。看到你时我以为你也死了。”/p>

    过了许久,去来说:“我早已知道。”/p>

    “什么?!”弗朗西斯露出很震惊的神色,“你怎么会知道?”/p>

    “这件事回去之后跟你们说。走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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