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网 > 国画 > 十二

十二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龙王殿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

奇书网 www.qishu7.net,最快更新国画最新章节!

    放下电话,朱怀镜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怎么就叫我朱处长了?她真是这么反复无常的人吗?既是如此,何必她自己来送还?随便派一个人来不就得了?不光觉得玉琴不对劲,自己也好像不对劲。本来与这女人几个小时之内走过了几万年的路程,却一下子又考虑自己的身份了。

    一会儿,玉琴来了。玉琴微笑着,伸过手来同他握了一下,就掏出他的工作证给他。他请她坐,忙去倒茶。心想玉琴明显地瘦了,脸色很憔悴。他正拿着茶杯,只听得玉琴说你这里忙,就不坐了吧。他说着不忙不忙,玉琴却伸过手来同他告辞了。他不好勉强,放下茶杯说:“那真不好意思呀。”

    朱怀镜怅然若失,又不好表露。突然想起要去雅致堂裱画,就说:“我想去雅致堂有个事情,同你一道去好吗?”

    玉琴说:“正好顺路,我很乐意为你效劳。”

    朱怀镜便给刘处长打了电话,说出去一下,马上就回。他从柜子里取出李明溪画的那幅藏春图,随玉琴一道出来。上了车,才知玉琴仍是自己开车来的。两人坐在车里,似乎就有了某种氛围。他想找些话说,却半天想不出一句得体的话。玉琴却侧过脸来,望他一眼,说:“你这两天瘦了。”

    朱怀镜也望望玉琴,说:“你也瘦了。”

    玉琴的脸就红了一下,不说什么了。一会儿就到雅致堂了,朱怀镜开门下车,说:“谢谢了。你好走,我打的士回去就是。”玉琴不做声,只望着他。

    雅致堂是字画装裱的百年老店,在清代就名播海内。听说主堂的是大名鼎鼎的卜未之老先生。朱怀镜原想随便找家店子裱一下算了,但怕糟蹋了画,才特选了雅致堂。可雅致堂的师傅是见多了上乘画作的,他拿不准李明溪的画到底如何,这会儿便有些心虚了,怕人家笑话。进了门,接洽生意的是一位小姐。小姐很客气地招呼他,并不多说什么,只指着墙上的价格表同他讲着价钱。他看了看价格表,问价格是按画面大小算还是怎么算。小姐说是按裱好之后的大小算。正说着,一位白髯童颜的老先生从里面出来,从柜台边走过,不经意看了一眼朱怀镜手中的画。老先生才要走开,又回过头来,接过画细细看了起来。朱怀镜想这位无疑就是卜老先生,他心里就打起鼓来。不想老先生端详半天,却啧啧道:“好画好画!不知这位是不是就是李先生?”

    朱怀镜忙说:“不不,我姓朱。李先生是我一位朋友。您一定就是卜老先生,久仰了。”

    老先生伸手同他握了握,道:“哪里哪里,只是痴长了几十年。这真的是好画啊!我是多年没见到这样的好画了。我只是个裱画的匠人,见识浅薄。但当年在北京学徒,好画还是见过些。往远了不敢说,张大千、徐悲鸿、齐白石等各位先生的墨宝我有幸裱过。要说前朝先贤的墨宝,我也曾随师傅修补过石涛、八大山人的宝画。所以画的好丑还是识得的。”

    朱怀镜对卜老先生便肃然起敬了,说:“老先生真是见多识广,以后少不得要请教些事情了。”

    卜老先生忙摇手道:“哪里,不过是个匠人。”老先生说着又凑近了细细看画,突然眉头一皱,说:“我见识也少,只知诗有诗料,画有画材。据我所见,蚕是不太入画的,而把蚕画在野外桑树上更是奇了。我倒有些不明白。也许这位李先生另有高情雅意吧,我这老头子不敢妄自揣度。这画我亲自来裱,价格先别说,一定优惠。多年没见这样的好画了,不收钱也值啊。倒想见见这位先生。”

    朱怀镜就说:“这好说,我哪天带他来叙叙。”

    说好了,朱怀镜便告辞。本想留下名片的,但想同这样一位老先生打交道,递上名片,怕有显牌子的意思,未免太俗,就只拿笔写下了办公室和家里的电话。卜老先生也并不问他在哪里高就之类的话,只同他握手再三,像是遇着了知音。可见这卜老先生的确是个超逸之人。

    出了雅致堂,却见玉琴的车仍停在那里。朱怀镜便心头一热。才走到车子跟前,玉琴在里面打开了门。他上了车,说:“叫你别等呀,我以为你走了,就同卜老先生聊了一会儿。一位好儒雅的老人啊。这种老人如今也不多见了。”

    玉琴却望也不望他,只一边发动汽车,一边说:“我这种荒唐的女人也不多见了吧?”

    朱怀镜想不到玉琴会这么说,就侧过脸望着她,低沉着声音,说:“玉琴,你把我弄糊涂了。遇上你是我最快活的事情。我也不知为什么,对你这么上心。说起来我们俩都不是年轻人了,早不是浪漫的时候了。但自从前天晚上起,我觉得我自己变了。变成怎样一个人了,我说不清。我只觉得我自己比以前敏感了,比以前神经质了。说了你会笑话,我不知是脆弱了,还是容易激动了,我现在总有一种想哭的感觉。玉琴,现在荒唐的男人多,荒唐的女人也多,但你这样的女人找不到……”

    这时,朱怀镜见玉琴掏出手绢在擦着眼睛,他就不说了。玉琴在流泪。路上车子太多了,他怕她的泪眼模糊了视线。车到市政府门口,他说不进去算了,可玉琴只顾往里开。门口的武警招了招手,朱怀镜便掏出工作证亮了一下。玉琴一直把他送到办公楼前,说:“怀镜,老雷说,你表弟医疗费什么的,等他出院的时候再商量一下。要不要我们先预付一些?我想等你表弟伤好之后,他想做事的话,到我们那里找个事做也可以的。”

    朱怀镜说:“这些事情到时候再说吧。我只想说,你要情绪好些才是。我好想同你单独在一起多待一会儿。”

    玉琴淡然一笑,说:“我们都冷静一段好吗?”说着就伸过手来。但她抓着他的手并不是握,而是捏了捏。朱怀镜便伸出另一只手,把玉琴的手团在里面轻轻揉了一下。

    朱怀镜回到办公室,半天理不清自己的思绪。也许玉琴并不是那种变化无常的女人。她也许真的痛苦,她的痛苦可能出自女人的某种本能。或许她的内心有更丰富的东西他并没有参破。表弟四毛的事显得不那么重要了。而原先打算敲龙兴一下,现在看来是那么卑劣。

    很长一段日子,朱怀镜念念不忘的是玉琴,可这女人像是突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她办公室的电话没有人接,挂手机虽是通了,也不见她接。他便猜想玉琴可能有意避着他,因为她熟悉他的电话号码。越是找不到玉琴,他便越是着了魔,想尽快同她联系上。几次想到干脆自己上龙兴跑一趟,可又顾忌这顾忌那。这天,他呆在办公室坐立不安,想了个主意,去外面打公用电话。果然,玉琴接了电话。可她一听是朱怀镜,语气就公事公办了,“哦,朱处长,你好!”

    朱怀镜心里顿时像是让什么堵住了,呼吸都不太顺畅了。他本想也叫她梅总算了,可出口的仍是玉琴:“玉琴,你好吗?”

    “我很好,谢谢。朱处长没事吗?有空就过来坐坐嘛。”玉琴说道。

    纯粹的客套,没意思。朱怀镜只好说:“没事,打电话问个好。再见啊。”

    放下电话,朱怀镜心里恨恨的,似乎自己被人耍了。细想又觉得不是这么回事,他同玉琴也说不上发生了什么。这世上,一次性消费的感情太多,自己也该换个脑子了。

    朱怀镜呆坐半天,电话又响了。老家乌县县长张天奇打来的,说他来荆都了,想见见皮市长,汇报一下高阳水电站的项目,问他可不可以帮忙联系一下。朱怀镜说可以,但要看皮市长有没有空。他便记下张天奇的手机号码,等会儿再联系。话是这么说,他心里是没有底的。凭他的关系,联系皮市长,并不容易。

    皮市长秘书方明远,人还好打交道,朱怀镜才答应了张天奇。要是找别的市领导,他就会搪塞掉。只因那些领导秘书多半有点耀武扬威的意思。他刚调市里不久,县里的书记周在光托他找过几次向市长,他都借故推脱了。向市长的秘书龚永胜牌子天大,莫说处一级同事,就说秘书长们他也只听一两个人的。朱怀镜不喜欢那个人,就只在周在光面前敷衍一下。可周在光是个势利的人,回去就说朱怀镜在市里混得不怎么样,托他联系个人都办不到。乌县后来再也没人为这些事找他了。他倒省了许多麻烦,不过有时回到县里去,也觉得很没有面子。县里那些头儿,对他也就只是面子上热乎了,他一看心里就有谱。

    只有张天奇对他总像往常一样。只要他回家去,张天奇少不了要亲自陪他吃一顿饭,灌酒灌得他云里雾里。他也不去多想张天奇这人到底怎么样,他知道这是一个极聪明的人,事情总是做得左右逢源。就说这张天奇刚任县长时,县里财政紧张,县委、县政府要求全县上下勒紧裤带过紧日子。可不管财政怎么紧,张天奇还是千方百计挤出经费,将县委书记、人大主任、政协主席的座车换成了崭新的奥迪。他自己却仍坐那辆前任县长留下来的旧桑塔纳。政府办的同志多次提意见,要他也换一辆车,他总说这车还可以,等财政状况好些再说吧。县里那些有钱的单位想换车,但碍着县委、县政府的纪律不敢换,就有意见了。说什么县里头儿可以换车,下面怎么就不可以了?张天奇听了,在县直部门负责人会议上严肃地说,县委周书记的车十多年了,车况极差,经常抛锚,换一辆多大的事?再一个,说得那个一点,周书记的车是县里的门面。周书记跑市里汇报工作,经常在门口被门卫截了,就是因为车况太差了。同志们,这说起来是我们县里没面子的事啊。当然话说回来,我们当领导的有面子没面子,不在车子的好坏,而在工作的好坏,在群众是不是都富裕了。所以说,我们给周书记换了车,请大家理解。至于人大和政协的领导,多是老同志,让他们工作条件好一些,你们有什么话说呢?张天奇这么一说,下面就不敢多讲什么了。再说他自己坐的也是旧车。这事在社会上一传,群众还都说这位县长廉洁。其实朱怀镜清楚,张天奇那辆桑塔纳一年下来早脱胎换骨了,几乎只有外壳和牌照是现成的。当时朱怀镜管着财政,光经他手批的汽车大修经费就有近二十万元。不过这事朱怀镜从来没有同任何人说起过。当时他只是心里暗暗佩服张天奇,认定此人可为大用。

    方明远正好在办公室,很客气地招呼朱怀镜坐。朱怀镜说:“你正忙哩,就不坐了吧。我老家乌县县长张天奇同志想找皮市长,汇报一下高阳水电站的事,看皮市长安排得了不?”

    方明远想了想,说:“皮市长今天下午在开会,明天一天的活动也安排了。这样吧,我先向皮市长汇报一下,看后天安排得过来不。我随时同你联系。朱处长是乌县人?乌县是个好地方。”

    朱怀镜谦虚道:“地方倒不错,出产也可以,就是三年两头发水灾。”

    方明远笑了笑,说:“每年水灾一发,你们县都说百年不遇。有人开玩笑,说你们县是发水灾财哩。”

    朱怀镜也笑了笑,说:“你是常随皮市长下去视察的,该了解真实情况吧。这些人说话,真是不凭良心。我们那里不光水灾多,大水灾过后,一般又有大旱灾,真可以说是水深火热哩。要从根本上解决乌县水旱问题,只有尽快上马高阳水电站,发挥高阳水库的蓄洪调洪作用。”

    “好吧,我一定同皮市长联系好。”方明远说。

    方明远这么好办事,朱怀镜也觉得很有面子,信口就说:“你晚上有安排吗?张县长托我请一请你,晚上一块儿叙一下。”

    方明远似乎面有难色,说:“那就不客气了吧。”

    朱怀镜见方明远嘴上不怎么推,就玩笑道:“人家基层来的同志,很不容易,你就放下架子,联系一下群众吧。”

    方明远便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朱怀镜便同方明远握手告辞,说下班时来邀他。

    回到办公室,朱怀镜马上挂通了张天奇电话。接电话的问是哪一位,听上去不像张天奇。他便说找张县长。我姓朱。那人忙说,哦哦,是朱处长。我是张书记的秘书小唐,请稍等一会儿,张书记在卫生间。朱怀镜这才知道张天奇原来已经当书记了。便想自己消息如此闭塞,这都是混得不好的表现。心里便不免有些感慨。

    一会儿张天奇接了电话,朱怀镜说问题不大,具体时间还要衔接,可能要后天去了。张天奇谢了朱怀镜,又笑话道:“那只有住下来静候圣旨了。”

    闲聊了一会儿,朱怀镜就说:“张书记,我们只怕也有一段时间不在一起叙了吧,今天我请客,一起喝几杯。我还请了皮市长的秘书方处长……”

    张天奇马上打断了他的话,说:“哪里哪里,怎么能要你老弟请呢?我早就做了计划,叫你先说了。不行不行,一定我来请。你把方处长请来是最好不过了。你老弟想得周到、周到。”

    两人在电话里客气一阵儿,还是定下来由张天奇请客。张天奇便又客气说:“我是乡巴佬进城,不识荆都的深浅,朱处长点个地方吧。”朱怀镜也客气一下,说:“就放在龙兴大酒店如何?”

    真像中了邪,朱怀镜几乎没来得及细想,就说定在龙兴大酒店。可是放下电话,又有些后悔了。荆都大小酒店上万家,为什么他就像条件反射似的立即就想到了龙兴大酒店呢?看来他心里怎么也放不下玉琴了。可他不想再挂玉琴的电话,怕落得没趣。雷拂尘说过,让他有客就带去,便挂了电话去,说带几个客人来吃晚饭。雷拂尘很是豪爽,忙说好的好的。

    朱怀镜再处理一些事情,就快到下班时间了。张天奇打了电话来,说车在办公楼外面了。他便挂了方明远的电话。

    方明远下来了,朱怀镜就同他边走边说:“张天奇同志已是我们的县委书记了,我喊他县长喊顺口了,总忘了。”

    二人一出办公楼,张天奇就从小车里出来了,伸出手来一一握了。此处不便过久寒暄,几个人都心领神会,挨次上了车。上车时免不了又让了一下位置。张天奇便坐了前面座位,玩笑道:“市里的规矩与县里不同。县里是领导坐前面,市里是秘书坐前面。我们基层来的就老是在这个问题上犯错误。今天我就给两位市里领导当秘书吧。”大家就笑了起来。

    张天奇又回头对方明远说:“我是久仰方处长大名,没想到你还这么年轻呀!”

    方明远忙谦虚地摆了摆手,一脸和气。说笑着很快就到龙兴了。朱怀镜眼睛一亮,远远地就见玉琴站在门厅外面,正是那天晚上去蓝月亮夜总会的装束,一袭浅酱色呢外套,下摆处露出一线米黄色长裙。他想这会儿玉琴本该穿她那种职业女性的西装,系着领带或者一条碎花丝巾,怎么会是这个装扮呢?

    车到玉琴跟前停下,她却没在意这辆车,正朝远处张望。朱怀镜猜想她一定是在等什么客人。他从车里钻了出来,大方地喊了声:“玉琴!”

    玉琴忙回过头来,微微一笑,脸飞红云。她伸过手来放在朱怀镜手里,说:“哦,我还没看见是这辆车哩。老雷还有客人,让我来恭候几位。”

    朱怀镜本想同她握一下手就放开的,却感觉放不下,便牵着她一一介绍张天奇和方明远。她抽出手同两位客人握了一下,说道欢迎欢迎。门厅里面就出来几个人,喊道:“朱县长你好。”

    朱怀镜回头一看,见是县计委、财政局、水电局的几位头儿,算是老部下,仍叫他朱县长。原来他们早等在这里了。还有一位年轻人在一边望着他客气地笑,他想这可能就是张天奇的秘书小唐,便伸过手去。年轻人双手握过来,俯着身子摇了一阵儿,说:“朱处长好朱处长好。”

    客气完了,玉琴请各位上楼。大家又客气着让了让。进了电梯,朱怀镜忍不住望了一会儿玉琴。玉琴又笑了笑,说:“还是安排在兰亭。”她说着便望着朱怀镜微笑。这微笑在场的人看了没觉得有什么,朱怀镜却感到五脏六腑顿时舒展开了,止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玉琴专门强调兰亭,他觉得意味深长。他一时不能明白这意味到底是什么,只是隐约觉得兰亭似乎有某种特殊意义。朱怀镜好像又捉摸到了那天晚上在蓝月亮的感觉了。他刚才本来同张天奇并肩走在前面的,等电梯停了,就让让别的人,自己留在后面了。玉琴像是明白他的意思,也让客人先出去,又叫过一位服务小姐,让她领客人去兰亭。

    两人走在后面,朱怀镜问:“这几天好吗?”

    玉琴笑了笑,望一眼朱怀镜,说:“我不好,你能怎么样?”

    朱怀镜就大胆起来,说:“你真的不好,我就来陪你。”

    玉琴见前面的人转弯了,就捏了捏朱怀镜的手,说:“不说这个了,就到了。是你请还是谁请?”

    朱怀镜懂得玉琴的用意,只说:“是张书记请,你只管替我安排好就是了。”

    大家刚入座,雷拂尘拱手进来了。朱怀镜忙起身同他握手,一一介绍客人。雷拂尘连说贵客贵客,又说只要是朱处长的朋友来了,就是我的朋友。朱怀镜听雷拂尘这么一说,自然觉得很有面子。马上又觉得有冷落了方明远的意思,就再次向雷拂尘介绍方明远,说:“这位方处长是皮市长的秘书,也是我的好兄弟啊。”

    雷拂尘便再次同方明远握手,又是久仰,又是请多关照。同客人豪气喧天一阵,雷拂尘说:“这边就请梅总好好招呼。我那边还有好几桌客人要打招呼,都是市委、市政府和一些市直部门的宴请,也是怠慢不得的啊。请各位尽兴尽兴!”

    服务小姐便上茶,递热毛巾,一应如仪。上茶的正是上次斟酒的那位赵小姐。朱怀镜望她一眼,也不打招呼,怕玉琴讲他好记性。玉琴坐在他的身边,暗香阵阵。眼前这些服务小姐也不像上次那样刺眼了。他如今只是心仪着玉琴,便为上次对赵小姐心猿意马而羞愧,暗地里骂自己好没见识。可今天不想对玉琴太那个了,他到底弄不清她是怎么回事。

    赵小姐端了酒水过来,朱怀镜就望望张天奇。张天奇本是个什么场合都放得开的人,今天见玉琴在座,倒显得有些拘谨了,竟忘了招呼大家喝什么酒。朱怀镜见他没有反应,就问:“是不是大家随意?”

    张天奇这才有了状态,忙说:“一律白酒,一律白酒。”

    朱怀镜望望玉琴,说:“女士就自便吧。”

    玉琴说:“我喝矿泉水。”

    朱怀镜就轻轻问玉琴:“王朝白也不来一点儿?”

    玉琴脚便在下面轻轻踢了一下他,轻声道:“傻瓜!”

    这声傻瓜叫得朱怀镜很是舒服,立即兴奋起来,说道:“玉琴就不喝白酒了,我们不能为难女士是不是?”

    开始上菜了,张天奇举杯站了起来,说:“非常高兴能同各位聚在一起。我代表我们乌县县委、县政府,感谢各位过去对我们县里工作的大力支持,敬大家一杯。”大家一齐起立,觥筹交错。

    一杯已尽,朱怀镜说:“按荆都规矩,下面大家就不站了吧。”各位都说是是。

    张天奇仍不太放得开,方明远同大家不太熟,其他各位或许见少了世面,气氛便不太热烈。张天奇马上意识到了,便又站了起来。朱怀镜就说要罚酒。张天奇只好坐下来,举杯说:“还望各位今后继续关心支持乌县的工作,我再敬大家一杯!”

    这样仍是机械,朱怀镜便设法营造气氛。他举了杯对方明远说:“我俩兄弟等会儿再说,我先敬远道来的客人。来,张书记,你是我的老上级,感谢你长期以来对我的关心,敬你一杯。”张天奇说着哪里哪里,就同朱怀镜碰了杯。

    几位县里部门的头儿就开腔了,说朱县长是我们的老上级,这杯怎么喝?朱怀镜摆了摆手,说:“各位,我比你们都年轻些,冤里冤枉当了你们几年领导,一定有不少得罪处。我敬大家一杯!”那几位就说,要喝就一个一个地喝,你一杯酒敬我们几个是不成的。朱怀镜说有例在先,刚才张书记不是一杯酒敬了一桌人?不想小唐说:“朱处长莫怪我多嘴。张书记是代表县委、县政府,也可以说是代表家乡一百万父老乡亲,这酒不能喝?”朱怀镜就看看小唐,觉得这小伙子人还机灵。可这称赞的话,却又是对着张天奇说的:“张书记,你真会选人,选了这么一位聪明的小伙子当秘书。不错不错。好好,我挨个儿敬!”

    敬完县里的人,朱怀镜就要敬方明远。方明远说:“不叫敬,不叫敬,我兄弟俩同饮一杯吧。”

    方明远就举杯敬张天奇和县里几位。玉琴见大家都只注意他们敬酒去了,就轻轻对朱怀镜说:“你少喝点儿。”朱怀镜听了心头一热。心想说这种体贴话的,只有自己的女人。

    方明远敬完了县里几位,回头当然要敬朱怀镜了。朱怀镜只说不行了不行了。其实他的酒量还远远不到,只因刚才听了玉琴的话,不好多喝了。方明远哪里肯依?朱怀镜望望玉琴,摇摇头只得喝了。酒一进口,却发现是一杯矿泉水。原来玉琴早吩咐小姐,偷偷为他一个人上矿泉水。

    这时,玉琴举了杯说:“各位,我是在这里为大家服务的,不周之处,只管提出来。原谅我不会喝酒,但假酒真情,我敬大家一杯。”她虽喝的是矿泉水,但她那敬酒的姿态不容人不领情,大家只得一片感谢声,仰头喝了。

    朱怀镜有这样一位女人坐在身边护着自己,说不出的快意。便要再敬大家的酒。他喝的是矿泉水,挨个儿又敬一轮。大家都有醉意了,只有朱怀镜和玉琴清醒。方明远酒量本来不错的,今天却也差不多了,便说:“我们放慢节拍,抽抽烟,扯扯谈吧。我常与县里的同志一块吃饭,发现县里同志很能说笑话的,今天怎么不见各位说笑?”

    张天奇便笑道:“这些同志,个个一肚子杂碎。只是今天见各位都是市里领导,又在这样一个很有格调的地方,尤其有梅总在场,不敢放肆了。”

    方明远说:“但说无妨。都是凡人啊!怀镜知道的,市里这些头儿有时在一起也说说笑话。都还说得很有水平哩。”

    张天奇就对几位下属说:“你们每人说一个,这是任务!”

    气氛马上热烈起来了。计委主任就先说了:“我们那里有位老太太,一天带着小孙子出去玩,碰上几个老伙伴,就坐下来说白话。那小孙子老是要奶奶抱,奶奶就说,你不听话,奶奶抱你不动。小孙子就撅起个嘴巴说,爷爷比我还重些,你怎么老是抱他呢?”

    大家便哄然而笑。财政局长说:“说起老太太的笑话,我倒有一个。有个老太太最喜欢放屁,可能是肠胃不好吧。一天,老太太要去做客,又怕老是放屁不好意思,就带了个小孙子去。交代好了,奶奶放屁,由孙子认账。吃饭的时候,奶奶就屁声不断,孙子就老挨骂。这小家伙是个放屁精哩!奶奶吃饭慢些,又要同人家应酬。孙子三两下就吃完了,坐不住,想去玩去了,就问奶奶,你还放屁吗?不放屁我就玩去了。”

    又是哄堂大笑。张天奇笑了一会儿,说:“笑是好笑,不过这饭桌上就不要再讲这种屁话了。”

    水电局长说:“这两个笑话都是我们那地方流传多年的笑话,也算是经典。我就讲一个新的。现在下面计划生育抓得紧,真是年年讲,月月讲。但也有些地方讲得很多,落实不够。有位县领导在乡镇党委书记会议上就发脾气了,说你们一年到头只讲上环上环,就上在你们嘴巴上!”

    方明远说:“这个笑话有点水平。小唐也来一个?”

    小唐说:“这哪是我说话的地方?不过方处长点了,我就说一个吧。我是听别人说的,也是计划生育的笑话。有个乡的计划生育专干是位未婚女青年。有一天,她搞计划生育知识讲座,介绍避孕套的用法。她说,先吹一口气,看是不是漏气,再这么套上。说着就示范起来,但一个未婚女子,就不好怎么比画,便把避孕套套在大拇指上。偏偏听讲座的有个男的是个憨憨,回去对老婆说,今天学了个新鲜名堂,只要把这个东西往大拇指上一套,就不会怀小孩了,省得你吃药。过了几个月,这男的就跑到乡里找麻烦了,说他按照政府说的办,还是怀了,这就不是他自己的责任了,硬要生下来。”

    大家又是一笑。朱怀镜说:“小唐只怕还没结婚吧,就有这么高的水平了。”

    小唐便不好意思了。

    张天奇说:“去年才大学毕业。现在年轻人,还是我们那会儿?”

    朱怀镜便说起一个笑话:“我有回碰上一个年轻人,没结婚的,我就说不错不错,你还是黄花崽呀?不想那小伙子一听生气了,说你才是黄花崽哩。”

    大家说笑的时候,玉琴便要么叫小姐上茶,要么叫小姐为客人点烟。大家哄然大笑了,她就喝茶,埋头遮了脸。张天奇就说:“我们说这些粗痞的笑话,梅女士不好意思吧?”

    玉琴就笑笑,说:“我的耳朵接触不良,有些话听得见,有些话听不见。”(未完待续)

本站推荐:农家小福女我老婆是冰山女总裁豪婿撒野怪医圣手叶皓轩神级龙卫表小姐婚婚欲睡:顾少,轻一点朝仙道强行染指

国画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奇书网只为原作者王跃文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王跃文并收藏国画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