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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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这是莲上大学之后第三次回到家乡了。终于,只在寒假,莲才能没有任何理由的回到家乡。

    莲是不喜欢回家的。母亲都走了,只有父亲和弟弟在的家是没有任何可以让莲牵挂的。整个村子,弥漫的那种气氛,莲对村子的讨厌,足以让她放弃自己的家。

    莲在村口下了公车。莲一眼就看到了连生,她怔了一下,她已经三年没有见过连生了。她想起她高中之后离开村子去上大学的时候,村里很多人都追着莲坐的公车,说要送村里第一个大学生上学。连生站在最后面,只是随着人群走。当时莲是多么希望连生能对她说一句话的。

    三年了,连生一句都没有说。莲能看到的现在的连生是一个脑子里没有什么知识的经验不足的年轻农民。

    莲想,这样的连生是应该让她感到轻松的。连生本应该就是农民,本应该的莲不会跟连生有任何的关联。

    莲。连生脆脆的叫了一声。莲,你回来了。

    莲很随和的一笑。莲说,连生好多年不见。很随和笑着的莲心里又感觉酸酸的。

    连生便低下头,说,莲我先走了。说完便急急忙忙的顺着村子的大路快快的走了。

    莲苦笑了一声。连生还是这样的,没有变。可是对莲,对莲他连生都不敢说话了吗?

    莲回家路过黄大家门前的时候,听到了哗啦啦的麻将声音。莲不费力的就看到了父亲。父亲双手揉着麻将很柔和的笑的样子,莲好想哭出来。惊讶的是,莲还看到了站在一边看的连生。连生也终于摆脱了“书生气”了么?从前的连生是整个村子里最“干净”的男性了。莲冷笑了一下,突然觉得心一疼。不知道是为了连生,还是为了自己。

    莲的村子是整个镇子里最穷的。最好赌的。又是家庭最不完整的。所以,莲的村子是最有名的。莲的家庭也是最具代表性的。莲记得那一年母亲母亲离开家的时候对莲说,你是我唯一的亲人,好好学习,母亲母亲供你。莲哭的稀里哗啦的,母亲母亲就留给了莲一条丝巾,是母亲最爱的东西。之后,母亲就每个月给莲寄钱了。为此,莲恨这个村子,恨好赌的父亲父亲和弟弟。

    (二)

    莲回到家之后,就给徵发短信,说到家了。莲知道,如果不给徵说一声,徵不会放心的。徵是很好的一个男孩,可是莲喜欢不上来。莲给徵说过,自己还是一个村姑,徵这样的爱让她无法呼吸。其实,莲知道,莲的心里还被一个人占据的满满。

    在遇到了徵之后,莲才知道,初恋是一个人心底里最深的一道疤。可是莲一直不愿意承认她把初恋给了那个人,莲也不想探究自己是不是忘记了那个人。可是遇到徵,徵说做我女朋友吧莲,莲在不知所措的时候明白了谁是自己在劫难逃的命运。

    那些往事,跟随着年龄的增长,踩着岁月的脚印,从莲的童年开始,莲就开始陷入了。莲只是没有想到这些美好或者青涩或者无奈的事情从来没有从她的心底里抹掉过。莲从小患的自闭症却闭上了这一段长久的恋情,直到莲准备走出的时候,莲才发现。莲当时哭了,不知道是委屈自己为什么埋藏了这段感情这么久,还是愤恨自己为什么要发现。

    这一年莲在学校的时候听说了连生就要结婚了。当夜,莲流了一夜的泪。莲不想为这件事情流泪的,连生的事情关她莲什么事。可是莲的泪水是真真实实的。

    莲想连生应该会亲口告诉她这个事情的,当初莲离开村子的时候连生说过,莲是他连生这辈子永远记挂的人。可是莲上了大学之后连生没有给她打过一次电话,更没有到学校看过她一次。莲觉得她是上了连生的当了。莲被连生忘记了。

    被人遗忘是最让人痛彻心扉的。哪怕这个人跟自己只有一丁点的联系,一旦从这个人的记忆里抹去之后,就意味着从此你在他的世界里消失了踪影。

    莲在乎连生吗?莲说自己不在乎的,真的不在乎的。连生已经不上学了,连生是名副其实的农民了,连生已经没有了任何的理想了,连生跟村子的人一样的好赌了,连生已经退化了。莲,她不应该为这样一个人伤心落泪,空挂念的。

    是的,不在乎了。连生忘记了就忘记了。那么莲也能够忘记的。

    (三)

    连生结婚就是定在这一年的寒假。那一天下着大雪。莲很久没有看到这样的大雪了。她穿着薄薄的毛衣站在门前,看到了连生娶新嫁娘的队伍经过。

    莲给徵发短信说,雪好美。莲拍下了连生娶新嫁娘的照片,红艳艳的新嫁娘,洁白的雪。莲发给了徵。徵说,好美丽,好感人,好幸福你看新娘的笑脸就像天山的雪莲。

    莲没有流泪。莲轻轻的说,连生,只要你幸福,你赶紧幸福了,莲就会幸福的。

    父亲从屋里出来站在莲的背后说,你看连生都结婚了,连生这个混蛋,当初你们是村里的绝配莲狠狠瞪了父亲一眼。

    父亲不屑一顾说,我说你就是一头笨牛。他这么对你你也不会吭一声吗?

    晚上父亲说去连生家喝酒,莲知道他是去凑赌博的热闹。

    等到父亲回来的时候,莲看到了二叔他们背着他。父亲满头的血,嘴里骂骂咧咧。莲皱了眉头。二叔说,莲你爸给你出气去了,骂了连生,却被人打了。

    莲给父亲洗了头和脸擦了药,眼泪就一滴滴的掉了下来。父亲还在说酒话,说连生你个混蛋,欺骗我闺女的感情

    夜很晴朗。洁白的雪映白了星空。莲踩着雪咯吱咯吱。

    莲看到了向莲走来的连生。连生说,我知道你会来找我,只是你爸先找来了。今天我结婚,你爸他竟然撒酒疯

    莲给了连生一巴掌,说,不要说我爸的不是。

    连生没有说话了。莲说,对不起。

    然后莲回头。莲在心里说,连生,我会跟你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喜欢你那么多年,对不起让村人默认我们是绝配的一对,对不起让我爸去找你麻烦。我还会跟你说谢谢,谢谢你连生,谢谢你从前的照顾,谢谢你及时放开我的手了,谢谢你结婚了,谢谢你一定要幸福了。

    连生,你幸福了我就被你解放了。

    莲在家门前的核桃树下坐了下来。雪的冰凉渗入肌肤。莲最喜欢这种感觉。极致的冷,极致的疼痛。母亲走的时候说,莲,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无法抗拒就逃开。莲是从来没有承认过自己喜欢连生的,可是最终还是喜欢上了,而且还是受伤了。受伤了没有什么不好的。母亲当年逃开了父亲和这个家庭,却从没有逃脱命运。而受伤了便知道终于结束了,终于用疤痕划上句号了。受伤却很轻松了。

    那一夜,莲抱着父亲的头,听父亲的胡话,哭了一整夜。莲说,爸我会很好的。

    (四)

    连生的新娘是一个个子小小的女孩子,就像莲一样的。莲在村子遇到连生的新娘的时候,莲穿着红色的羽绒服。连生的新娘还是穿着红艳艳的新娘服。莲觉得这是绝妙的讽刺。记得很小的时候,连生对莲说,莲,我会娶你的,你知道吗,我们会结婚的。莲穿着红艳艳的衣服遇到了穿着红艳艳的连生的新娘。莲却没有了隐隐的疼痛。

    莲没有想到自己会遇到连生的新娘。她不知道怎么去跟这个人打招呼。于是她依旧抬着头,面无表情的向前走。

    然而,连生的新娘却嗨了一声,就对莲甜甜的笑了一下,那个笑容好甜,好纯真,好动人。就像开在雪地里的雪莲。莲想起在莲上大学之前连生说,莲你太冷了,你的笑一点都不快乐,莲你不应该这样封闭自己,有我连生在你要快乐的生活。这个不算承诺的承诺始终没有实现,莲没有快乐,连生没有给,莲还是很冷。

    莲也对着连生的新娘笑了一下。这一次,莲用尽了所有的笑,莲想,美丽快乐的笑容还是要自己来给的。

    (五)

    那一年,莲没有过完春节就走了。

    父亲说,莲,你有时间回来吧。不要恨爸爸,爸爸逃不开这个丑恶的人生。莲,你要知道世界上其实没有洗心革面一说,只有结束了才能有下一个开始。莲对父亲笑了一下,很多年了,莲终于给自己的父亲笑了一下。莲说,爸保重。

    莲在走之前去找了连生,还有连生的新娘。莲送上了一份礼物。莲对连生说,连生,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是吧。好好过日子,要带给嫂子幸福。

    新娘很开心的笑了,笑的更加的晴朗。连生没有说话。送莲走的时候,莲轻轻的对连生说,连生,新娘的笑好美。

    莲还是没有爱上徵。莲承诺过徵,说她过完春节就会知道会不会爱上徵。可是莲没有。徵很失望。徵说,你要是走出来了就完全的出来吧。

    莲说,你会给我时间吗?

    徵说会的。他还是会一直照顾这个自闭的“村姑”直到她不再自闭了。

    莲笑了,说,我已经结束了一个故事,下一个故事让我小心一点开始吧。

    徵,相信我,伤口愈合之后,莲就会快乐的笑起来。就像天山洁白雪地里的雪莲,盈盈的,随着快乐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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