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网 > 汉武帝 > 第八章

第八章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牧龙师临渊行

奇书网 www.qishu7.net,最快更新汉武帝最新章节!

    未央宫里,景帝已是气如游丝,见到刘彻眼中闪出些许亮光。三名御医逐一上前把脉后,都是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景帝自己心中明白,示意刘彻近前:“太子,朕自知已没有多少时间,有些话要嘱咐你,让他们退下。”

    刘彻挥手,三御医知趣地退出,然后他俯身贴近景帝:“父皇,有何吩咐?儿臣在恭听。”

    “皇儿,为父登基仅仅十六年,刚刚四十八岁就要离开人世,离开这君王宝座,确实有些眷恋,然天命难违不得不去。朕一生待人宽厚,这也许是为父最大的不足,但知其错朕还要再下最后一道圣旨。诸侯王与列侯各赐马八匹,七品以上官吏赐与黄金二斤,民户每家百枚铜钱,宫人发放宁家准其婚嫁……”景帝说不下去了,他就在这对天下人的同情与恩赐中终止了生命。如果他还有气力说话,那么说不定还有多少赏赐。

    刘彻怔了足有好一阵时间,他不相信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就这样去了。少时,他醒过神来,在景帝床前失声大哭。真个是涕泪俱下,悲痛欲绝。

    闻讯赶来的太子师卫绾近前劝道:“太子殿下当节哀自重,先皇辞世固然悲痛,但妇人之状不足取。太子应以国家为重,立即安排登基事宜。”

    刘彻揩干了眼泪:“恩师之言令人难以苟同,父皇尸骨未寒,我这里就张罗继位,岂不叫人耻笑本宫。”

    “殿下此言差矣。”卫绾正色言道,“常言说国不可一日无君,正位后方可安天下,方可死了觊觎者之心,方可稳定大局,方可天下太平,这并非殿下个人急切与否,是国家利益之所在。”

    刘彻被卫绾说得无言可辩:“那,这登基大典总得认真准备一番,至少也要月余方妥。”

    “殿下,凡事要追求效果,不要拘泥于形式,夜长则梦多,你从容筹备大典之际,万一有人挑战皇位,岂不平添麻烦?”

    刘彻感到有理:“若依恩师之言,近日就当登基即位了。”

    “说甚近日,就是今日。”

    “今日?”刘彻觉得过急,“似乎显得仓促,一切都未安排,多少必要的礼仪和程序,总不能置于脑后吧?”

    “而今就顾不得那么许多了。”卫绾以师傅的口吻吩咐道,“擦干泪水,更换衣冠,升殿即位。”

    在卫绾的催促下,景帝去世的当日,刘彻荣登大宝正式即皇帝位,是为中国历史上声名赫赫的汉武帝。时为公元前140年,改元为建元元年。

    武帝年轻气盛,决心要大展身手,成为一名大有作为的英主。然而在即位当天,他就明白了身为皇帝也有诸多烦恼,也不能随心所欲。

    武帝在皇帝宝座上席未及暖,窦太后就在宫女太监的簇拥下来到了金殿,慌得他急匆匆下阶相迎,大礼拜伏在地:“孙皇恭迎太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好嘛,这是皇上给老婆子我加封了。”

    “太皇太后言重了,”武帝明白这是挑理了,“孙皇本已打算下朝即去长寿宫问候,没想到先惊动了凤驾。”

    “皇上这么跪着,哀家可是生受不起,会折寿的,快站起身来说话。”窦太后见武帝谦恭,感到自己的权威尚在。

    武帝起身后,吩咐新任总管太监杨得意:“速为太皇太后看座。”

    杨得意搬过锦墩,武帝又上前象征性地亲手扶正:“请太皇太后入座。”

    窦太后落座后,又以守为攻地说:“皇上登基,老身闻讯特来祝贺。其实我这实属多余,哀家风烛残年之人,又与朝政何干。皇上今日即位,哀家事先不知,不也是顺利红火吗?”

    卫绾看不惯,在一旁接话道:“太后容禀,皇上早已是先皇册封的太子,即位本属理所当然,而且先皇遗诏也是如此,百官依惯例扶保皇上登基并无不当,太后谅情。”

    窦太后不满地用白眼珠看看卫绾,对方所言她难以批驳,但她不会让臣下挑战自己的权威:“卫大人,我与孙儿是议论皇家家事,哪个要你插嘴说三道四,太放肆了!”

    “老臣不敢。”卫绾虽然不服,但也要臣服。

    武帝见状说道:“太皇太后多虑了,孙皇深知父皇对您的敬重,今后还望时常指教孙皇。”

    “听皇上之言,老身说话还不是废话。”

    “太皇太后所说即是懿旨,孙皇敢不惟命是听。”

    “如此说来,哀家倒要试上一试。”窦太后当即就将了武帝一军,“老身给皇上推荐一位贤相如何?”

    武帝微微一笑:“丞相一职孙皇业已任命卫绾。”

    “可以废黜嘛!”窦太后眼睛翻出白眼仁,“哀家觉得卫大人年事已高,不宜为相。”

    “刚刚降旨,怎好即废,孙皇初登大宝,若就朝令夕改,岂不遗笑于天下,太皇太后见谅。”

    窦太后心说,我这头一道懿旨就给卷回来了,倒也情有可原,待再提一个:“皇上,相位既已有定,老身保举庄青翟出任太尉。”

    “太尉掌军,事关重大,孙皇之意是要亲人出任此职,以免万一生变。”

    “这么说皇上也是业已内定了?”

    “孙皇的母舅田玢当是最佳人选。”

    窦太后发出几声冷笑:“好个有主张的皇上,哀家两荐人选俱被驳回,也就只能回我的长寿宫颐养天年了。”

    “太皇太后言重了,孙皇怎敢有违懿旨,二品以下大员空缺尚多,还望举贤荐能。”

    窦太后噗哧一笑:“我的皇上,你一定是怪哀家多事了,其实老身是说笑话,二品以下大员老身任用,还要吏部做甚?”

    “太皇太后关心朝政亦合乎情理。”

    窦太后又留下一个活话:“关系到社稷安危的要职,哀家或许要参与些意见,皇上可莫耳烦哪!”

    “太皇太后懿旨,孙皇定当洗耳恭听。”

    “好了,哀家不能在这儿影响皇上治国,这就回宫去了。”窦太后吩咐一声,“摆驾。”

    武帝送走窦太后,回到御书房,卫绾也跟进来,关切地提醒道:“万岁,窦太后今日之举就是个信号,怕她此后要干预国事呀!”

    “太皇太后年高智广,多有经验,关注朝政,也是好事。”

    “倘若她所言荒谬呢?”

    武帝笑了:“相国是说她要罢你的相位?不必担心,朕以为她是错误的,不是给她驳回去了。”

    “老臣并非在意个人去留,而是忧虑今后万岁一旦与她意见相左,就难免要发生冲突啊。”

    “太皇太后不是无理取闹之人,想来还能判明是非。”

    “就怕她听信手下人怂恿,以非为是呀!”

    “这也无须挂怀,朕毕竟是皇上嘛,凡事还能说了算。”

    “窦太后为后已四十余年,在朝中党羽甚多,关系盘根错节,万岁初登大宝,皇位尚不稳固,对窦太后绝不可掉以轻心。”

    “相国之言极是,朕记在心中便是。”武帝想起李三针投毒之事,便将经过学说一番,“朕欲将其二人凌迟处死。”

    “二人死有余辜,但臣意不可公之于众。”

    “这却为何?”

    “唐姬为先皇所弃而生歹念,此事张扬出去有损先皇威名,闹得朝野上下议论纷纷反为不美。”

    “依相国之见,当如何处置?”

    “万岁虽说亲耳听见他们的背后之言,但弑君大事岂能草率处死,还当严加拷打审问,以查出同党免得漏网。”

    “依相国之见,莫若交刑部勘问。”

    “刑部一审,天下皆知,”卫绾想了想,“还是由老臣亲自审问吧,也免得皇家家丑外扬。”

    “也罢。”武帝表示同意,“就着相国办理此案,但不要用酷刑,更莫牵连无辜之人。”

    “臣遵旨。”卫绾领命离去。

    当晚入夜,李三针悄悄溜至唐姬的住处。喜得唐姬等不及进入房内,就在门前与他亲个不住。还是李三针挣脱出她的怀抱:“我的唐姬娘娘,今夜我们可以畅抒情怀了。”

    唐姬紧靠着李三针,像麻花扭在一起:“李大人,往昔你都是胆小如鼠,今夜为何色胆包天了?”

    “眼下新皇刚刚登基,他们都有忙不完的事,谁还顾得上咱们,因此说可以尽情地寻欢作乐了。”

    二人相拥上床,全都脱了个赤条条,正在极致之际,房门被人撞开,韩嫣带着禁军出现在面前。

    唐姬吓得躲在了被子里,犹自抖成了一团。

    李三针面红过耳,还不得不壮起胆子求情:“韩将军,在下一时糊涂,还望高抬贵手,饶恕了这次。”

    “什么话也不要说了,你自己做的事自己心知肚明,卫相国立等问话,跟我走一趟吧。”

    李三针在床上又是磕头又是作揖:“韩将军,您就当没看见我,拿我当个屁放了,一生一世都会感激您的大恩大德。”

    “废话少说,快穿上衣服跟我走。”韩嫣转过身去,“若再耽搁,就将你二人光着身子绑在一起抬去交差。”

    李三针一听这话,情知是混不过去了,便和唐姬胡乱穿上了衣衫,低着头随韩嫣而去。

    卫绾相府的二堂,一派书香气象。卫绾端坐在太师椅上,李三针和唐姬双双跪在堂前,磕头如捣蒜:“相国大人饶命,我二人一时荒唐,做出这等有辱先皇之事,以后再也不敢了。”

    “本相找你们就为这事吗?”卫绾反问。

    李三针脸上掠过一丝惊慌:“我,我二人只此一次,偷情而已,并无另外违法举动。”

    “大胆!”卫绾断喝一声,“还不快将谋害先皇之事从实招来。”

    “啊!”李三针当时就懵了,他万万没想到这事会暴露,他又实实想不出是如何为人所知,一时间张口结舌愣在那里。

    一旁的唐姬更是五雷轰顶,此事只他二人知晓,缘何竟为卫绾掌握,不曾问她,她竟颠三倒四地:“这,我,你,是,不……”

    李三针也是琢磨不透,一见唐姬惊慌失措的样子,不由得怒从心头起:“你这个贱货,主谋之后还要倒打一耙,真不是个东西!”

    “不,不是我呀,李大人你误会了。”唐姬急于辩白,“这谋害君王的大罪,我怎会主动去交待啊!”

    卫绾止住他二人的争吵:“用砒霜毒杀先皇,已是不争的事实,本相不要问此实有无,而是要你们招出同伙与主谋。”

    “没有哇,”唐姬此时已是不由她不认,“就是我与李大人两个商议,更无外人参与。”

    李三针明白抵赖已是毫无作用:“相国大人,下官甘领死罪,至于同伙属实无有。”

    卫绾冷笑几声:“这等弑君大事,就你二人决策谁能相信,再不从实招供,免不了就要皮肉受苦。”

    李三针再次表白:“卫相国,下官已情知犯下死罪,若有同党岂能不招,千真万确只我二人所为呀。”

    卫绾站起身,显出不耐烦来:“看起来不动大刑谅你难招,来呀,拖下去杖责八十。”

    下人上前,不由分说,将李三针推出门外,按倒在地,黑红棒上下翻飞,直打得李三针哭爹叫娘,打至四十棒时,已是双臀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他自己想,与其这样打死,何不胡乱招认,借此机会将几个仇家攀咬一下,倘能过关,先糊弄躲过这场棒刑再说。他便高声叫道:“卫相国,别打了,下官愿招。”

    “好,带上来回话。”卫绾高兴地又坐回太师椅。

    卫绾万万没想到的是,他这一严刑拷打所造成的后果是那么严重。

    书房中十数盏麻油灯在欢快地燃烧,屋内明亮如昼,空气中弥漫着麻油烧燃时散发的淡淡清香。卫绾习惯地抽了抽鼻子,围着几案绕了一周,又将目光落在铺展在案头的那份李三针的供词上。由李三针签字画押的供状,一共开列了二十三名同党,而为首者便是廷尉窦臣。卫绾清楚得很,这窦臣是窦太后的侄孙,而且是嫡亲的侄孙。窦氏家族庞大,枝系繁多,很多人欲借窦太后的名望,不遗余力地要靠上这株参天大树,但被窦太后认可的不多。而这个窦臣可非比一般,自小儿便受到窦太后的疼爱,数不清被窦太后抱过多少次。就是现在成人后,也时常入宫到太后的长寿宫行走请安,这个窦臣应该说与太后是连心的。

    卫绾是在考虑将这以窦臣为首的二十三人一并处死,他明白这是要冒风险的,这无异于在窦太后心上捅了一把刀子。曾为太子师今为大丞相的他难道不知李三针的口供值得怀疑吗?他当然不愚蠢,严刑下李三针的供词有假他怎会不知。卫绾这样做的目的,是要为先皇开脱,一个正值英年的万乘之尊,竟因为同宫女的风流债而丧命,这岂不为天下人留下笑柄。而如果是一个阴谋集团所为,似乎就可以解释得通了,这就是卫绾用酷刑逼迫李三针胡说的初衷。

    作为太子师,刘彻即位成为一国之主是他第一步心愿的实现。他还不满足于此,他要为武帝做稳江山尽自己的未尽之力。身为在朝多年的重臣,他看得极为透彻,目前危及武帝皇位的只有一人,那就是太皇太后。同这个老婆子摊牌是迟早的事,那么自己何不发起主动进攻。当然这要冒掉脑袋的危险,但总得有人向窦太后的权威发出挑战。如今杀这个窦臣就是吹响讨伐窦太后的战斗号角,即便自己因此而罹难,也是用鲜血擂响了进军的战鼓,逼皇上同窦太后决战,早日剜出这颗肉中刺眼中钉。卫绾打定了主意,决心一搏。

    远处传来雄鸡嘹亮的啼鸣,如火的朝霞映红了窗棂。卫绾做出了重大的决定,照单请客,将李三针咬出的二十三名人犯立即收捕。

    韩嫣奉命去捉拿窦臣归案。大清早的窦府还在沉睡中,急骤的敲门声令窦府管家好不耐烦:“是谁这般无礼,须知这是窦府,不是寻常人家。”

    韩嫣照敲不误:“开门,快开门!”

    管家打开大门:“何处狂徒,是想找不自在吧?”

    韩嫣也不多说,径直向内便走:“窦大人可曾起床?”

    管家认出韩嫣,知道他是皇上的亲信,口气立时软下来:“原来是韩将军,小人不知,多有冒犯,还望恕罪。”

    “带我去见窦大人。”

    管家紧走几步在前领路:“大人尚未起床,是不是朝中有何大事,韩将军这一大早光临决非平常。”

    “当然是有要紧事。”韩嫣与管家说话间,已来到窦臣居室外,“速请窦大人出来相见。”

    管家上前拍打窗扇:“大人,大人!”

    窦臣被从睡梦中惊醒,十二分不满地:“你是犯混还是犯傻,敢搅老爷我的清梦。”

    “大人,是韩嫣将军有急事求见。”

    窦臣打个沉:“啊,是韩将军,有何事就请明言。”

    “窦大人,事关重大,岂可草率相告。”韩嫣敦促,“请即速整装着衣,以免有误。”

    窦臣心想,看起来是有大事,这懒觉是睡不成了。匆匆穿衣来到户外:“韩将军,到底是何事啊?”

    “卫相国请大人过府议事。”韩嫣依计而行。

    窦臣略为沉吟:“下官与相国从无来往,突然传唤,所为何事?”

    “末将只是奉命传信,相国言道事关重大,具体内容实在不知。”韩嫣劝道,“说不定朝中有何变故,卫相国要大人拿主意,去了后也就知晓了。”

    窦臣虽说迟疑,但转念一想,去去便又何妨,就匆匆盥洗后跟随韩嫣到了相府。进了二堂,看见卫绾迎面而立,遂上前见礼:“参见相国大人。”

    卫绾沉着面孔:“将窦臣与我拿下。”

    “啊!”窦臣大吃一惊,“这是为何,本官身犯何罪?”

    “你与李三针勾结,投毒害死先皇,犯下弑君大罪。”

    韩嫣已是上前,不由分说将窦臣捆绑起来:“窦大人,多有得罪了,末将这是奉命行事。”

    窦臣竭力挣扎:“卫相国,李三针是血口喷人,下官是天大的冤枉,毫不知情,决无此事。”

    卫绾扬了扬手中的证词:“现有李三针供状在此,铁证如山,岂容你抵赖。”

    “相国,我要与他当面对质。”

    卫绾冷笑几声:“遗憾得很,李三针已是畏罪自杀,死无对证了。”

    “你,你是存心要嫁祸于我不成!”至此,窦臣已是明白八分。

    “老夫这是为国除奸!”卫绾之言显然已透出杀机。

    “哼!”窦臣也是报以冷笑,“下官是朝廷命官,若无口供你动我不得,不信你就能一手遮天,刑部难道就无一个明白人?”

    “你是自做聪明,老夫还能容你到刑部去吗?”

    窦臣感到毛骨悚然:“你,你动我不得,我是太皇太后嫡亲侄孙,太后不会袖手旁观。”

    “等窦太后知道消息,你的尸体都僵硬多时了。”卫绾将写好的供状递与韩嫣,“韩将军,让他画押。”

    韩嫣遵令,上前抓过窦臣手指,在上面按了指印。

    “你,卫绾,必须悬崖勒马,真要加害于我,你是不会有好下场的!”窦臣声嘶力竭地又跳又喊。

    卫绾将供状收好:“窦臣,日后老夫如何,你是见不到了。韩将军,推出门外,就地斩首。”

    窦臣谩骂、嚎叫、求饶,一切都已无济于事,他和名“同党”,全在当天身首异处。

    卫绾感到了一种说不出的畅快,因为窦太后所压抑的豪情,像火山一样喷发出来。俗话说得好,一不做二不休,手头还压有一桩涉及窦太后的公案,他一直投鼠忌器未敢轻动,而今既已同窦太后撕破了脸皮,也就没有了任何顾虑。

    这件事说来也有一些时日了,窦太后的四个女儿的夫婿,全都被封为侯爵。原本是各有封地,比如说汾阳侯是在山西。可是这些侯爷并家眷全都滞留在京城,每日里携犬架鹰,众多恶仆相从,招摇过市,酗酒赌钱,寻衅滋事。长安府尹和手下差役谁敢惹这帮皇亲国戚,久而久之,一件人命案闹得长安城沸沸扬扬.

    大约一个月前,窦太后的大女婿汾阳侯张广,在京城最负盛名的万喜楼饮宴,他喝得已有八分醉意,听见隔壁有女子卖唱的声音,不由侧耳听了听,那边唱的是:

    杏花春雨二月天,

    高祖爷私访到江南。

    莺啼燕舞花争灿,

    曲桥画舫酒旗悬。

    张广觉得悦耳动听,便吩咐手下的教师爷许老大:“去,把那厢卖唱的给爷叫过来。”

    许老大得令到了相邻房间,哪管正唱到中间,就咋呼起来:“停下,停下,别唱了。”

    卖唱的青年女子小倩和母亲姚氏吓得不知所以,登时止住丝弦,闭上了檀口。

    点唱的是位贵公子,论起来也是有点儿来头的,其父是吏部侍郎,本姓花,名泰水。因其平素里专好斗鸡走马舞枪弄棒,实足的纨绔子弟,所以人都叫他花花太岁。他哪里受过这个,将杯中酒一扬,全泼在了许老大脸上:“也没阴天下雨,从哪钻出个狗尿苔。”

    许老大用手抹了抹脸上的残液:“好你个狗日的,敢跟老子撒泼,我家侯爷要听唱,他们就得过去。”

    “办不到,你也不买上四两棉花纺一纺,少爷我是高山点灯名头大,大海栽花有根基,在我花太岁头上动土,难免就要吃不了兜着走。”花太岁冲着小倩一瞪眼,“给少爷接着唱。”

    小倩哪敢得罪这瘟神,姚氏也就战战兢兢再拨三弦,小倩接词再唱起来:

    西湖荷叶连天碧,

    莲花映日艳如丹。

    雷峰倒影隐若现,

    苏堤蜿蜒柳似烟。

    许老大一旁已是气得脸色铁青,他飞起一脚,将花太岁面前的餐桌踢翻,顷刻间,杯盘菜肴狼藉遍地,花太岁和小倩、姚氏也无不淋得面目全非,衣裙油污。

    花太岁岂能受此奇耻大辱,拔出腰间佩剑向许老大分心便刺。若论动武,许老大本是教师爷,虽说谈不上高手,但毕竟是有功夫在身。几个回合过去,就将花太岁打了个鼻肿脸青,躺倒在地。

    许老大得意地走到近前,用脚踢踢花太岁的头:“小子,怎么样,这回该知道马王爷长着三只眼了吧。”

    花太岁闭上双眼,只有任凭对方奚落。

    许老大回转身对着已是浑身打战的姚氏母女说:“走吧,过去吧,想来该不用爷费事了。”

    小倩和母亲乖乖地跟在许老大身后,步入张广的雅间。

    “怎么,那小子不识相?”张广问道。

    “禀老爷,小的已将那厮教训了,打得他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打的轻,打死他也是白死。”张广说话间眼睛盯在了小倩脸上,“哟呵,只说唱的好,想不到小模样还这么周正,天仙似的。过来,坐在爷身边,陪爷喝酒,侍候大爷高兴了,有你的好处。”

    小倩吓得躲在了母亲身后,姚氏打了深深一躬,递上曲目册子:“老爷,请点个曲子吧。”

    “老爷我现在不想听唱了,叫这小女子陪酒。”

    “小女不会饮酒,望大老爷体谅。”

    “不会喝也坐下来陪我。”

    姚氏连连作揖:“恳请大老爷宽恕,我们是卖唱的,您要是不听唱,我们就告辞了。”

    许老大在一旁早已摸透了主人的心意:“怎么,你说走就走,有那么随便吗?老爷看得起你,是你的造化,给我过去吧。”他不由分说,将小倩拦腰抱起,便按坐在了张广的身旁。

    张广迫不及待地就动起手来,他伸手去摸小倩的乳峰:“小佳人,真是招人喜欢,让爷和你近便近便。”

    小倩双手拦挡同时离席躲闪:“张老爷,你,你要尊重些。”

    姚氏上前插在中间,为的是保护女儿:“侯爷,小女年岁小,不懂事,您就饶了她吧!”

    “老梆子,给我远点儿滚开。”张广一抬胳膊搡过去。

    姚氏被打个正着,只觉得眼冒金星,耳内撞钟,口里喷红,踉跄两步,额头撞在八仙桌角,登时一个血窟窿。她哼了几声,头一歪,眼一翻,手一耷拉,两腿一蹬,就拔蜡吹灯了。

    小倩一见母亲身亡,嚎叫一声就要扑上前去。

    张广将她抱住,哪管姚氏死尸在旁,吩咐许老大:“将门与我带上,没有我的话谁也不准入内。”

    “小人遵命。”许老大在门外站岗。

    张广此刻已被酒精烧昏了头脑,在小倩的哭骂声中,剥光了她的衣服,按在八仙桌上,便强行非礼。

    小倩的哭骂声惊动了全酒楼的食客,可是谁又敢来管侯爷的闲事,只是议论纷纷,无一人上前制止。而张广不满小倩的挣扎和哭骂,折腾个没完没了,迟迟的就是不收兵。

    许老大虽说像条狗一样守在门前,可他却是满脸得意无限自豪。围观的众人在他眼中是多么渺小,而他则又是多么“高大”。他不时地用手驱逐靠近的食客:“去,去,都往后,别打搅侯爷的好事。”

    一阵喧闹声传来,围观的人群纷纷闪躲,十数个家丁打扮的人闯了进来。许老大刚要训斥,认出为首者是被他打伤的花太岁:“你,你敢情还没死啊?”

    原来花太岁挣扎着回府,召集家丁前来报仇。他也不多说,冲着许老大一指:“就是他,给我往死里打。”

    众家丁一拥上前,许老大可就惨了,起初尚还嘴硬,后来不住讨饶,渐渐便无有了声息,有个家丁上前验看,高声说道:“别再打了,人都没气了。”

    花太岁闻听,上前试试鼻息,果然气息全无:“这小子真不经打,行了,算是给少爷我报仇了。”

    围观者心想让他们狗咬狗:“花大爷,屋里的侯爷正在欺侮一个卖唱女子,你是大侠一样的英雄,要教训一下那个畜牲。”

    花太岁未免犹豫,虽说自己是侍郎之子,但对方毕竟是侯爷,比他的父亲可是官高爵显多了。他想还是见好就收吧,该溜就溜吧。

    人群又起了骚动,长安府尹带人来到了现场。万喜楼的老板在花太岁被打伤时就已派人去报案,官府也算是及时赶到了。面对侯爷张广和侍郎公子花太岁,府尹谁也不敢轻易得罪。在万分挠头的情况下,府尹将万喜楼老板带走押在牢中应差,而两个伤人性命的凶手,张广和花太岁却都是在家候审逍遥法外。这期间又值景帝病重、驾崩,武帝登基,案子无人过问,也就这么耽搁下来。而此间张花二家并不消停,经常是互相寻机报复,你埋伏袭击我,我带人拦路攻击你。而且几个侯爷全都参与进来,一时间闹得京城乌烟瘴气,百姓人人自危。

    这些情景作为相国的卫绾早就看不惯了,他想,何不趁此机会,将四个侯爷全都赶回各自封地,这样京城治安就会大为改观,也为武帝清除了身边的隐患。他便自行做主,命令张广等四侯即日离京。

    上百盏华灯照耀得长寿宫亮如白昼,宫女们穿梭般频繁往来,在服侍窦太后进晚膳。雕花楠木餐桌上盘盏罗列,第四十八道菜上来才算齐全。太监下人们又在准备洗手水和擦手布巾,窦太后的银匙伸向她最爱吃的鸭蹼羹,舀起来尚未送到口中,绣帘外传来了悲悲切切的女人哭声。

    窦太后不悦地将银匙放入玛瑙碗中:“是何人如此大胆,敢在哀家宫中大放悲声?”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已是闯进宫室中,扑地跪在窦太后面前:“祖母太后,要为孙媳做主啊!”

    窦太后认出是窦臣之妻:“怎么,莫非是窦臣他欺侮了你不成,还是他另寻新欢了?”

    “祖母太后,他,他被人给杀了。”

    “啊!”窦太后着实一惊,“此话当真?”

    “这等事情,孙媳怎敢妄言。”

    “是谁这样胆大妄为?”

    “是那该千刀万剐的相国卫绾,他用计将我的夫君骗进相府,然后不问青红皂白便斩首了。”

    窦太后不觉站立起来,好像是有一把钢刀刺入了心窝:“他,他卫绾竟然如此大胆!”

    “祖母太后,那卫绾分明没将您放在眼里。”窦臣之妻哭得愈发伤心,“您可要为孙媳做主啊!”

    窦太后气得在原地团团转,急切地想着主意。

    执事太监小心翼翼来到近前:“启禀太后,汾阳侯张广求见。”

    “他又来做甚?”窦太后有几分不耐烦,因为在她印象中,张广是个好惹事不安分的人。

    太监回道:“张侯爷说是有重大事情禀报。”

    “好,好,叫他进来吧。”

    太监领旨,张广随后快步走进宫室,他到了太后面前双腿跪倒:“母后千岁,可要为小婿做主啊!”

    “又是怎么了?”窦太后眉头皱起,“又到哪里捅了漏子惹下祸,要找我堵窟窿。”

    “太后在上,小婿一向奉公守法,从不敢胡作非为。可是那相国卫绾还是瞧我不顺眼,他在晚饭前派人来传令,限我全家,就是说还有公主,在明日一早必须离开京城。”

    “有这等事?”窦太后有几分不信。

    “千真万确,小婿不敢妄言。”

    正说着,另三位侯爷并三位公主相约一同来到,也说的是卫绾限他们全家明日离京之事。

    窦太后当真震惊了:“想不到卫绾他敢如此放肆!”

    “祖母太后,这一切分明都是冲着您老人家来的。”窦臣的妻子有意挑唆,“下一步他们就会对您下手了。”

    “母后,您一定要罢了卫绾的相位,让他回家抱孩子去。”二公主撒娇地拉窦太后的衣襟。

    张广近前些说:“太后,卫绾之所以敢不把您放在眼里,还不是有皇上为他撑腰,那得皇上认可才行。”

    “好了,你们都各自回府去吧。”窦太后终于开口了。

    “母后,那我们怎么办?”三公主问道。

    “只管回家就是,一切有我做主。”窦太后不想再多说了,张广等人虽然不得要领,也只好忍气吞声地离去。

    众人前脚方走,窦太后即吩咐执事太监:“传我懿旨,宣廷尉窦忠带二十名武士立刻来见。”

    这窦忠是窦臣之兄,就在长寿宫执掌禁军,本是窦太后心腹,他正在宫门外当值,闻宣当即选挑了二十名得力部下,进宫中来见窦太后:“太后宣召,不知有何差遣?”

    “埋伏在帐幔之后,听我摔杯为号,无论何人立即与我拿下。”窦太后问,“你可听清了?”

    “小人明白。”

    “不可误我大事。”

    窦忠表示忠心:“小人是太后至亲,蒙太后恩宠才得以宫内当此重任,一切惟太后之命是听。保证小心埋伏,不露一丝破绽。”

    “不,哀家要你半隐半现。”

    窦忠有些糊涂:“太后之意小人颇不明白,若被来人看见,对方岂不警觉?”

    “不要多问,只按我的吩咐行事便是。”

    “遵命。”窦忠疑惑地将手下人全都埋伏起来。

    窦太后又叫过执事太监:“即去未央宫走一遭,就说哀家突患重病,请皇上来看视。”

    太监领旨出宫。

    窦太后在宫内往来踱步,她的内心在激烈地斗争着。因为她必须对可能发生的一切情况做好准备,一旦刘彻拒绝了她的要求怎么办,真的将在位的君王关押起来吗?扣起来之后又怎么办,废黜刘彻另立一个新君吗?朝臣能否闹事,是否需要镇压再杀人?她的头脑中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出一个头绪。最后也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走一步看一步吧。总之,自己不能失去对朝政的影响,做一名没有任何权力的太后,这对她来说还不如死掉。

    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过,刘彻气喘吁吁地步入长寿宫,他的总管太监杨得意紧跟在身后。当二人看见窦太后就站在面前时,不觉都怔住了,不知说什么才好,二人情不自禁地对视了一眼。

    两侧帐幔后隐隐露出有武士埋伏,露出了已出鞘且闪着寒光的钢刀,还有人走动和窃窃私语声。

    杨得意向刘彻抛过去一个眼神,示意他帐后有埋伏。

    其实,刘彻也注意到了这异常情况。只是不便明确做出反应。他很快恢复了正常心态,上前躬身施礼:“孙皇给太皇太后请安!”

    “皇上不可多礼,老身生受不起。”

    “闻说太皇太后凤体不适,孙皇万分不安。不知有何病症,可曾传过太医?”刘彻毫不惊慌,依然彬彬有礼。

    “实话告诉皇上,哀家不曾患病,而是有了心病。”窦太后自去雕龙椅上落座,“皇上请入座吧,这样方好说话。”

    武帝坐下后问:“太后所称心病指何而言,还望明示。”

    “你选的好相国呀!”

    “卫绾,他怎么了?”

    “他就要欺负到哀家头上了。”

    “这怎么可能,尽管他是宰相,可也不敢对太皇太后无礼呀!”

    “可是他已将老身的侄孙窦臣等二十三人斩首,还要将汾阳侯等四位公主全家赶出京城,下一步还不要对哀家我下手了吗!”

    “当真有这等事?”

    “听皇上的口气,似乎尚不知晓?”窦太后压着火说,“没有你的首肯,卫绾他敢独断此等大事?”

    “孙皇的确是一无所知啊。”武帝脸上满是委屈,一副急于表白的样子。

    “如此说来,皇上也许是真的不知情。”窦太后亮出了底牌,“卫绾他擅自胡作非为,犯下了弥天大罪,请皇上降旨将他问斩。”

    “这……”武帝犹豫一下,还是提出了相反意见,“只恐不妥。”

    “俗话说杀人偿命,他都杀了二十三个大臣,让他一人抵命还不是便宜了。”

    “孙皇想来,卫绾既然杀人,也定有他的原因,岂有不问青红皂白,就处死的道理?”

    “皇上,看来你是不想给哀家面子了。”窦太后话语冷酷,暗中含有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气。

    武帝觉得脖子后直冒凉风,但他表面上还是泰然自若:“太皇太后在上,莫如明日早朝时向卫绾问个究竟。若他果然是无故杀人,自然要对他处以极刑。”其实武帝这是脱身之计。

    因为武帝之言有理,窦太后也不好反驳,但她不肯等到明天,因为放虎归山她就没有主动权了:“问问卫绾也好,让他死得心服口服。何必再等明日,今夜就召他进宫岂不更便当。”

    武帝回头向杨得意使个眼色:“速去宣卫绾进宫。”

    “慢!”窦太后何等精明,“皇上只带杨总管一人来此,没人在身边侍候须不方便,这跑腿的事还是让我的人去吧。”

    “其实,谁去都是一样的。”武帝不好过分相强。(未完待续)

本站推荐:万相之王总裁的替身前妻我在精神病院学斩神凌天战尊飘渺之旅风流岁月之活色生香半城风月花颜策神武战王桃李无言,下自成蹊

汉武帝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奇书网只为原作者王占君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王占君并收藏汉武帝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