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网 > 隋炀帝 > 第三十八章惊梦雁门关

第三十八章惊梦雁门关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牧龙师临渊行

奇书网 www.qishu7.net,最快更新隋炀帝最新章节!

    公元614年(隋大业十年)盛夏,七月流火,临朔宫内闷热难当。杨广心情格外烦躁不安,宇文述与来护儿水旱两路三征高丽,一百万马步军、十万水军,估计早该进入高丽国土了,为何迟迟不见战报传回?难道……他不敢再想下去,他实在担心大军再蹈一征高丽时的覆辙。

    刘安蹑手蹑脚走进,站在杨广面前,欲言又止,大气也不敢出。

    杨广虎着脸儿发烦地问:“你又来做甚?”

    “各州府县又送来十几道告急表章,兵部汇集一处送呈御览,不敢不报。”

    “真是烦死了,一刻也不得安宁。”

    刘安听话音知道是默许了,赶紧把急报呈上。

    杨广未接:“你来读与朕听。”

    “遵旨。”刘安打开兵部呈文,清清喉咙念道,“山东长白山王薄匪乱未平,孙安祖又在漳南聚众为乱,张金称在休县也公然反叛。而河北俞县窦建德更为猖狂,聚众万余,已侵占县城,并开国仓放粮,饥民从者云集,大有燎原之势,当尽快发兵征剿……”

    “够了,癣疥之疾,不足为虑。”杨广厌烦地打断,“再说,大军在高丽胜负未卜,哪里有兵可发。”

    “万岁洪福齐天,此番征讨高丽,定能大获全胜。待大军得胜班师,再去收拾那几伙乱民不迟。”刘安恭维几句后又说,“还有一事启奏,万岁定会龙心大悦。”

    杨广白他一眼:“故弄玄虚,还不快奏。”

    “万岁,杨约前日病故于东都。”

    “当真?”

    “洛阳令有本章。”

    “好。”杨广胸中抒顺了一些。杨玄感叛乱平息后,李渊、元礼、宇文化及等大臣,一致上本要求将杨约连坐问斩,杨广当时也有此意。但宇文述力争赦免杨约,并列举了杨约辅佐杨广的十大功劳,说得杨广也不忍下手,遂将杨约削职为民。如今杨约死心病除,为作姿态,也念及旧情,便传旨与刘安:“着洛阳令前去拜祭,追授礼部侍郎,厚礼安葬。”

    “奴才遵命,即刻拟旨。”刘安躬身退出。

    杨广移身楼窗,少许有几丝凉风透过帘笼吹入,使燥热稍减。杨广凝视着拂窗的白杨,思绪又飞到了辽东。宇文述的大军,是否已进入高丽境内?进展是否顺利?两次倾举国之兵都无功而返,此番若再失败,将无颜面对国人。征讨高丽的胜负,确实时刻牵动着杨广的心。身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杨广扭头见又是刘安,没好气地说:“你又来做甚?什么告急表章朕一概不看。”

    “万岁,宇文述从高丽前线上本。”

    “你,为何不早奏明。”杨广迫不及待,一把夺过去,打开本章看下:

    “……大军已至鸭绿江边,怎奈天气炎热,水土不服,将士多染时疫,未敢贸然渡江……”

    杨广原本沉重的心,犹如又压上一块巨石,愈发沉重。盼来盼去,却是这样一条令人失望的消息。宇文述马步军不敢入境,那来护儿水军若登陆,岂不成孤军深入之势?岂不又可能败绩,这便如何是好?

    杨广在宫中愁肠百结,心烦意乱,是传旨让宇文述进军呢?还是下令退兵呢?前思后想拿不定主意。刘安像只猫儿又无声无息地溜进来,杨广着实动怒:“刘安,你今天是成心气我怎么着?明知我心烦,你偏偏一趟又一趟来打搅,是不是活够了!”

    “紧急表章,奴才怎敢压下。”

    “不看,本无好本,不是告急,便是噩耗,你少给我添烦好不好。”

    “万岁,是来护儿的急报。”

    “啊!”杨广怔了片刻,想知道又怕知道,莫非又是全军覆没?莫非是海上风大浪高损失惨重?莫非是步军未曾入境水军不敢登陆要求撤军?总之不会有好事,沉吟良久,无力地吩咐,“你且念来。”

    刘安打开表章:“……臣领五万水军,自离东莱海口,风平浪静一帆风顺,抵高丽登陆后,臣并未束手束脚,而是一鼓作气攻到平壤城下,与高丽大元帅乙支文德大军展开激战。当日不分胜负,互有死伤。是夜三更,臣率全军偷营,敌军无备,我军大获全胜。混战中,臣将高丽大将朴承正斩于马下,乙支文德中臣冷箭带伤。此战共斩杀敌军两万余人,是为空前大捷。”

    杨广已是喜笑颜开:“刘安,你该不会念错吧?”

    “万岁,奴才字还认得。”

    “拿来朕要自看。”杨广继续看下,不觉读出声,“高丽王高元业已吓破了胆,致书求和,应允将大隋叛臣尽数遣还我国,并称高元将于上元节前赴京朝拜请罪。而今高丽重兵坚守平壤,以臣之兵力,不足以攻克之。而宇文述大人步军又滞留鸭绿江畔。据悉军中时疫大发,实力锐减。鉴于此,是战是和,请旨定夺。”

    杨广看罢,稍加思索,便拿定了主意。步军原本就有意班师,而今水军大胜,高丽国业已服输,莫如见好即收,转回了面子。若坚持进攻,万一失利,岂不悔之晚矣。于是杨广传旨,接受高元的议和条件,隋军分水旱两路班师回朝。三征高丽有了胜果,杨广心情格外舒畅,临朔宫也就再也呆不下去了。宇文化及早看透了杨广的心思,遂进言道:“万岁,高丽一降,大局甫定,如此炎天,何不外出巡游。一解忧烦,二避酷暑。”

    而今杨广把宇文化及视为心腹,授与左卫大将军之职,专司宫禁防卫,可说是极为重要的职务。宇文化及的话,正说到杨广心上:“爱卿所言极是,但不知去往何处?”

    “万岁,南行更增暑热,不若北上,领略一下塞外边关风光。”

    “正合朕意。”杨广降旨,命宇文化及、李渊带兵五万护驾。

    刘安忍不住进谏:“万岁巡游,何必急于一时,而今各地乱民蜂起,当待宇文述大军回京后,多带护驾人马,方可确保圣上安全。”

    “你太多虑了。”杨广笑刘安过于小心,“乱民乌合之众,闻朕出巡,早已望风逃窜,谁敢飞蛾扑火。再说,我有天下无敌的宇文大将军护驾,况有五万兵马,一切又何足惧哉。”

    杨广是个急性子,说走便走,次日一早,便登车启程。

    可是,车驾未及出门,便先后有两件告急表章送到。一是司马长安自号大元帅,聚众十余万为乱,并已袭破长平郡。二是离石地区苗人举兵造反,苗王自称天子,已众至数万,大将军潘长文前往征讨败绩。形势如此严峻,杨广只得权且把玩心收起,返回东都,部署平乱。岂料,一乱方平,一乱又起。接连又有王德仁拥众数万为盗,更有贼帅孟让聚众十余万,而且一度占据了都梁宫。幸赖江都郡丞王世充舍命与战击破之。总之,各地盗贼反寇蜂起,这一冬一春,杨广难得一日安宁。

    转眼已是大业十一年八月,正值三伏天的洛阳,奇热无比,白昼一到中午,市面上几乎不见了行人。夜间,依然是闷热难当,人们难以入睡。生性好动的杨广经过两个不眠之夜,便无论如何再也熬不住了。再加上近来各地告急文书似乎见少,他便又把去年的旧话重提,要去北疆巡游。钦点宇文化及、李渊护驾,带着五万精骑,浩浩荡荡离洛阳北上。

    盛夏时节,田野一片碧绿,大地充满生机。陇上的庄稼秀穗扬花,池中的鹅鸭悠闲地戏水。秸篱土舍前,老翁老妪与婴儿嬉戏玩耍,黄犬在树荫下吐出舌头避伏,群鸡乍开双翅在草丛内追逐啄食。巡游中的杨广,看到这恬静的村野风光,心里美滋滋的,他对乘马随车行进的宇文化及说:“我大隋天下,一派升平美景,哪有什么饥民遍野,那些告急本章,都是夸大其词。”

    “万岁英明,天下原本太平,些许乱臣贼子,历朝历代俱有,实不足虑。大隋国强民富,如今高丽已降,国力愈盛,必将蒸蒸日上。”

    “爱卿言之有理。”杨广更加沾沾自喜。

    龙车左侧的李渊,听后心中暗笑,脸上却不形于色,看似毫无表情。跟在龙车后面的刘安,却是听在耳中急在心里。王义自尽,他原本高兴过一阵子,以为此后专宠是笃定无疑了。谁料杨广却对宇文化及言听计从,宠信已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他心里很清楚,这条巡游路线是宇文化及精心选定的。这一路至太原基本未受战乱影响,有些破败凋蔽之处,宇文化及还特地派人先行安排布置一番,制造出虚假繁荣安宁的景象,用以欺骗杨广。刘安几次想把真相捅明,但宇文化及那凶恶的目光令他不寒而栗。显然,只要撕下宇文化及的伪装,就会招来杀身之祸。宇文化及手握禁军生杀大权,且又凶残歹毒无比,刘安只能耐心等待机会。如今他只有装聋作哑,默默无言。

    车驾在太原留宿,入夜后,李渊只身一人到街头漫步,他未料到太原市井是如此繁华。夜色中灯火辉煌,叫卖声不绝于耳,处处店铺顾客盈门,街头巷尾小贩云集。士农工商和携子伴夫踏凉的妇女,摩肩接踵。李渊正目不暇接地左观右望,身后有人呼唤:“李大人,请留步。”

    李渊回头,灯火阑珊中,仙风道骨的李靖,正含笑向他稽首。李渊奔过去与之双手交握:“哎呀,道长,该不是天外飞来。”

    “贫道云游四海,浪迹天涯,正所谓人生何处不相逢嘛。”

    “这人流如鲫,道长竟能无约认出下官,实是难得。”

    “此乃缘分也。”李靖携住李渊之手,“他乡遇故知,能不对酌三杯?”

    “下官亦有此意。”

    二人选了一处僻静的酒家,点了几样菜蔬,要了两壶老酒。未曾举杯,李渊先问:“道长一向有丽人形影相随,今夜为何形单影孤?”

    “实不相瞒,红拂她已有身孕九月,即将临盆,故而留在家中。”

    “如此说,下官便要预为祝贺了。若弄璋便多个小道长,若弄瓦便多一名小道姑了。”

    “惭愧!惭愧!让李大人见笑。”李靖转入正题说,“贫道今日与李大人相遇,莫非天数。贫道虽说身在江湖,却一直心系朝廷。朝中大事,悉数尽知。杨广三征高丽已是强弩之末,杨玄感之乱虽平,但造反烽火已在神州多处燃起,李大人应天顺民取而代之的时机业已成熟,而这太原恰为龙腾宝地。”

    “何以见得?”李渊对此颇感兴趣。

    “贫道在郊外高阜处连望三日,太原城有紫气升腾,与日相接,此乃帝王之兆也。”

    “这就是道家望气之说?”

    “然也。”李靖又言道,“太原城有太行山之屏障,黄河之险阻,汾水之沃润,土地肥沃,黎民富庶,物产丰饶,城坚池深,正所谓襟山带河飞龙舞凤之地也。”

    “此即道家勘舆之术乎?”

    “正是。”李靖为李渊斟满一杯酒,“李大人若能据此为基,何愁霸业不成,何虑九五之尊。”

    李渊对于望气、勘舆之说是将信将疑,但他对太原的地势,见解确实与李靖相同。他与李靖撞杯一饮而尽:“多谢道长指引点化,李渊当努力为之。只是,杨广未必肯将此重镇交与下官。”

    “此时正乃天赐良机也。”

    “还望道长明教。”

    “宇文化及一心想在杨广身边专宠,而你却碍手碍脚,放你外任,正宇文化及所求之不得也。”

    “着。”李渊击掌称道,“看得准。”

    “而要促成此事,还需贫道再助一臂之力。”李靖显然早有成竹在胸,“杨广向来好动,既到太原,必去雁门雄关。雁门距东突厥榆林甚近,待贫道连夜赶至榆林,凭三寸不烂之舌,鼓动东突厥兴兵。倘东突厥得手,擒杀杨广,便为天下除一大害,也为大人问鼎皇位扫除了障碍。若杨广命不该绝,那这防御突厥镇守太原的重任,自然是非君莫属了。”

    李渊听得啧啧连声:“道长真神人也。”

    “天意还须人力,二者不可缺其一。”李靖起身告辞,“贫道即刻起程。”

    “道长如此辛劳,下官他年若能据有天下,定当拜为国师,大修仙观。”

    “李大人,贫道所做乃为天下黎民尔,除却杨广这个暴君,使百姓得出水火。立李大人这样的明主,使天下永享太平,乃人所愿也,天所愿也,吾所愿也!为此奔波,亦心甘情愿也。”李靖稽首施礼后,飘然离去。

    寺庙的晨钟,唤醒了与萧娘娘拥抱而眠的杨广。他精力充沛,轻轻推开尚在熟睡的正宫国母,起床到汾阳宫花园中散步。辛勤的蜜蜂业已离开巢穴,嗡嗡叫着在花间采蜜。杨广出神地注视着穿梭往返忙碌不休的只只蜜蜂,浮想联翩。蜂儿的一生多么短暂,而它为了酿蜜,却从不休闲。人的一生也不过如飘然春梦,更当珍惜生命多有作为。如今高丽已被降服,百万大军不能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何不将近在眼前的东突厥吃掉,开疆拓土,扩我大隋版图,定将青史传名,流芳百世。这一闪之念,立刻萦绕在杨广心头。

    早膳后,杨广在花园水榭召见宇文化及和李渊,刘安在一旁侍候。杨广有意要试探一下臣子的态度,看看两人问道:“二卿,此地距雁门关还有多少路程?”

    “不过几百里,”宇文化及抢答后反问,“万岁莫非有意巡游?”

    杨广不答却问李渊:“李卿以为是否值得一游?”

    “雁门自古为北疆第一雄关,不只地势险要,关隘壮美,而且实乃边防重镇,得失关系到国家安全。万岁若能前往巡视,当不失为千古盛事,其作用超过秦皇、汉武泰山封禅多多矣。”

    “既然二卿见解一致,传旨即刻出发,巡视雁门。”杨广站起身来。

    “万岁还当三思。”刘安忍不住开口。

    “想来,你是不赞成了。”杨广的口气是冷嘲热讽,“不用说,又是对朕忠心一片。”

    刘安不计较杨广的揶揄:“万岁,雁门关距榆林甚近,突厥骑兵一日可到,万一胡酋始毕铤而走险,难以确保圣驾安全。定要巡视雁门,亦当调宇文述率大军来护驾方保无虞。”

    “说来说去,你还是在去年临朔宫那番话。”杨广虽然口头强硬,但心中并未完全否定刘安所说,他禁不住又问李渊,“李卿,刘安之言如何?”

    “万岁,东突厥早已归附,再说我方有五万大军,更有宇文大将军保驾,况且雁门雄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谅来不会有所闪失。”但李渊仍为自己留个退步,“不过,胡人不可信,也难保始毕不朝秦暮楚,亦应加以提防。”

    杨广听后觉得李渊是倾向前往,但又有所保留,还是不得要领,又转问宇文化及:“将军以为当去否?”

    “怕者何来!”宇文化及向来目空一切,“始毕若胆敢来犯,臣一人便可将其全军杀个落花流水,再顺势踏平东突厥,其草原牧场尽归大隋所有,岂不扩我大隋版图。”

    宇文化及说到了杨广心上,禁不住眉开眼笑:“宇文爱卿,气贯长虹,真正英雄本色,甚合朕意,传旨启程。”

    刘安明白,再说亦无用。可他不明白的是,一向明白的李渊,今日为何装起糊涂来?带着这个疑团,他随驾出发。

    在杨广动身前往雁门的途中,一匹快马载着日夜兼程的李靖,已到达了榆林始毕可汗庐帐。一向尊仙崇道的始毕,对李靖大名早有所闻,如今不请自到,自然待为上宾。

    略事寒暄,李靖即说明来意:“可汗,贫道来此,特为报一重要消息。”

    “请道长赐教。”

    “隋天子杨广,有意发兵侵占东突厥。”

    始毕又惊又不相信:“道长莫不是误听了传言,此事决不可能。我东突厥与隋国交好,年年呈贡,岁岁入朝,隋天子怎会突起杀机?”

    “请问可汗,杨广七年前巡幸时,曾明令东突厥马军不可数愈十万,而今贵国骑兵已达四十万之众,意欲何为呢?”

    始毕被问中了要害。东突厥自原可汗启民病逝,始毕继位以来,一直在扩充兵马。始毕与启民大不相同,他不甘做隋的附属国,他有强烈的独立意识。特别是近年来,杨广三征高丽,国势明显衰颓,隋国各地反乱频发,局势已近失控。始毕已觉有机可乘,已在积极准备待机而动。当然他不会对李靖吐真言,顿了一下:“当然是为放御。”

    李靖一笑:“杨广对此不会熟视无睹,四十万铁骑对任何邻国都是个实实在在的威胁。”

    “隋天子未必把此看重,我东突厥怎敢对大隋稍有不恭。”

    “可杨广已是急于拔掉你这颗眼中钉了。”李靖深入说下去,“杨广生来好大喜功,不顾天怒人怨,三征高丽,使国势大衰,总算勉强收场。如今他已腾出手来,你东突厥已成为他吞并的首要目标。”

    “道长此言有何为凭?”

    “贫道不信可汗尚蒙在鼓中,杨广已率五万大军亲赴雁门前线,意在察看地势。快则今秋,慢则明春,就要对贵国大举进攻了。”

    “此话当真?”

    “相信贵国马探,很快即会报来消息。此时此刻,说不定杨广已经到达雁门。”

    始毕默然不语,看得出他心灵深处的巨大压力。

    “可汗,依贫道之见,当先发制人,不能坐以待毙。”

    “再请道长明示。”

    “应趁杨广身边兵微将寡,四十万大军一齐压上,一战可胜。”李靖意在激励,“说不定就可生擒或斩杀杨广,东突厥从此无忧矣。”

    “这岂不要惹怒大隋,倘倾举国之兵全力来攻,我东突厥如何抵御?高丽国何等强盛,都难与大隋抗衡,我真要发兵擒斩杨广,岂不招致亡国之祸?”

    “可汗此言差矣,眼下隋国已是今非昔比。三征高丽,国力耗尽,杨玄感之乱,元气大伤。可汗正当抓住时机,据有河北、太原诸地,若顺利,更可一鼓作气进占洛阳,那时,何愁称霸天下。”

    “不会招致隋国报复吗?”

    李靖耐心陈述:“隋国百官已对杨广离心离德,无人肯真心为他卖命。若能擒斩杨广,便树倒猢狲散,拥兵者将纷纷割据,必呈天下大乱之势,可汗,时机不可错过。”

    李靖这番话,其实始毕早在心内盘算几遭了,只是一时还拿不定主意罢了。关于杨广带五万马军北巡,探马也早已报来消息。如今听了李靖这番鼓动,始毕不觉膨起称霸的雄心。他打定了主意,但在李靖面前不露声色:“多谢道长指教,容某与群臣商议后再做决策。”

    李靖已知游说见效,由突厥大臣相陪,引至客帐歇息去了。

    雁门关,在夏日的骄阳下,高耸着挺拔的英姿。两侧连绵起伏的群山,像凝固的波浪,把雄关挤上浪的峰巅。烽火台、女墙、瓮城,无处不显露出雄浑与粗犷。饱经战火洗礼的痕迹随处可见,折戟、箭簇、残刀,俯拾皆是,无言地述说着当年的血战。杨广伫立在城楼下,遥望北天,默默沉思。

    刘安为讨好,有意打断杨广的思索:“万岁此时此刻,似乎大有感慨。”

    杨广依旧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方:“朕在想七年前巡游东突厥时,在启民可汗帐,曾作过的一首诗。”

    “万岁的诗,文采横溢,奴才还清晰记得。”

    杨广顿时面露笑容:“你且背诵与朕听。”

    刘安稍加思索,摇头晃脑背来:“呼韩顿桑至,屠耆接踵来,何如汉天子,独上单于台。”

    “不错,一字不差。”杨广龙心大悦,“难得你背诵如流。”

    刘安趁着杨广高兴,及时加以劝谏:“万岁,而今的东突厥可汗始毕,远非当年的启民可汗了。始毕为人狡诈,继位伊始,即欲脱离我大隋。据悉他已扩充马军达四十万,对其不可掉以轻心哪。”

    杨广不觉点头称是:“很对,始毕着实可恶,朕定将除之。”

    “万岁英明,始毕既有反心,圣驾不可久留雁门涉险。雄关景色,边塞风光,业已领略,万岁当尽快回銮。”

    杨广微然一笑:“你过于小心了,但忠心可嘉,朕不怪你。既到雁门,总要住上一夜。若如你所说,匆匆往返,岂不为始毕耻笑?难道我堂堂大隋天子还怕了东突厥不成。”

    杨广一定不走,刘安亦无可奈何。

    夜幕悄悄合拢,一轮金黄的圆月,爬过山坳,挂上星空。晚风送来阵阵清凉,烛光把雁门关城楼照得通亮。醇香的老汾酒,野兔、雉鸡、鲜菇、娃娃鱼等山珍美味,令杨广胃口大开。举杯赏月,愈加欢乐开怀。他不由得端详了一下月色中的萧娘娘,见她依然丰姿绰约,便兴致更高:“梓童,如此良宵,醉人美景,水银般的月光,不能无歌,不能少舞,若不觉体乏,何不歌舞一回,以助酒兴。”

    “妾妃遵旨。”萧娘娘缓缓起身,就在席前飘转起来。随之,放开了歌喉:

    花影儿叠,清风儿怯,枝头儿高悬边关月,人生难得良宵夜。

    女墙儿缺,山泉儿咽,几多征战洒碧血。

    叹白骨,无归穴。

    莫道人心冷似铁,红罗帐里情爱烈。

    但愿得,普天下,旌旗掩,战鼓歇。

    花儿艳艳,蜂儿恋蝶,男欢女爱,意浓浓,情切切,共举金樽仰明月。

    杨广听出了萧娘娘的规劝之意:“看来,梓童厌战祈愿和平,是不想看到大隋与东突厥开战了。”萧娘娘收舞姿飘然一拜:“愿大隋永庆升平,吾皇万寿无疆!”

    “梓童受累了,快请坐下歇息,再请饮下此杯。”杨广亲手斟满酒,递过去,“打仗非人所愿,但又不能不打。试问,若不打,高丽国能服输归附吗?对东突厥也只能如此。秦皇、汉武若不打仗,又怎能开疆拓土,臣服四夷,英名传留万世,青史大放光芒?”

    萧娘娘再无话可说,只能承认杨广有理。

    四更天气,雁门关袭来料峭的寒意,杨广、宇文化及等都安然入睡了。只有李渊深夜未眠,还在城头巡视。这是个苦差事,却是李渊主动要来的。因为即使不夜巡,他也注定要失眠。他不时向月色朦胧的北方眺望一眼,难道李靖的劝说未能奏效?将近五更,天色微明,李渊已觉疲困袭来,进入城楼休息,倒在床上,方要入睡,耳畔感到有一种异样的声音传来。似乎远处有隐隐雷声,他甚觉奇怪,出外察看,依旧是月色皎洁,群星闪烁,根本不见闪电的辉光。疑惑间,这雷声似觉越来越响,越来越急,越来越近。终于,他辨听清楚了,而且几乎欢呼出声:“啊!这是马蹄声,是一支庞大骑兵队伍行进中的马蹄声,是东突厥大军杀来了!”

    李渊有意拖延,待震天动地的马蹄声把杨广惊醒,李渊赶去启奏,始毕四十万大军已将雁门关从四面团团包围。这就是说,东突厥骑兵有二十万人,迂回到雁门关南侧,堵住了杨广退路,以防隋天子开溜。

    杨广懵懵懂懂跑到城楼上时,东突厥大军已发起了迅雷不及掩耳的攻击。护驾隋军乃精锐之师,立即奋勇迎战。李渊当然不敢明目张胆放纵敌人,也只能带头并指挥部下还击。雁门关原有一万守军,更是训练有素,打防御战极其内行。箭矢擂石灰瓶等准备充足。宇文化及也随后跑上城来,命令万弩齐发。一刻钟后,东突厥首次进攻被击退,大挫了始毕的气焰。

    东方天际,染红一抹朝霞,雁门关在血腥的大战中,迎来了新的一天。城外攻方东突厥,与城内守方隋军,都抓紧吃罢早饭。伴随着太阳的冉冉升起,东突厥发起了第二次声势更大的猛烈进攻。始毕亲自督战,大有势在必得之势。隋军全力抵御,宇文化及更是勇冠三军。他在城楼上四面不停地奔跑,一手长矛,一手短刀,对爬上云梯的突厥兵,远者枪挑,近者刀扎,杀得性起时,索兴丢下刀枪,奋神力把一架架云梯掀翻。半个时辰后,突厥兵终于不支,再次被隋军打退。

    始毕原以为一鼓可下雁门,没料到两次攻击受挫。他发热的头脑开始冷静下来。没有急促地进行第三次攻击,而是对第三次进攻精心组织,周密策划,意在力争必胜。

    雁门关内,隋军也在抓紧整顿队伍。经过两场恶战,隋军死伤已达四千人。杨广心内忧虑,憋在居室闷闷不乐。他明白,始毕四十万大军若轮番攻击,雁们失守只是时间迟早之事。他在想,一旦被俘或成为阶下囚,将如何接受那难堪的屈辱。

    萧娘娘旁观者清,她岂不知形势的严峻与紧迫,上前委婉提醒杨广:“万岁,就这样死守硬拼也不是办法,应派人突围出去传旨,召集就近兵马勤王才是。”

    “对呀,早当派人突围搬取救兵。”杨广猛醒,可随即又沉闷起来,“不妥。”

    “万岁,这却为何?”萧娘娘甚为奇怪。

    “四十万敌军围得雁门如铁桶一般,如何突得出去。”

    萧娘娘心内早有定数:“宇文化及勇猛异常,他足以当此重任。”

    杨广复又兴奋起来:“梓童之言极是,莫如就着他……”杨广说着又犯起思忖。

    “万岁又是为何?”萧娘娘未免语带责备之意,“身为一国之主,如此优柔寡断,是万万要不得的。”

    “岂不闻凡事要三思而后行。”杨广自有其理,“你想,宇文化及乃朕爱将,突围九死一生,万一他……”不吉利的言词,杨广不愿出口。

    其实,这正是萧娘娘举荐宇文化及的用心所在。自从她发觉宇文化及偷看自己更衣并杀人灭口,她就感到此人留在身边早晚是个祸害,便欲借机将其除掉。因此她坚持己见,“万岁此言差矣,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今危在旦夕,只有宇文化及有望冲出,犹豫不得。”

    杨广想想也是,便吩咐刘安:“召宇文化及速来进见。”

    在宫门侍候的刘安,早把帝后的议论听在耳中。此刻他免不了要炫耀一番:“万岁,可是为搬取救兵之事?”

    “你且去传旨就是。”杨广认为刘安太多嘴了。

    刘安却依然不动身:“万岁,不必派人涉险突围,援兵在明日天亮前后将陆续到达。”

    “你如何知晓?”萧娘娘急于要实现自己的计划,“胡言乱语,误了援兵,你担待得起吗?”

    刘安有意卖关子:“请万岁和娘娘随奴才到院中一看便知。”

    “你搞什么名堂?”杨广实觉茫然,满含疑虑与萧娘娘同到院中。

    刘安用手向西南方天空一指:“万岁、娘娘请看。”

    西南方的山巅,一座烽火台如宝塔高耸,滚滚狼烟直冲霄汉。刘安解释说:“此狼烟百里之外可见,眼下至少已传出四座烽火台,很快可到太原,何需再派人突围报信。”杨广如大梦初醒:“这烽火报警朕如何便忘记了,可是,业已激战半日,为何不早将烽火点燃?”

    “万岁有所不知,东突厥在偷袭的同时,派兵侵占了烽火台。守卒未及点燃烽火,即全部被俘。”萧娘娘不禁问:“那么此刻是如何举起烽火呢?”

    “大将军宇文化及,带一千精兵杀去,才得以举火报警。”

    “好样的!”杨广脱口称赞,“他而今何在?”

    “尚未能返回城来。”

    杨广二话不说,飞奔上城。一眼望见宇文化及正向城门冲杀。在他四周,东突厥兵将紧紧包围着随之涌动。宇文化及果然锐不可当,手中大刀横扫过去,便有十数敌人落马,吓得东突厥兵将都远远不敢靠前。宇文化及手下也已仅剩数十骑相随。

    杨广见状在城头急得大叫:“快,开城门出去接应。”

    身旁的李渊有意拖延:“万岁,若打开城门,万一敌人乘势抢入城来,圣驾怎保安全。”

    “住口!”杨广大怒,“宇文爱卿舍死忘生点燃烽火,我们怎能见死不救。朕不惜城破被俘,也要接宇文将军回城。李渊,立刻领兵出城接应。”

    李渊不敢违旨,带两千精骑突然杀出城去,宇文化及见状,奋神威杀开一条血路,与李渊汇合,飞速折返城中。突厥兵蜂拥扑上,将隋军尾部紧紧咬住,意欲尾随抢城。杨广在城头当机立断,命令滚木擂石齐下,突厥兵将死伤惨重,后部隋军数百人,也惨死在自己人手下。

    宇文化及来到杨广面前叩拜:“万岁,臣得以生还,全赖圣上鸿恩!”

    杨广将他扶起,上下打量一番,见他全身多处带伤,血迹斑斑,大为动容:“将军,大英雄也,朕要为你摆酒庆功。”

    “万岁,折杀末将了。此刻尚非畅饮庆功酒之时,为臣还要上城迎敌。”说罢,如飞跑上城楼。杨广满含赞许的目光:“臣下若都如宇文化及,朕可高枕无忧矣。”

    始毕发觉点燃了烽火,而且宇文化及又回到城中,气得斩杀了烽火台守将,并当即发起了新的进攻。他亲自观阵,发出铁令,上前者赏,退后者杀,不拿下雁门关誓不收兵。于是,双方展开了更加惨烈的血肉横飞的惊心动魄的搏杀。反复争夺的激烈程度,前所罕见,有时东突厥兵将攻上了城头,隋军又拚死把敌人压下。城墙下已是尸积成山,护城河已被死尸填满。但始毕不顾部下死伤累累,依然不停顿地猛攻,就像大海的波浪,哗地扑上来,又哗地退下去,再哗地扑上来。两个时辰过去了,雁门关多处业已残缺,隋军急剧减员,如今能参战的仅剩三万人,且都已疲惫不堪。城头四面都多次出现险情,刘安不时把战况报与杨广,濒危的防御态势,使杨广再也坐不住了。他离开行宫,奔上城头,见处处险象环生,为鼓舞士气,亲自执矛参战。隋军将士见皇帝亲临战场,军威大振,同心合力,又将攻上城头的突厥兵围歼一光。所有攻城云梯都被推倒、掀翻,始毕亲自督阵的历时两个多时辰的第三次进攻,又以失败告终。

    趁战斗间歇,杨广命刘安将出巡带来的,以及沿途地方官贡奉的所有金银珠宝悉数拿出,分发给所有将士。萧娘娘当场摘下所有金珠翠玉头饰,全部奖给作战有攻人员。杨广还许诺,只要坚守到援军到来,回京后一律予以重赏。这样一来,隋军斗志更加高昂,又接连打退了东突厥两次进攻。渐渐红日西坠,暮色袭来。一夜无话。

    始毕经一夜休整,决心今日一战攻入雁门。未及组织攻势,西南方向杀声大作,突厥军阵脚已乱,樊子盖领五万援军到达,不等喘息,便马不停蹄地向突厥阵地发起进攻。仅过半个时辰,元礼领一万人马赶到,也从东南方向杀向突厥军阵地。随着天色大亮,大隋各地勤王兵马接连来到。始毕一见,情知再破雁门已不可能,再战拖下去弄不好反被隋军包围,他便及时率军撤走。城头上,隋军将士无不欢呼雀跃,只有李渊心中留有难言的惆怅。各路隋军也不追赶,将领相继进城,给杨广问安压惊,杨广逐一给予嘉勉。

    一场风险总算化险为夷,杨广在雁门一刻也不想再呆下去。眼见突厥骑兵势大,杨广业已吓破了胆,那原打算重兵吞并东突厥的雄心壮志,此刻早已烟消云散。萧娘娘担心突厥卷土重来,当即整队南归。留下樊子盖,暂时镇守雁门关。车驾抵达太原后,杨广在汾阳宫召见宇文化及:“将军,太原为北疆门户,东突厥兵强马壮,需有得力大将在此镇守方可,你看何人可当此重任?”

    宇文化及正中下怀:“李渊善于用兵,又为人敦厚,镇守太原,非他莫属。”

    “与朕不谋而合。”杨广对宇文化及甚为满意。

    刘安急加劝阻:“万岁,李渊谋勇兼备,但城府太深,选任封疆大吏,不可轻率为之。”

    “刘安,你太多嘴了,太不自量了。”杨广大为不悦,同时传旨,交与李渊三万人马,任他为太原留守。李渊心中暗喜,虽说始毕未能在雁门擒斩杨广,但李靖这番苦心,毕竟没有白费。杨广怎知,他这一步棋竟铸成了大错,使得李渊有了立足之地,为李渊夺取隋室江山打下了基础。(未完待续)

本站推荐:万相之王总裁的替身前妻我在精神病院学斩神凌天战尊飘渺之旅风流岁月之活色生香半城风月花颜策神武战王桃李无言,下自成蹊

隋炀帝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奇书网只为原作者王占君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王占君并收藏隋炀帝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