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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还是超生人生中第一次放鞭炮哦。

    “就这样, 拿香头对准了,跑啊!”过程太快了,超生都没有看清楚就给七妹拖走啦,啪的一声, 小鞭炮它炸了。

    “姐姐, 咱们再放一次吧。”超生意犹未尽,跃跃欲试。

    七妹也只有一枚小鞭炮, 还是从哥哥的大鞭炮上偷下来的, 坐了起来, 她说:“我再去给咱偷两枚。”

    “七妹,你要再敢放炮, 小心我打烂你的屁股。”秦婶婶在院子里喊说。

    七妹嗖的一下, 窜回家去了。

    超生回到家, 锅里咕嘟咕嘟的炖着肉,爸爸妈妈正在分配东西。

    “六十斤肉,割十斤,你家五斤, 我家五斤。油咱们分出二十斤来,你家十斤, 我家十斤, 咋样?”陈月牙说。

    贺译民有啥不愿意的,这些荣誉可全是妻子替家里争回来的呢。她就算一点儿都不给他家,贺译民也没有二话说。

    “你们呢,过年发的啥, 拿出来咱们也看看呗。”挑眉望着丈夫,陈月牙说。

    贺译民搓着手呢:“没什么好东西。”

    “拿出来嘛,让我们看看呗。”陈月牙继续说。

    几个孩子也凑近了爸爸,一起看着爸爸呢,贺译民掏了半天的兜,摸出两张票来:“真没啥好东西,跟你比可差远了。”

    陈月牙把票抢了过来一看:五斤白糖,两斤点心,还有一袋大白兔奶糖,当然都是票。

    “大白兔奶糖的糖票,爸爸可真能干!”贺帅情不自禁的来了一句。

    哇,几个小崽崽全围过去了,比起米和肉,孩子们最喜欢的可不就是糖嘛,果然相比之下,爸爸的单位福利更好哇。

    妈妈给几个不争气的小崽崽气的直翻白眼,爸爸悄悄把手揽过去,给妈妈狠狠掐了一把。

    对于前几次的过年没什么影响,这个过年可以说是超生所经历过的,最幸福的一次过年啦。

    当然,这也是头一回,超生听说有压岁钱这么个东西。

    “压岁钱,一人五毛哦,等到年初三,你们就可以出去买东西啦。”妈妈说。

    超生躺在热乎乎的床上,望着妈妈递过来的,崭新的五毛钱,回头看几个哥哥一人也有五毛,好奇的问爸爸:“爸爸,我们可以买啥?”

    “等到年初三你们就知道啦!”贺译民跟闺女说。

    虽然说打击投机倒把,但那是平常,过年的时候可不打击投机倒把,尤其是百顺区这种近郊的地方,大年初三那一天,就在胡同口,最大的集市呼啦啦的就摆开啦,一直能摆到河畔去。

    爆米花、糖人啊,还有卖包子,卖面条儿的,一个个摊位摆开,就连马大姐的油条摊子也撑出去了,逛的人也是络绎不绝。

    超生给自己买了一个小糖人,本来想买一根大麻花,一问价格,一根麻花居然要两毛钱,她就有点舍不得啦,毕竟她现在只剩下四毛钱了。

    “同志,给我两根麻花!”就在这时,福妞拿着一元钱,递给了摊主,从摊主手里接过两根热气腾腾的大麻花,和找来的钱。

    土豪,阔气啊。

    “超生,你拿了多少压岁钱啊?我今年拿了五块钱的压岁钱呢。”回过头,福妞咬着麻花说。

    哇,五块,着实让人羡慕。

    但超生可不跟福妞比这个,她继续往前走,就想找一找,还有没有更新鲜,更好吃的东西。

    “蜂蜜小麻花,一根一毛钱啦,有没有人想买的?”有个人正在叫卖。

    超生一看,哇,蘸着蜂蜜的麻花,那得多香啊。

    买买买,超生立刻拿四毛钱,给自己买了四根蜂蜜小麻花,不止她能吃一根,三个哥哥也能一人吃一根呢。

    大麻花里面全是面,只是外头黄黄的漂亮而已,蜂蜜小麻花里面脆脆的,外面有蜂蜜,还有芝麻,就是细了点,但是好吃啊。

    超生跟几个哥哥一起,一人举着一根蜂蜜小麻花,继续往前招摇。

    福妞揣着钱,不一会儿也走到了蜂蜜小麻花的摊位钱,她手里钱多,要想买也买得起,但她已经吃饱了呀,再买回来,也没有饿着的时候买回来那么香了。

    俗话说的好,吃屎都想吃个屎尖尖。人超生还什么感觉都没有呢,福妞就因为这么一点小小的事情,自己把自己气了个半死。

    举着半根麻花,她心说:“你超生牛什么牛,马上更大,更严厉的严打就要开始了,付敞亮马上就要被抓去游街了,你爸也马上要倒霉了,哼!”

    是的,在福妞的梦里,过几天,县城里最严厉的治安打击就又要开始了,到时候付敞亮和那帮躲在劳改农场里的二道贩子,会被治安队给一锅端掉不说。

    现在摆开的这些摊子,也得给联防队的人全部端掉。

    在她梦里,超生只是个傻丫头,跟付敞亮也没有任何关系,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居然跟付敞亮扯上关系了。

    就贺译民也会在这次严打中,因为表现不力,给处分的。

    严打应该就在今天,就让超生可着劲儿的哭去吧。

    贺家,孙自敏和陈月牙俩边做饭,边酬划着生意的事儿呢。

    “过完年一开春,水蜜桃就下来了,咱们先做水蜜桃罐头,不过甭看麻雀小,也得有几个人,你这儿有人吧?”孙自敏说。

    陈月牙说:“有呢,我先让我们老大一家子进城,就住在罐头厂里,让他们帮咱们一起干。”

    “亲人之间容易扯皮,那得看你们家的亲戚咋样,要我,我肯定找我娘家人,不要婆家人,婆家人跟自己不贴心。”孙自敏说。

    陈月牙其实也计划过,想把陈大牙叫来,但是,大牙听说她要做罐头厂,正在跟村里谈果树的承包,相比于做罐头,种果子肯定赚的更多啊。

    就为这个,她就不好叫大牙进城了。

    剩下的还能有谁,可不就是大房和三房?

    明天,大年初四,大房和三房都要来做客,关于他们俩家子谁先进城,进城之后做了生意怎么分账,孩子们怎么读书的事儿,陈月牙才要跟他们商量。

    今天,她这厨房里置办的比大年三十还要丰盛,又是炸丸子,又是泡粉条,还摊了很多的鸡蛋片儿,又烙了几大锅的黍面饼,就是为了明天大房和三房进城做客的时候吃的。

    过年的时候,最忙的就是公安了。

    这几天他们得满城转悠着抓小偷,以保障全县人民能过一个安乐详和的春节,所以,想指望贺译民帮忙基本没可能。

    送走了孙自敏,陈月牙突然想起来,她明天得做一锅子的汤菜,要汤菜里放一把豆芽,那味儿才鲜。这不,她刚准备把豆芽从柜子上取下来,有人风风火火的进门了:“月牙,你在吗月牙?”

    “大嫂,你咋来啦?”陈月牙一听是刘玉娟的声音,连忙问。

    刘玉娟今天居然穿着联防队员的衣服,手臂上还挂着红袖章,进门就在喊:“你们胡同里今天有多少出摊儿的,赶紧喊回来,联防队和公安要联合执法,抓人啦。”

    现在的严打,不说一天一个政策吧,但那政策也是时时在变的。

    确实,社会比较乱,恶性/事件也层出不穷,只要哪个地方出上一个恶性/事件,全国范围内就要严打。

    严打是好事,毕竟能抓犯罪分子们,但于有些人来说也是遭殃的事儿,就比如马大姐,支个油条摊儿卖几根油条,她招谁惹谁了?

    这要严打起来,她个老太太又跑不快,就是最先要被逮住的那一个。

    “在哪儿严打?”陈月牙问。

    “我们接到的命令,就你们区,我是跑的快,先来给你通个风儿,赶紧把你认识的人都叫回来。”刘玉娟说着,见陈月牙炸了肉丸子,给嘴里塞了两颗,跑了。

    要今天搞严打,那不是一打一个准儿?

    大过年的,孩子们还在街上呢,再别被乱跑的摊主摊贩们给踩了去。

    把煤一压,炉子一封,陈月牙也风风火火的出门了。

    因为过年几乎没有抓过投机倒把的原因,胡同外头就跟大庙会一样热闹,陈月牙也不知道自己该先跟谁说,毕竟摆摊儿的有她认识的,也有她不认识的人,这时候联防队的人还没来,大家还是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

    “超生!贺帅,小斌小炮!”她准备,还是先把几个孩子喊到一块儿再说。

    马大姐正在炸油条,远远看见陈月牙,指着河畔说:“刚才我听见小帅说要买兵兵球,你往那头走,那边有卖兵兵球的。”

    “马大妈,要不你收摊儿回家吧,我今儿心里觉得不安稳。”陈月牙说。

    马大姐筷子在锅里快速的搅拨着:“没事儿,咱是个人情社会,大过年的,没人抓投机倒把,治安队的人难道不过年?”

    陈月牙确定今天联防队要抓人,一把抓住马大姐的筷子说:“听我一句劝,快点回家吧。”

    正好这时候,河畔的路上突然哗啦啦的围过去一群人,陈月牙愈发的害怕了:“这就是联防队的人,赶紧走!”

    “不对,没人掀摊子,我听着大家还挺高兴,挺乐呵的呢。”马大姐又说。

    也是奇怪,要真是联防队的人,那肯定鬼哭狼嚎的啊,但不知道为什么,河畔的人似乎都在笑,没人说啥。

    陈月牙随即也挤了过去,沿路就听见有很多人说:“老领导,咱们的老领导来啦。”

    “老领导,谁?”

    “还能有谁,俞长征,咱们的老县委书记,退休以后就没见他出过门,今天在河边逛着呢。”

    俞长征,这人陈月牙知道啊,他是张开的岳父,还是清水县的老书记,人笑呵呵的,没啥脾气,也没啥架子,在任的时候经常骑个自行车上下班,有一回跑到煤矿去走访,还给煤矿的人当成骗子,抓去挖过一阵子的煤。

    那件事情上了报纸,俞长征在全国范围内一炮而红,是跟焦裕禄一样出名的老书记。

    但是自打卸任之后,俞老书记几乎就没出过门。

    咋今天,他出来了?

    陈月牙一直在往前挤,孩子,二道贩子们,街坊邻居,她担心的可多可多了。

    不过就在这时,她突然听见超生的声音:“爷爷,您的屁股还疼吗?”

    “不疼啦,小丫头,爷爷的屁股好着呢。”一个老人笑着说。

    陈月牙终于挤进人群中了,看到一个,嘿,那不正是老县委书记俞长征?

    跟老书记说话的居然是超生?

    “那您也不会哭了吧?”超生在问老书记。

    “不哭了,丫头,你们家就住在这一片儿?”

    “我爸爸叫贺译民,我妈妈叫陈月牙,是咱们区的模范市民哟。”超生说。

    俞长征摸了一下超生的小辫子,然后说:“回家代我向你爸妈问个好。”

    毕竟是老书记,他一路走,一路所有人都停下来给他招着手,围着他拉家常。

    超生和贺帅几个从人群中挤出来,一人手里团着一只圆圆的兵兵球,超生的头上还有几个花红柳绿的小发卡,看妈妈也出来逛,围了过来,争先恐后的,跟妈妈说着自己的稀奇见闻。

    还会严打吗?

    要严打,贺译民肯定也要出来,到时候你踩我踏的,咋办?

    陈月牙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回家,还是该在这儿给大家提个醒。

    这不,正六神无主呢,穿着制服的贺译民从街那头过来,挤到她面前来了。

    “你们今天是不是有严打任务?”陈月牙脱口而出。

    贺译民摊了摊双手:“有,差点儿就严打了,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咱们老书记今天出来逛悠,正好碰上县里的领导们,于是跟现在的领导们讨论了一下上面的政策,劝了几句吧,领导们就把严打的命令给收回去了。”贺译民说。

    还有这种事儿?

    枪架到脖子上,都上膛了,又收回去啦?

    “行了,赶紧回家吧,准备吃的,明儿大哥大嫂他们就要来做客了。”把心放到了胸膛里的陈月牙拍上丈夫笔挺的背,柔声说。

    贺译民下意识摸了一下腰:“不行,我必须得在这儿转悠着,万一发生点啥事儿,严打还得继续。”

    这年头,谁的日子都不过好呀。

    事实上,直到此刻,贺译民俩口子也不知道,超生救的那个老爷爷正是老书记俞长征,也不知道老书记正是因为屁股好了,才能出来走一圈儿,然后,才会消弥一次严打。

    对于超生来说,这也是她人生中极其开心的一天,因为她从来没有逛过这么热闹的集市,也没见过那么多琳琅满目的商品。

    但是,有一个人不但不开心,还差点给气死,那就是福妞。

    俞老书记?

    这老爷子还是张津瑜的外公呢,福妞上回碰见,没认出来,现在认出来当然已经晚了,因为当时老爷子想扶她下台阶的时候,她假装个没听见,跑开了。

    不会就是因为这老头子突然出来,街上才不搞严打了的吧?

    福妞心里又郁闷,又难过,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儿做错了。

    不止她,她把这个秘密告诉了程春花和何向阳,程春花母女也在等打击机投倒把,因为想混水摸鱼,趁乱给自己弄点便宜东西,等一天啥事儿没发生,可不得啐上一口,再骂福妞两句瞎掰掰?

    福妞站在远地想了半天,突然想起一件事儿来,赶紧回家,跟她妈商量去了。

    俞长征这条大腿,她是非抱上不可的。

    ……

    回到家,吃饱了肚肚,贺帅几兄弟在院子里捉着迷藏,就听见隔壁的张福运正在外头大声背着顺口溜儿:“治安队的牛逼斯基,公安局的傻逼洛夫,投机倒把就是穷逼维奇。”

    “你说谁傻逼洛夫呢?”贺帅嗖一下冲天台上了。

    隔壁院子里,张福运一手叉腰,指着贺帅说:“就说你爸傻逼洛夫,搞严打都不敢,咋啦,我就看不起公安。”

    好家伙,大人的世界风云变幻,孩子们的世界不也一样?

    没严打,那帮摆摊儿的高兴了,但何向阳和程春花没捞着便宜,在家里骂骂咧咧,他家的孩子可不就要骂公安?

    “去你妈的穷逼张福运,去你妈的中苏和平!”喊着嘹亮的口号,贺帅抓着篮筐跳下去,单刀赴会,独闯韩营,就跟张福运打一块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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