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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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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莱逸景酒景的顶层豪华套房,被两层纱帘遮挡着的巨大落地窗正对着波澜壮阔的大海;海面上已然高升的太阳和起伏不息的波涛声响,都被隔绝在外。幽静的室内,只弥漫着浓重的情与欲的气息。

    孟苡蝶醒了有一会了,却只是不敢睁开眼睛。她实在不知道该睁开眼后该怎样面对他,正思索着要不要像平常一样微笑着跟他道声“早”的时候,林天翔吻上了女人紧闭着的眼睛;她那两排微颤着发抖的睫毛早已泄露了她的心事。

    男人吻得细致,从眼睛缓缓来到鼻尖,最后停留在她的唇上。两人额头相抵,他高挺的鼻梁轻轻蹭着她的。

    “醒了?”他说得轻柔,似要把人融化。

    当孟苡蝶再一次睁开眼,终于冲破一切阻碍穿戴整齐、酸着腰、抖着腿被男人领到酒店西餐厅的时候,时钟已经指向了下午三点。

    不由得在心中深深懊恼,什么原本计划的看电影、逛街、散步……所有的一切现在全都化成了泡影。她甚至连举起刀叉的力气都没有;男人一块块把牛排切好放在她面前,看形势还要逐一叉着送到她嘴里。孟苡蝶连忙从桌上拿起餐具,苦着脸自己低头动手吃起来。

    “我们到国外定居,好不好?”

    “咳……”男人突如其来的离奇建议把孟苡蝶惊了一跳,这种毫无承接的转折让她差点把一块没嚼烂的牛肉直接吞下肚去。

    林天翔了然地递给她一杯水,“我们到国外生活,三年两载、或者……一年半载,等他们没办法不接受现实,我们再回来。”他直视着她,说得认真而坚定。

    “怎么可能?”孟苡蝶好不容易平静下来,这跟私奔有什么两样?

    对面的男人,手臂伸过桌面,直直落在她的颈弯,轻轻插进她耳边的细发里,拇指缓缓抚摸着她的脸。

    “只要我们坚持下去,总有一天他们要接受现实。”他专注地望着她,蕴含着坚毅力量的眼神似乎要把她点亮。

    他知道每一个人都在阻挠,可令他担心的顾虑只有一个。他的父亲虽然精明,却是个宽容大度的人;而且她也是他的女儿,他断然不能伤害她。唯独他的母亲,作为儿子,他太了解她凌厉的作风;而且她有地位、有能力,所有的说服与防备,在她那里统统都没有用。

    他什么都不怕,只怕孟苡蝶会受到伤害;纵然到时十倍百倍的还回来,都抹不去发生过的事实。他只能带着她走,走到他母亲够不到的地方。迟早有一天,那个精明的女人会回过头来发现,原来多一个不能接受的儿媳总好过失去一个亲生儿子!

    像现在这种拖拖拉拉的扯锯,只能让每个人都形神俱疲;索性把事情做得彻底,即使短时期内两家家长都要承受巨大的愤怒和压力,可时间会抚平一切的。

    孟苡蝶犹豫着半晌,她知道他一直想这么做;可她呢?她能吗?抛弃所有的一切,她的家人;不去管、不去问、不去想……不去顾虑其它人的感情,然后两个人幸福的生活,她,真的能做到么?

    林天翔的家人,她没心情去管;可她自己的家人,她放不下。想着因为女儿跟人私奔,而黯然伤神的父亲、想着因为伤心和担忧默默垂泪的母亲,她,怎么可能过得快乐?

    甚至于那个跟她也有着血缘关系的、林天翔的父亲,会不会因此再一次受到打击住到医院里去;这,也不是他们能承担的后果。

    面前的男人,执着坚定;他永远都在前进,他不懂得、也不肯后退和停步。孟苡蝶忽然之间,心下涌出一股说不清的悲哀。

    “林天翔,你……其实,有没有想过……我们其实可以分开一段时间……”她像是极不情愿,说得犹豫而且胆颤。

    男人的手滑过她的脸颊,抬起她的面庞;“你说什么?”他皱了眉,说得严肃而且……威严;似乎隐隐压抑着怒气,孟苡蝶紧咬着嘴唇,他之前唯一的一次面对自己的生气,是五年前她跟他说分手的时候。这一次,难道又要重蹈那时的覆辙?!

    “我不是那个意思,”女人轻柔地取下他的手,合掌握在手中,似乎是安慰着略显躁意的男人、又似乎是想传递给他无限的信心与鼓励,“我们可以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告诉他们没在一起了;”孟苡蝶咬了咬自己的嘴唇,说得无比艰难,“等他们气消了、这件事平淡了……”

    林天翔真不知是该哭还是笑,这女人,是在骗他,还是在骗她自己?!

    叹着气,摇了摇头,男人反手握过她的双手;就算两个人分开一百年,想要再度复合他们还是会反对!祈祷苍天大发慈悲,让他们幡然醒悟想要成全两个人的爱情,这种听天由命的作法,他接受不了。

    孟苡蝶垂着头,也明白男人未说出口的否定。他知道这点,她又如何不知道呢……

    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女人咬了咬自己的嘴唇,两只手从他的手下挣脱出来,紧握成拳藏在了桌底。用着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低沉声音,悠悠开口。

    “或许……你,和别人……也可以;我,愿意……”

    她说得断断续续、而且极不完整;头深深低垂着,连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林天翔却一瞬间明了那句话的含义。几乎不可置信、难抑地心痛、灼灼望着她;她愿意……愿意为了得到继续爱他的权利,不惜把自己的男人让出一半给别的女人?她愿意……愿意为了能够一直留在他身边,一辈子偷偷摸摸见不得人?

    他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感觉,只是前所未有的酸涩搅得心底翻腾得可以!甚至,是不是还掺杂着巨大的感动与耻辱?他的女人,他要挚爱一生的女人,竟然为了获取一个掩人耳目的条件与机会,只能选择偷偷摸摸作他的情人……

    他接受不了!他没办法让她受这种委屈!满心的酸涩似乎一瞬间就变成了悲愤,只想把这整个世界都毁掉。

    男人伸出双手,捧起女人低垂的脸,“你说什么傻话……”看着她那失措而无助的哀怨眼神,他的心无端端就软了下来。

    下一秒,林天翔脸上的不悦和严肃竟然一扫而空,从桌面上探过身子,右手拢过她的后脑,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我只要你……”

    他的重音全部落在“要”这个字上,原本平常的一句话被他说得无比暧昧;片刻前所有的悲凄与无奈,在他这暗示里全部一扫而空。下一秒中女人眼中的落寞已然换成了满满的羞涩与嗔怪。

    她下意识地朝四周望了望,敬业的服务生由于看到突然站起身来的客人而热情地询问‘是否需要服务’的眼神,见到两位客人只是表达亲密的动作后了然而略带笑意地移开了视线;孟苡蝶只是觉得尴尬得可以。

    女人面色微红,从桌前立起身;“我吃饱了”一个人转身离开了餐厅;被这男人随时随地拉去参与现场表演,她真没这个心理承受能力。

    她还没出走几步,却又被身后的男人追了上来;“现在想去哪?”

    孟苡蝶刚想脱口而出“回房休息”,却在下一秒钟清醒地意识到,一旦回了房,恐怕只能比现在更加劳累。迟迟地,就这样犹豫了起来。

    林天翔看着她欲言又止的表情,随即了悟到她的顾虑;像是极其体贴地,男人闪动着狡黠的眼神,提出了一个建议。

    “去游泳吧,楼顶有温泉泳池。”

    腰酸腿软的女人,就这样被领到了空中庭园。直到换好林天翔不知从哪拿回来的粉紫色泳衣,孟苡蝶才顿觉不自在起来。

    这比基尼的款式简直比她贴身的内衣还省布料;下身有一个罩裙还可以掩饰,上身的部分却是绕脖的露背设计。她只是想躺在池边的长椅下晒晒太阳,这样专业的装扮既不利于防晒、而且对于她这个根本没打算游泳的人来说也是种浪费。

    不过奇怪的是,泳池里除了他们两个之外,竟然一个旁人也没有。

    林天翔却看得心里满是得意;泳衣是他在来之前特地挑选好的,她丰满润泽的胸部与白皙纤细的腰肢在这泳衣的衬托下,简直单单看着就让他心神荡漾、不能自已。

    男人在椭圆形的泳池里游了几个来回,伏在池边朝她挥挥手。

    孟苡蝶以为他是游得累了,从桌面上拿起饮料走了过去。

    “睡了好一会了,当心太阳晒黑了;你也下来。”男人很体贴,接过水喝了一口。

    “我不会……”孟苡蝶有些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但是为了不拂别人的好意,下一句‘我根本也不想游泳’就没再说出口。

    林天翔却依然热心而执着,“我教你。”

    为了递水,她蹲在泳池旁边,从他站在泳池里面的角度看来,□□异常迷人。

    对游泳这项体育运动根本没有兴趣的女人还未来得及再次拒绝,却是在自己的惊叫声中被泳池里的男人托着肋间抱到了水里。扑腾了两下,女人惊恐地发现没到男人肩膀处的水面,如果换成她站在池底,根本就是会淹没她的呼吸。

    百般恐惧中,只得就着男人的姿势,两条腿牢牢盘在他的腰间,攀趴到他的肩头上。

    “你是强盗还是土匪……”女人暗自庆幸着脱离了被淹没的危险,“我不想游泳,我没力……”

    “不想游泳,那我们就做点别的……”他说得轻佻,桃花潭水般荡漾的眼眸愈发深暗。

    “不要……这是公共地方……”女人依旧紧趴着他的身体,这男人……怎么能这样……

    “这里本来就是豪华房特享的泳池,我给大宝打电话了,今天这里不接待游客……”说着,让身上的女人朝向入口处看了看,果真大门早已被锁严,门外还挂了个硕大的牌子。

    “不要……”孟苡蝶苦着脸只能妥协,“那你还是教我游泳吧……”

    “宝宝,”林天翔却敛起了脸上的顽皮神色,近乎郑重地看着她,“答应我,我们到国外去。不要太久,最多一两年;他们会妥协的。”

    “我舍不得我家人……”孟苡蝶扁着嘴,心里充满了歉意;她知道他能为了她放弃一切,可她做不到。她真的没办法看着疼爱了自己二十几年的父母因为这件事悲伤难过;她的母亲心思细腻、容易伤感;她的父亲虽然明知道不是亲生的女儿,可这么多年来一直对她疼爱有加。这两个人,她无论如何不舍得放弃。

    “我知道,我知道,”林天翔饱含着极大的耐心,两个人额头抵在一处,“我们又不是一去不回,你可以随时打电话、想回来随时可以回来看他们。你在s市工作的时候,不是也几个月才回家一次么?我保证不要一年半载,他们肯定就会明白,接受一个不怎么喜欢的女婿总好过丢掉一个乖巧的女儿。”

    被这男人桃花般的双眸慑住了心神,她说不出拒绝。

    “乖,答应我……”林天翔呢喃着,轻啄着她的粉唇。“相信我,你父母除了咬牙切齿地恨我之外,不会太难过的……”

    如果可以,我愿意。

    他看懂了她的眼神,心下不由得狂喜。他明白她对家的依恋,正是这样才更加充满了感激;因为相信他,为了跟随他,而做出的放弃,他如何能不动容。

    几乎毫不迟疑地,瞬间擒获了她的双唇,辗转感激,用爱意传递着一切。

    孟苡蝶紧圈在林天翔腰间,二人正唇齿相叠、浓情蜜意之际,忽听得花园入口处远远传来一阵脚步声。

    “翔哥,今天怎么想起来到兄弟这逍遥来了?”来人正是姚家宝,笔挺的西裤衬衫,正从楼梯间拐过大门,在入口处东张西望。

    接到林天翔要他把顶层泳池清理、封锁的电话,这一向好奇心无比强烈的男人简直都没犹豫一下,直接从市区的宝莱总部写字楼开着车飞奔到了这个海边度假酒店。究竟是什么原因让那个恒盛的总经理在工作日丢下整个公司不管、跑到他家酒店来度假?不把这件事弄清楚,姚家宝根本是连饭也吃不下去。

    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让原本意乱情迷的女人吃了一惊,差点一张腿从林天翔身上掉下来;幸亏男人反应神速,一下揽在了胸前。在羞涩和惊吓的双重打击下,孟苡蝶早已脑海一片凌乱,此时不要说跟来人打声招呼、就是连头她也不好意思回一下;只得把脸深深埋在林天翔的肩膀上面,硬装树袋熊。

    姚家宝甫一看到二人这亲密的姿势,就知道自己又坏了事;连忙朝向面色不善的林天翔把手一挥,暧昧笑道,“哎哟,你们慢慢玩……完事了来我办公室找我啊,翔哥。”

    林天翔正待开口,忽觉肩膀上一阵疼痛,不由得“嘶……”的一声,抖着膀子扭头一看。肩膀上齐齐留下两排清晰的牙印。

    始作俑者却早已趁着这工夫挣脱开了男人的臂膀,嘴里一面嘀咕着“讨厌你”“都怪你”之类的埋怨,一面手脚并用扒着泳池的边沿偷偷准备爬上岸去。

    林天翔却哪里肯依,捞过女人弯起的腰又把她兜了回来,“坏蛋,你干完坏事就想跑?”

    孟苡蝶“啊”地一声,却是被他翻过身来,平躺在了水面上;身下自然有他的双臂在托着,饶是如此,这不会水的女人还是惊出一身汗来,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不敢松懈一分。

    “我要上岸,放我上岸。”

    “敢咬我,现在换我咬你……”说着男人不顾女人躺在水面上的惊叫声,径直来到她的肩膀颈弯,跟着一阵如饥似渴的裹动纠缠。

    一时间,噼噼吧吧的戏水声、女人含惊带怯的娇呼、男人戏谑的调笑声充斥了整个花园静谧的空间。待他将她抱上岸时,两个人从头到脚都是湿哒哒的;洒满阳光的园中小径上,留下记载着甜蜜的脚印两行……

    孟苡蝶回房小憩了一下,换好衣服走了出来。依着林天翔的交待,到十八层的副总经理办公室去找他;静悄悄的走廊里,空无一人,踏在柔软的地毯上面,无声无息。

    办公室的门开了一条缝,两个男人说话的声音隐隐传了出来;因为刚刚在泳池里缠在林天翔身上时被意外地撞见,孟苡蝶有些迟疑;想着姚家宝临走时暧昧的话语,只是没勇气敲开门自然地跟他打招呼。犹豫中,屋内两个男人的对话轻飘飘传了出来。

    “翔哥,我看到你恒盛股东变化的公告了;那个天亿是怎么回事?”姚家宝难得语气如此认真。

    林天翔的脸上却丝毫没有凝重感,“我的公司。”

    “什么?”显然出乎意料的男人声音也不禁高了起来,“你的?你跟你们家老爷子争恒盛?”

    孟苡蝶的心,突的一下;放在门上的手,也不由得缩了回来。她虽不懂这些,可是似乎也明白了,那林董事长怎么就心脏病突发住进了医院。

    半晌,林天翔没有回应。孟苡蝶也呆呆站在门口。

    “过阵子把手上的事情处理一下,我要出国住几年。”是林天翔的声音。

    “翔哥,发生什么事了?”姚家宝现在是满腹疑问,面前这个男人明显又不正常了;上一次不正常的时间就是五年前。“恒盛你用了多少工夫才发展成今天这样,你舍得说甩手就甩掉?上次不是说融资的事情差不多敲定了,你把这个项目做出来,全行业你排第二就没人敢排第一了……”

    半掩着的门迟迟没有被打开,良久之后,门外早已空无一人;只有安静的走廊,似乎从未被打扰过。

    从海边回来之后,孟苡蝶就一直不停问自己一个问题,“你到底好在哪里?让那个男人,竟然抛下一切。”想了很久,她一直想不明白。

    她知道两个人私奔到国外意味着什么,不是对她、而是对他。

    就像一个船长,他掌管着一艘大型邮轮,庞大、豪华;然后忽然有一天,他说他不干了,他跑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开观光艇……原因,只是因为有一个女人她晕船、她坐不了邮轮、她只能坐观光艇……

    孟苡蝶甩了甩头,不管怎样,她现在,只要听他的安排就好。她可能一辈子也没办法回报他所为她放弃的一切;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他、接受他、关心他、热爱他……

    跟随着下班的同事走出公司大门,非常奇怪的是这几天她的父母都没有来接她。为了避免她跟林天翔接触,一直以来都是父亲或母亲开着车来接她按时下班的;而林天翔这些天因为临走前要处理很多公司的事务,也很少抽得出时间来找她。

    孟苡蝶不由得心下好笑,难道真是被束缚惯了,忽然间得到自由反倒不习惯了……

    打开家门,只有母亲一个人在家。

    “我爸呢?”

    “好像说是司法局的什么领导找他吃饭。”宁雅蓓说话间,已把饭菜端上了桌面。

    孟苡蝶有些意外,“不错哦,人家领导请他吃饭……”

    当母亲的脸上却是一点笑意也没有。“不一定是好事呢……你爸爸他事务所里,最近不是有一个律师好象因为什么事情被吊销了执照么,谁晓得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苡蝶脸上的笑容就这样凝固了起来;心下像是有无数个不同的念头在乱冲乱撞,一晚上恍恍忽忽坐在电视机前,根本不知道演了什么节目。

    十点多钟的时候,孟炎之打开了家门。脸上红通通一片,神色却很畅然。

    宁雅蓓看到他的表情,倒是也放下一颗心;孟苡蝶从卫生洗拿出热毛巾递了过去。

    “司法局的领导为什么请你吃饭?”终于敌不过对丈夫的关心,宁雅蓓还是问了出来。

    孟炎之轻轻摇了摇头,“我觉得这事情越来越复杂了。这个肖副局长,看样子倒是真的想帮忙;我却不知道从哪里被他赏识到了。”

    “是说你们事务所那个律师的案子么?”

    “恩。肖局长说黄律师的执照怕是保不住,省里那边的指示。只是黄律师跟了我十几年了,因为这些小事就要吊销他的律师执照这太不合理了;我实在没办法袖手旁观。”

    “那肖局长没说现在能怎么办么?”

    “他没说;只是建议我不要再纠缠在这件事上,说是如果以事务所的名义提起诉讼或者行政复议请求的话,恐怕事务所都面临处罚风险;”孟炎之双手合在面前,显然情绪有些激动,“可是作为一个法律工作者,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一直十几年的老同志就因为这点小事打破饭碗?我没办法就这样看着一个老律师的职业生涯被毁掉!”

    孟苡蝶没有再听下去,她一个人从沙发上站起来回到了自己房间里。

    没有开灯,屋子里很暗;隔了一个花厅和一条走廊的客厅里,隐隐约约还听得到父母的说话声。她透过窗口望着外面的星星,很远,很小……

    她该怎么办?谁来告诉她,她该怎么办……

    林天翔健步走进瑞林总部,市场部总监办公室门前的秘书刚要起身,男人连招呼也没打一声,直接推门而入。

    坐在办公桌前查阅文件的良雪雯抬起头,看到林天翔脸上隐隐的愤怒;上了年纪的优雅女人反倒笑了。

    她放下手中的笔,背靠在皮椅上面,拱叉起双手,注视着站在眼前的年轻人。

    “别企图劝我;你知道我决定的事改变不了。”良雪雯说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林天翔旁边,示意他坐在沙发上说话。

    “天翔,我是为你好!妈妈这么多年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能出人投地、站在别人肩膀上面。我绝不可能容忍任何人来破坏。”

    林天翔从始至终没有坐下的意思,只是冷冷说着,“你觉得这样有意思么?你整她爸爸的律师行、你破坏她妈妈的工作、你甚至连她弟弟都不放过……生生把他从大学生运动会的名单上撤了下来,你对这些不相干的人做这么多事出来,一点罪恶感都没有么?”

    良雪雯抬了抬手,“天翔,你自己也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我觉得你应该不难理解我。你要真心为那个女孩子好,为她家人好,离开她!她会毁了你一辈子、也会毁了我这么多年为你所做的一切。”

    “你说对了,”林天翔举起手里的一叠材料,“啪”地一声丢在良雪雯面前的,“在这一点上我确实像你;我在筑城的时候,就发现有好几幢别墅根本没有销售记录;”

    林天翔坦然一笑,“后来闲着没事就把这登记的几个业主挨个查了一下;结果还真是有意思,一个好像是什么厅的副厅长包的二奶、还有一个是什么局的局长的表妹……”

    “够了!”良雪雯忽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林天翔,你是不是疯了?!拿自己家的把柄威胁自己家的人?!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带着巨大失望、与不可置信的眼神,良雪雯近乎痛心地望着这个儿子。

    他要做什么?把瑞林毁掉?把他父亲毁掉?把她也毁掉?只为了跟一个女人谈恋爱?

    她没办法接受,这不是她的儿子;她的儿子就算再如何桀骜不驯也好、绝不会干出这种荒唐事来!

    “我要跟她结婚!谁也阻止不了!”林天翔毫不示弱地回视;虽然在外界来说,瑞林的掌舵人是林南风无疑,可是有的时候,他甚至觉得他这个母亲比他父亲更加不好对付。

    “不可能!”良雪雯瞧着桌面的一叠资料,愈加激动与固执,“你要搞垮瑞林、要你爸爸和我的命,随便你……”说着,她拿起那叠东西又交还到林天翔手上,比狠,她从来不会输。

    “随便你……你爸爸和我活了这么大年纪,也无所谓了;将来这企业也是你的,就早一点让你毁掉;我们早死几年,这不是什么问题……”

    林天翔被她这生动而坦然的激将倒气笑了;他原来总觉得父母孤儿的身份相当可怜,这一刻,他反倒认为当孤儿也不错,至少你没什么弱点和软肋来害怕别人戳。他现在多希望他有几个舅舅、阿姨之类的亲属;可惜他的母亲,在这世界上根本没什么关心的人。

    “妈,你错了;没谁能保证这企业将来就一定是我的。我现在放弃这企业的经营管理权,我马上要出国定居了。跟孟苡蝶一起,你觉得你还有什么能打击得到她、打击得到我们的,尽管来吧。”林天翔平静地望着她的母亲脸上的神色由激动转变成难以置信,“反正我们走远了,别人的事情,我不在乎、我也不想管。”

    说着,男人转过身即将走出办公室,终于作为母亲的自觉还是占了上风,良雪雯极不情愿中叫了一声,“天翔……,你说什么出国?什么定居?你给我解释清楚。”

    林天翔背对着母亲的脸上笑容一闪,再回过身来又是一副平淡如常的面孔。

    男人缓缓扶着母亲坐在了对面,“妈,我把恒盛还回来;所有的一切,都还给你们。我就只带着孟苡蝶走;手续办得差不多了,月底应该可以走了。”

    良雪雯的脸上神情有些呆滞,他这是什么意思?出国定居?因为父母不认同这个儿媳,所以就私奔么?把事业抛掉、父母抛掉、所有的一切都抛掉,为了一个女人?

    近乎不敢相信的眼神,良雪雯盯着林天翔半晌说不出话来。

    “妈,你也别这么看我;儿子不孝,走这么远也是没办法。不过你和爸爸什么时候想见我,只要打一个电话我们就飞回来……你们二老也别太操劳了,这么大的企业,权利该下放就下放吧,身体重要……”

    直到林天翔走出她的办公室良久,良雪雯才愤怒地反应过来。

    说什么出国,这是连父母也不认了?说什么把恒盛还回来,说什么别太操劳了,这是放弃财产继承权么?他竟然拿他自己的事业来作赌注?他竟然拿他自己的前途来跟她赌?!

    是的,如果是一般的父母;总之扭不过儿女,早晚会妥协。可是她不能,她决对不能!她的妥协,不仅仅是接受一个不能接受的儿媳那样简单、她将要失去一切!

    她几十年来辛辛苦苦所做的一切,为了她的儿子所争取到的一切,就因为一个女人而全部失去?这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桌面上,连同文件夹在内的所有办公用品全部被扫到了地上。秘书闻声而至,只看到办公桌后颓然坐着的总监,痛苦地捏着眉心,只好又悄声走了出去,把门复又关上。

    良雪雯不知沉寂了多久,终于从地上把手机捡了起来。

    电话那头陌生的年轻女人的声音,“喂,你好?”

    “我是林天翔的母亲;”她的声音冷漠,她想着这个将要夺走自己一切的女人,她就没办法不冷漠。

    “……”孟苡蝶犹豫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以为你跟天翔跑到国外,事情就结束了?哼……”良雪雯笑了一声,“你如果不管你家人的死活,那你们随便走。但是我保证,你把我儿子拐得越远,我就让你一家人越不好过!”

    说着,电话被狠狠挂断,孟苡蝶半晌呆在原地,脑海一片空白。

    片刻过后,她才想到找出来电显示,把电话回拨了过去。

    “良总监,您跟我们家到底有什么仇?就算您不认同我和林天翔的事情,您也不至于要害我的家人啊……”孟苡蝶第一次这样大胆而勇敢,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

    良雪雯在电话中嘲讽地一笑,随后一字一顿道,“你,离开林天翔;所有的一切,我都给你恢复原样!你,继续纠缠在他的身边,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林天翔来到g市已经有一些时候,这是他的父母年少时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沿海城市,人口虽然不多,但经济看起来不错;显然也是受益于较早开放的原因。

    他的手里,捏着一张打印得工整的地址;连同电话号码、单元朝向、房号写得一清二楚,虽然被建议说把这人约出来见面,林天翔还是决定要自己上门。他需要了解得详细,包括通过这人的生活环境来判断这次的会面是否具有意义。

    关于那一天,母子二人的对话,林天翔事后反思了良久。良女士一贯以来硬朗的作风,他了解得很清楚;可是对于她那超于平常的反应,林天翔还是隐隐觉得似乎激烈得过了头。

    一直以来,他所预期的可能受到的最大阻力,应该是来自于他的父亲林南风;那个严谨得近乎古板的男人,他绝对不可能接受一对儿女相恋的事实。

    可出乎意料的是,他的母亲良雪雯对这件事,所摆出的竟然是绝对不能容忍的姿态。甚至,不惜把孟苡蝶全家拉下水,这种做法太疯狂;他没办法阻止,却绝不能袖手旁观。

    不要说让孟苡蝶抛开这样的局面跟他出国,就是他自己,也没办法把这烂摊子丢给孟家人来自行处理。可是说到真拿瑞林开刀,最后造成两败俱伤,他做不到;无论再怎样急切也罢,他办不到真的动手摧毁父母几十年的基业来成全自己的爱情。

    无论如何,他要把他母亲的事情处理好;否则,不论他和孟苡蝶躲在多遥远的角落,这世界永远安宁不了。

    就在他费尽心力地寻找任何有可能成为他母亲身上弱点的人和物时,忽然在一抹早已远去的记忆里亮起了一缕暗弱的光亮;林天翔不知怎么就联想到还在他上小学的时候,曾经有一年,他的母亲给远在g市的一个旧时朋友寄过一些钱。具体这些钱的数目和用途,他自然是不记得,但这件事情本身,却实在值得他好好重视一下。

    对于一个平常人,给亲友寄送一些心意,原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对于那个只有商业伙伴而从无私交密友的良女士来说,这绝不是一件普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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