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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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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点灯,任黄昏的最后一抹斜光投入铜镜,反着微光。兰馨披散着长发,掩着苍白的面容,也掩藏了所有不欲人知的心思。

    “她回来了?”她没有动,仍是直直地看着铜镜。

    听见身后仇嬷嬷叹息:“算那小贱人命大,竟有个什么仵作为她开脱罪名——这赵大人也真是的,一个没品没爵的小仵作的话也相信。主子可没瞧见那些个奴才怎么把那贱人捧上天的呢?真是让人气炸了肺!”

    “是吗?”兰馨启唇微笑着,镜中的女人也跟着笑,黯淡的光中却显得几分阴森。可以想得到的——那一群只懂得拍马迎泰的狗奴才!

    她真是不甘心!竟让那样一个女人得了永琮的欢心。可是没有关系,这世上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商贾豪富尚且如此,何况是未来的太子——皇上。但只要她一日还是这府里的女主人,她就有得是法子整治那些个狐狸精!

    “嬷嬷,这朵珠花可好?”手拈珠玉,她幽幽地笑着,垂下的长长的睫毛掩去了所有的算计。

    “绿儿,轻些,轻些。”玉簪苦着一张脸,眼里含着泪,只差没哭出声来。

    绿儿垂着头,脸上的笑带着三分勉强“姑娘再忍一下,药马上就上完了。”

    “绿儿?”讶然扭头,玉簪怔怔地道:“怎么这样叫我?”

    迟疑了一下,绿儿淡淡地回道:“姑娘现在是爷身边的人了,怎么能不分大小,没个尊卑呢?”

    “什么大小尊卑?咱们是姐妹啊。”玉簪一时哭笑不得“何况那件事说不定只是一时误会罢了。”

    绿儿顿了下,抬头看她“你不是喜欢爷的吗?”

    脸一下子飞红,玉簪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不过是我瞎做梦呢!哪儿能当真呢?”

    绿儿呆了一下,忽然道:“爷来了!”

    “哦”玉簪应着,根本没反应过来。

    “我说爷来了!”声音大了些,绿儿突然使劲扯压在她身下的被子。

    “啊!”终于醒过来了?太晚了吧?就算是不想也没法子的。绿儿沉着脸,看她“哎哟哟”地钻进被里,只露出一头秀发,再触到永琮含笑的眼,不自觉地红了脸。忙福了下身子,告罪而去。

    “奴婢给爷请安。”声音闷在被子里,含含糊糊的,永琮却听得出懊恼与无措。

    他不觉笑了“就这样给爷请安?这回可是爷救了你的命,难道你就这样对救命恩人——连瞧都不瞧上一眼?”

    玉簪无奈地探出头,先瞧见的却是一张近在咫尺的俊脸,怔了会儿,便为那脸上带了三分邪气、戏谑的笑红了脸。她吞吞吐吐、支支吾吾了半天,只叫了一声:“爷”

    永琮一笑,随手拉上被子指下触到光滑的肌肤,心中一荡,但见玉簪一张红透的脸更是好笑。“爷不过是帮你拉拉被子,你又在想什么?”

    简直不敢呼吸,被他触过的肩头都灼热得如火烧着。“爷,我”所有的声音在那一刹那被他的双唇封住,化做一声含糊的呢哺隐没唇间。

    如果这就是炼狱,她也心甘情愿啊!好像灵魂脱离身体的飘忽感是从未有过的,有什么把她的心涨得满满的,脑中却是一片空白无法思想。

    “怎么——你不喜欢?”略显低沉的声音,全不像爷平日那种带着嘲弄的声调。玉簪迷茫地抬起头,她知道自己的脸一定红得吓人,就连声音也显得沙哑。“奴婢”说不出话啊!眼前的一切像是一场无由的梦,让她无法相信这是真的。

    “这可不是梦。”永琮笑了,环住她的手臂轻柔而小心,似乎生怕碰痛了她的伤“现在哪,怕是整个北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一个叫玉簪的丫头是七阿哥的新宠。”她的唇软软的,尝起来竟是有着一股子清草的气味。

    “还痛吗?”他的长指滑过她的背,让她不自主地颤抖。“以后不会再有人伤得了你。”像是一个保证或是一个承诺,让她的心一瞬间热起来。

    “爷。”她仰起头还未开口,忽有人叩着房门“爷,兰儿有事求见。”

    永琮抬起头,觉出怀中人的轻颤,没有说话,却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将她整个人又裹在被子中。

    门无声地开启,精心妆扮的兰馨艳光四射,就连脸上媚意横生的笑容都是引人注目。

    “奴婢”裹在被子里,几乎是被永琮半抱在怀里,玉簪又是尴尬又是心虚,却起不得身。

    兰馨微微怔了下,脸上的笑僵了片刻竟又笑意十足“都是自家人,又何必多礼?我虽是正室,但若论起年纪,倒要叫你一声‘姐姐’啦!”兰馨笑着,仰头看着永琼。福了下身“兰儿要恭喜爷了,有玉簪这样的人伺候爷,兰儿也就安心许多还要恭喜姐姐你‘因祸得福’!”

    是她多心?怎么竟觉得福晋那一句“因祸得福”四个字生硬、尖利得像把刀子戳在心上?玉簪呆了半晌,竟是不能说上半句话。只觉得方才的狂热如涨起的潮水正慢慢地退去是啊!她有什么可值得高兴的?她也只不过是个没名没分的侍婢啊!别说爷可能只是一时的兴起,就算爷真的喜欢了她又能怎样?她这样身份的人别说自己的将来,就连她生的子女也是无法入玉碟,没有将来的私生子啊!可是,她一个小小的宫女,又能有什么别的选择呢?

    就这么糊里糊涂的,她成了爷的人。日上三竿,她仍睁着眼躺在床上,酸痛的身子和她的心一样涩得像久不上油的门轴。好久以前,从她还没进宫,天还没亮就得起床帮着娘张罗前张罗后——她就一直想好好地睡上一觉,要赖在床上睡到大正午也不起来。

    娘说:“是你命不好生在穷人家,只盼你将来嫁个好人家,不愁吃不愁穿的。”

    十三岁进宫,邻家的大婶扶着娘“你犯傻了,玉簪她娘,你们家玉簪那是命好,入了宫再不会饿肚子,要是命好让皇上老爷相中了那可是娘娘啦!”娘娘?从前在家时还做着梦,可到了宫里,天南地北的美人胚子,哪个会留意你一个不起眼的乡下丫头?在西苑里一待就是八年,她以为自己就这样了,只等着熬到日子出了宫,还是从前那个穷人家的苦命女。可没想到

    是她的福气!谁不是这么说?她一个平平常常的宫女,还奢望什么?

    五月的时候,北京城里很热。阿哥府里的园子正是一年里最最美的时候。玉簪已经习惯了自己的新身份。但还是不习惯身边丫头的伺候——只怕这是她永远都不能习惯的。

    “张总管这是在做什么?”好奇那几个花匠在忙什么,玉簪停足站了好一会儿。

    “玉簪姑娘。”虽说玉簪让爷收了房,却到底是没什么名分。张总管还真是找不出什么别的称呼“爷叫咱们在这儿种上一排葫芦,说是姑娘到时有用的。”

    “爷他”低垂的脸上难掩一丝羞色。前天爷见着她房里那只金丝蛐蛐笼还问了句话,知道她还是喜欢葫芦。当时爷只笑她小家子气,却没想到爷竟还记得这些个小事。

    “哟!十一爷您怎么来了?”张总管的声音让她醒过神来。认出那华服男子是十一阿哥永煜。早前在宫里时曾远远地瞧过一眼,知道这位阿哥文采风流,是众阿哥中最博学多才的一个。

    “奴婢玉簪见过十一爷。十一爷吉祥。”眼角上瞄,她怔了怔,突然大叫:“是你?就是你!”

    十一阿哥永煜一愣,他身后的布衣少妇也惊了一惊,随即却恍然道:“我曾见过你。”

    “可不是见过!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被人抓到牢里头,无端端地惹来了一身官司。”好气!虽说她是无罪释放,可不表示那些罪就自受了。看那一脸困惑,玉簪心里更有气。也顾不得她是十一爷带来的人“你那是什么表情?好像不关你的事儿似的,我倒问你那个什么‘石头’不‘石头’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还有那个姓胡的到底是个什么混账?!”最可气的是她说出那姓胡的事儿竟没见着九门提督去抓那个坏蛋回衙门。

    “姓胡的?”女子脸色一变,随即歉然道:“我实在没想到他们会错抓了你”“香菱,这不是你的错,你实在无需自责的。”永煜柔声细语地道。这让玉簪一怔,已瞧出他对这叫香菱的女子大有情意,不觉动了好奇之心

    待永煜随张总管去书房见爷,玉簪就坐在叫香菱的女子对面,不眨眼睛地瞧她。越瞅就越觉得奇怪。若说年岁,这香菱怕也大不了她几岁,模样虽生得好,只是眼底眉稍尽是饱经沧桑的忧郁“你是十一爷房里的人?”

    她的话让香菱一怔,脸上不觉一红“不是,香菱不过是蒙十一爷仗义相救的苦命女子。”苦笑着摇头,香菱低声又道:“香菱一身污秽,活在世上也不过是拖累人,又怎会再与人”

    这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单那对深似秋潭的眼睛就让人为之心生迷惑。玉簪有意相问又怕触到她不欲人知的伤处,一时就只傻呆呆地瞧着她。

    香菱瞧着她古怪的神情,已猜出她的心思“你是想知道石头记的事?其实,你为它惹祸上身,也吃了不少苦头,也该是让你知道的。”哎,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纪,若自己也尚能保有几分天真,该有多好关于石头记的故事,一讲就是月余。待断断续续听了整个故事,玉簪也不知流了多少泪?香菱讲的故事对她来说就像是遥远的一个梦。那梦里的人是痴的,颠的,狂的,乱的,疯的,傻的——却也是让她羡慕的。而那编织了这个梦的人又何尝不是痴的?

    听得出香菱对那个写石头记的曹先生有多倾慕几许痴怜,也心疼香菱悲惨的命运。好好的一个女子怎竟嫁了那么个粗俗不堪、满身铜臭的丈夫,又被逼作了八载的细作,以盗取石头记的手稿。该是怎样强烈的感情、怎样坚定的决心让她在曹先生逝后不顾生命危险力保石头记的手稿,东躲西藏熬过这近一年的光阴?!

    “曹先生书里的香菱就是姐姐吧?”玉簪轻声问时却只得到一声含糊的叹息。“既然十一阿哥愿意帮姐姐,为什么不把那个姓胡的书商抓起来?那样这本石头记也可以现身人间。”

    香菱抬头看她,好像她问了一个蠢问题“难道妹妹竟不知道这本石头记是禁书吗?何况胡大年财大气粗,身后又有高官做靠山,要抓他谈何容易?”

    也是,这次出了人命都没把姓胡的扯进去。

    “我只盼在此等到纪晓岚纪大学士回来,一切就好办了。”

    玉簪皱了皱眉,忽然问:“这石头记怎么就是禁书了?我们爷书房里头的那些个书没一本有这石头记好看的。”

    香菱笑容乍现又归于黯淡“傻妹妹,世上的书都是教人功名富贵的,我家先生于悼红轩披阅十载,呕心沥血之作,却也叹‘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世间男子,又有几人能专情于一人?情痴一生呢?若让世间女子都活得像这书中人,怕真要那些男人惭愧得不要活了”

    脸色一白,因香菱的话触动了心事。玉簪一时无法回应。是她太过奢求了,爷对她难道还不够好吗?她还想要些什么呢?

    起身背对着香菱,恍惚见着花木摇曳间一条熟悉的人影。忙喊了一声:“绿儿!”见那人迟疑了会儿,转过身来,果然是绿儿。玉簪又惊又喜,和香菱说了一声便跑了过去。

    不知是不是她自己多心,总觉得近来绿儿总有意无意地回避着她,就是见了面也难得和她说上几句话“绿儿,总算见着你了。”

    “姑娘找我?”虽然是笑,却冷淡生疏了许多。玉簪怔了半晌,强笑着拉住她的手“不是说咱们还像从前那样称呼的吗?”

    低垂的目光落在相握的手上,绿儿不动声色地抽出手:“你是主,我是仆,总要有些分寸的。”

    “什么主?什么仆?”玉簪摇着头,有些慌乱“我不觉得咱们和从前有什么区别,我还是玉簪,是那个和你一起生活了八年、亲如手足的秦玉簪啊!”略显动容,绿儿垂下头,再抬头时已是归于平静。“一样吗?真的还和从前一样吗?不是,咱们再也不能回到从前了至少,我已经不能回头了!”绿儿眨着眼,含笑的眼眸里潋滟出淡淡的水光。

    “绿儿!”玉簪追了几步,终是停下脚步呆呆地看着绿儿远去的背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怎么好端端的姐妹竟会变成这样子?

    暮色将晚,天下着蒙蒙细雨。玉簪静静地站在葫芦棚下,忘了时间。暮色下,看得不是很清楚,但这葫芦架上的每一根葛藤,每一只小葫芦她一清二楚。前些日子,爷陪着她赏葫芦时还做了一首诗。她背了好久才记住:“纤尘不到净铜铺,承应清闲一事无。预计冬来藏蝈蝈,墙阴汲水种葫芦。”

    她不懂做诗,也常听不懂爷说的究竟是什么。可爷拥着她时那种带笑的低沉的嗓音总是让她心醉不已。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爷对她那样好,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为什么为什么竟是越来越不开心?可能她真的是疯了,竟也想象书中人那样过日子——可是那怎么可能?

    “玉簪姑娘,别忘了福晋可是在等你呢!”外头的丫头让雨淋湿了衣裳,忍不住叫起来。让玉簪记起外头还有人,也记起福还在等她。等她?不过是在拿她消遣罢了!其实已经好多次了,她不知道福晋还要玩她多久才肯罢手?难道她都不会厌吗?

    门口仇嬷嬷竖起手指,示意她自己进去。玉簪牵起嘴角,不是苦涩不是嘲讽,只有深深的厌倦。

    卧室的门是轻掩着的。走近,玉簪记不得自己这是在重复第几次的动作。脸颊贴在泛着冷意的门框上,可以看见艳色如血的鸳鸯帐内这样就够了吧?她已经看过了。慢慢地转身,手指滑落的同时,门轻晃了一下。

    “你是故意叫她来这儿的。”

    “谁?”兰馨支起身子看他,眼中染着邪邪的兴奋。

    “你的游戏很无聊。”坐起身,永琮回身看她,冰冷的目光足以让她的兴奋尽退。

    “是吗?这都怪玉簪那丫头太不会配合了。若她胆子大些闯进来大吵大闹的话,就不会让爷觉得这么无聊了。”甜腻的噪音露着恶意,兰馨装作爱娇地从后环住他的腰。“爷现在要去哪?是要去安慰那个躲在房里哭的丫头还是再去宠幸别的女人?爷别忘了只有兰儿所出才有资格录入玉碟,爷不也是想让兰儿早日诞下皇孙以让皇阿玛开怀吗?”

    永琮微微笑着,握住她环在他腰上的手“这样的语调,这样的动作,可一点都不适合你。”

    “那么爷以为什么适合兰馨?”手指被他一根根地掰开,她的声音冷硬起来“爷是想让我当个不问世事,清心寡欲的居士?或是满脸堆笑,装聋作哑的摆设和只会应声称是的应声虫?永琮,我是你的妻,可不是什么随便的野女人!难道我在你心里真的是比不上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宫女吗?!”

    永琮回过头,看着她因嫉妒、愤怒而扭曲的面容。然后笑了“不错!你乌拉纳喇氏兰馨,是皇帝亲赐给大清帝国爱新觉罗永琮的侧福晋。不管是在这栋宅子里还是整个大清国,你都可以顶着这让人羡慕令你骄傲的头衔。但是,兰馨你应该记住,你嫁的是显赫的姓氏,高贵的血统,无上的权利,却不是那个褪去光环后的普通男人——凭着良心说,如果我不是皇子,你会嫁我吗?不会!兰馨,这世上的事不可能都随你的心意,在你得到的同时已注定会失去其他的——这就是生在皇家的命!”

    “我不信,我不信命!”沉默过后,兰馨突然仰起头盯着永琮的背影,嘶声大叫:“永琮!除了地位、名分,我要得更多!”

    无声地笑笑,永琮转身离开,他身后的呐喊无法让他停下脚步。女人最先爱上的永远是那个男人诱人的外在,而不是那个男人本身。若他不是大清国的皇子,又有谁会喜欢他呢?

    不,她会!那个说着“就算他只是一个种田的。杀猪的、或者只是个奴才,但只要他对我好,我就跟他一辈子”的小丫头。她会!当初把她放在心上,不就是盼着真能有个人来真正地喜欢他吗?!

    她的房间亮着灯,昏黄的光如坠落凡尘的一点星芒,有着脱俗的温馨与恬静。知道自上次牢狱之灾后她就怕黑,入睡前总要点上灯,就算睡着了也每每惊醒。偶尔深夜到她房里,也见她颊上带泪,轻蹙的眉总是抚不平、展不开,全不似平日在他面前乖巧地笑。这让他无法不去注意她越来越深的沉静与那种他不留意时就涌来的薄似雾的轻愁。是何时,她已不再是那个单纯、迷糊的少女而是一个常是心事重重的少妇了呢?

    当他惊觉,才发现自己在她身上是太过用心了。

    听见身后鲁图尔动了下身,口中轻斥一声。永琮皱了下眉,目光骤寒,慢慢转过身,望着身后的花丛。“萨威,难道你不知道阿哥府的大门开在哪边吗?”如果不是知道他这侍卫的脾性,光凭他这鬼鬼祟祟、莫名其妙的行动,他早宰了他几百次了。

    自花丛后走出。萨威慢慢拉下脸上的面纱,眼睛滴溜溜地乱转却又装出一脸的神秘“爷,奴才刚才进来的时候查过了,并没有可疑的人物。”

    “你不觉得府里头最可疑的人就是你吗?”永琮低哼了一声“这一身打扮,难道非要人把你当刺客抓了才甘心?”心中一动,记起那一夜她受惊的神情,涨红的脸颊,又怒又急的语气,可不真是把萨威当成刺客了。

    “主子!”萨威一脸受辱,眼角不由地瞥向永远都沉默地侍立在主子身后的鲁图尔。虽然他不是侍卫中武功最好的,可他对主子的忠心可不比鲁图尔差!

    “主子,萨威此次带回扬州何大人的书信。”

    永琮闻言回身,一脸喜色。大清帝国三分之一的赋税是来自扬州。因此扬州知府虽只是小小的五品官,但却颇有分量,再加上富甲江南的盐商与江南第一大帮派盐帮,算是钱势结合,举足轻重。

    将信纸折好,永琼的嘴角又带出那种嘲讽的笑“除了这封信,何大人还说什么了?”

    “何大人对了!何大人好像曾说过他膝下有一爱女,才貌双全,温婉娴淑”忍不住笑啊!想是那何大人见主子年少俊朗,动了招婿之心。

    “果然!那老头子还是想学做王莽。”

    “王什么?”萨威一脸不解。

    永琮也不答话,只说:“你先下去歇着,回头到我房里取信再去一趟扬州。”

    “爷!”萨威在心里哀叹,真是倒霉!他是侍卫不是跑腿送信的哎!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这么苦命呢?

    回到书房,鲁图尔挑亮了灯芯,垂手侍立在身后。永琮坐了半晌,忽道:“你看爷该不该应了这门亲事?”

    鲁图尔一怔,没想到永琼竟会问他这些事。犹豫了下才回道:“奴才不谙政事,不敢妄言。”

    “不敢妄言!”永琮低喃,忽地笑了起来。在他身边,果真都是些本分的好奴才!每个人都规规矩矩地做着自己的分内事。他该高兴的却怎么竟是高兴不起来?

    帝王之家,打他一出生,就和平民百姓不同。别说朋友,就连自己的亲娘也要应制请安求见亲近不得。从前众兄弟同吃同住;同往上书房学习子史经集,治国大论;同随巴图鲁苦练功夫,骑射之术;倒也还算亲近,但年岁稍长,便各有了各的心思。明争暗斗,指桑骂槐,阴谋诡计的也就算了,偏脸上都挂着笑,一副骨肉至亲的模样,让人瞧了却觉心寒。

    他面上冷淡,旁人也只当他冷静内敛、心有城府,却不知他心里几多挣扎。难道真是为了天下权柄,便抛了骨肉亲情不顾?

    但此时,他已骑虎难下,欲罢不能。却怎地突生犹豫?当日皇阿玛指婚兰馨时他可没半分迟疑。婚姻也不过是政治的需要,他又何必多想呢?

    长指捏揉着鼻梁,永琮无法再想下去。长叹一声,蓦然起身冲出夜色。鲁图尔怔了下,慌忙追了出去,待得近了才瞧见主子在花木间呆了呆便又走前去轻轻拉开门。不觉一声低叹,警觉后他却又是一脸漠然,恭恭敬敬地退到一边,继续他一生一世的忠诚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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