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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蝎之茶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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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车

    拉长的身影

    连接着每个路口

    连接着每个梦

    窗外

    艳色的田野

    艳色的风景

    梦境似的分明,模隐

    北方的清晨,湿意氤氲中田野绿得如同泼在黄土上的水彩,仿佛一股涌动的情欲在暗暗酝酿着。火车用轰鸣刺穿到处弥漫的薄薄的旋律,在田野上碾出一道触目惊心的口子,于是那股情欲便鲜血般喷薄而出了。

    我愣愣地看着窗外的风景,近旁在飞快地后退,远方却缓慢地拉出一个向前伸展的线路,在目不可及的前方,仿佛在交接成一个尖锐的角。火车实在是一种非常"长镜头"和慢节奏的交通工具,有着无关物理速度的心理感受潜力。仿佛一部类似于花样年华的艺术影片,长度取消了速度,在固定的铁轨两旁展开无差别地向前延伸的无尽旷野,乘坐者平静地观看着,感受到柔和、渐变的心理波澜。仿佛是期待,在窗口掠过的一段段时空中,会有什么事情发生。虽然窗外的时空是连续的,可这种莫名的期待却好像孙周们的镜头移动着。最终,那些在记忆的幕后上妆候场的生旦净末丑就一拥而上地粉墨登场了。

    春节假期很快结束了,紫砂壶因为去北京找工作,所以和我同行。车票很难买,我们托的人只帮我们买到一张软卧票,于是我们就挤在一张铺上。那是情人节的前夜,车厢里的暖气开的很足,我们穿得薄薄的在那张窄窄的铺上互相摩挲着,所有的都预兆着这一夜是个情欲泛滥的夜晚。

    午夜十二点的软卧车厢里悄无声息,一对人影蹑着步钻进了狭小的厕所里。车窗外车轮撞击铁轨的声音仿佛嚣喧的重金属乐让人癫狂,我把紫砂壶紧紧按在车厢壁上,食指轻压壶顶盖珠,中、拇二指紧夹壶后把手。我对天蝎茶的泡饮技巧烂熟于心,先用舌头把紫砂壶遍身等淋洗一遍,在泡饮过程中还要不断淋洗,使茶具保持相当的热度接着即用开水冲茶,循边缘缓缓冲入,形成圈子。冲水时要使壶内茶叶打滚。当水刚漫过茶叶时,立即倒掉,称之为“茶洗”即把茶叶表面尘污洗去,使茶之真味得以充分体现。茶洗过后,立即冲进第二次水,水量约九成即可。盖上壶盖后,再用沸水淋壶身,这时茶盘中的积水涨到壶的中部,这叫“内外夹攻”一一照此办理了,茶叶的精美真味才能浸泡出来。开始斟茶时,茶汤轮流注入几只杯中,每杯先倒一半,周而复始,逐渐加至八成,使每杯茶汤气味均匀,这叫做“关公巡城”如壶中茶水斟完,就是恰到好处。行茶时应先斟边缘,而后集中于杯子中间,并将箱底最浓部分均匀斟入各杯中,最后点点滴下,此谓“韩信点兵”第二次斟茶,仍先用开水烫杯,以中指顶住杯底,大拇指按于杯沿,放进另一盛满开水的杯中,让其侧立,大拇指一弹动,整个杯即飞转成花,十分好看。这样泡出的茶细细品啜,满口生香,韵味十足,可以真正领会到茶之妙处。

    我在紫砂壶的耳边不停地嗫嚅着:“我爱你。”紫砂壶也在一次次的痉挛中高呼:“别忘了我。”然而这些薄如纸片的话语顷刻就被火车的呼啸碾碎在铁轨下。直到我的周渔投向张强的怀抱,我才明白了人生就像一列驶向不知名的远方的火车,遇见谁,何时遇见,会与什么样的人同行?将会发生什么样的故事,又会在怎样的情景下挥手作别?会与谁擦肩而过,终点又在何方一切一切都迷茫不得而知,透过车窗看出去,只见稍纵即逝的风景被不断的留在后边,前边风景不知道又会是哪般?人生亦如梦,究竟茶做着我的梦还是人我做着茶的梦呢?现在我看着电视里放着周渔的火车,那些零落的纸片又从眼前飘过。我竭力想抓住每一片却怎么也拼不成一页完整的回忆了。

    回到天津,电视里正在热播金粉世家。天津有“万国建筑博览会”之称,在著名的五大道上,从古希腊罗马网格建筑到哥特式、巴洛克式、罗马式、罗可可式到英式、法式、意大利式、西班牙式的建筑随处可见。金粉世家里很多戏都在天津取得景,所以紫砂壶央我带她去五大道玩。牵着紫砂壶的手,我漫步在五大道宁谧的街道上,在古往今来一个又一个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里幻变。

    高大的科林斯柱矗立眼前,穿过这爱奥尼克巨柱式空廊,迎接我的将是断臂的维纳斯吗?一座希腊古典复兴式建筑把我变成轻狂的阿都奈斯,把我的紫砂壶变成美丽的维纳斯。我在你面前强装一幅冷冰冰的面庞,其实我早被你的美貌征服。只是不肯在你的典雅面前低下高傲的头,只是怕自己一旦放纵就沉溺。而你呢,我的维纳斯?你是否像爱阿都奈斯一样爱我,你会否用尽一切法力只为我的臣服?

    抬头看见一栋英式建筑的二楼开着一扇轧花玻璃窗,一架精美小巧的楼梯搭在窗口。这是我心爱的朱丽叶为我筑的爱情之路吗?我沿着这楼梯走上去,忐忑而欣喜,窗里床边坐着的是你焦急的身影吗?我心爱的紫砂壶,我的朱丽叶,把你的手交给我,把你的手坚定地交给我,不要犹豫不要害怕,让我带着你远走高飞好吗?

    我温柔地搂着你,这座英式塔楼就是我们两人的温莎古堡。我是深爱你的爱德华八世,即使给我整个国家,也无法让我舍弃对你的爱;你是我深爱的辛普森夫人,你愿意和我一样为我们的爱情献身吗?

    你推开巴洛克风格的窗户,看到我站在你楼下向你凝望。我站在这座名叫华铁卢的桥上深情地望着你,远方炮火的轰鸣也无法打破这片宁静。我们的爱情也会像罗伊和马拉一样完美吗?即使你我有一人会在这爱情中逝去,剩下的那个也会在这蓝桥边失魂落魄,黯然神伤吗?

    在阴森的哥特式教堂里,我是丑陋的撞钟人。在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已经把自己的生命交在了你的手里。我对你的爱如之撞钟人对爱斯梅哈尔达的爱,已经超出了肯为之献身的范围。即使知道也许这不会得到相应的回报,也许自己的死,只不过是像飞入大海的一片羽毛,只会无声无息,不会有人注意到。但我能像撞钟人那么幸运吗?他得到了对方的爱,并且是永远的,你会给我吗?在几百年以后的钟楼里,人们会看到两具抱在一起的尸体吗?

    我跪在日式的榻榻米上,看着对面的你。也许在过去的某个瞬间,光夫也是这样望着心爱的幸子,那我们的爱情也会突然变成兄妹之情朋友之情吗?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也会像幸子一样选择死去,死在你的怀里。

    飞檐游廊的中式庭院里,翩舞一对恋蝶,那该是梁山伯和祝英台吧?如果在人世我们的爱情不能永恒,你会和我在另一个世界寻找爱情的延续吗,你愿意吗?

    我和紫砂壶在不同的幻境里迷失,在变化迅捷的场景里扮演各种不同的角色。而这一切不过是火车窗外的风景,一切不过是梦呓而已。当我们从五大道回来,我们也就下了火车,也就从梦中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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