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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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乡村旧事,不得不提及鸟语和花香。寒伧的岁月,因为有它们的相伴相随,农家的日子便有了歌声,清贫的生活也有了灿烂。

    我很为现在天真活泼的孩子们惋惜,不管是荣居城里的,还是屈居乡下的,比起当初的我们,论及他们的所得和所失,真可谓是“得不偿失”比如鲁迅先生幼时的百草园,现在的孩子们读它的时候一定会异常吃力。吃力,是因为他们的童年里已经消失了这种散发出泥土芬芳的欢乐。他们的玩具都是超市里现成购买的,我们的玩具是自己动手制作的;他们的童年是大人围着拥着爱大的,我们的童年是自己地上土上滚大的;他们的欢乐是吃冰淇淋吃巧克力吃肯德基吃出来的,我们的欢乐是听鸟语看花开闻花香笑出来的。

    所以若是论童年,我们比他们富足得多。

    不象现在的孩子,看到画册上的喜鹊只会高兴地叫“哇,鸟”看到天空中偶一掠过的麻雀也只会高兴地叫“哇,鸟”看到鸟笼里关着的画眉也只会高兴地叫“哇,鸟”除了飞机不叫鸟,其它会飞的都是鸟了,真是四体不勤、百鸟不分,当然这与现在鸟类绝迹也有关系,我们那时候,即使最无教养,也能无师自通地摸清它们的家底,且问其声即能叫出其名。

    麻雀是数量最大的一种鸟,其时被列入四害之一,因为它们总想不劳而获,与人类争夺着口粮。对它们来说,稻谷是现成的,而虫子需寻寻觅觅,它们宁可吞谷而不去觅虫,更何况害虫与它们一样属消灭之列。于是它们就聚众闹事,常常集合于竹林间、电线上、秧田里、晒谷场、芦苇丛,对着一粒稻谷的强烈诱惑,发出“叽叽喳喳”的激动,想必年幼的和雌性的叫“叽叽”而年大的和雄性的叫“喳喳”语言单调乏味透了,却一天到晚充塞着人的耳朵。可恶的是它们还玩皮透顶,凭着飞翔得并不算高的本领,与人类瞎折腾,于是生产队里时,晒谷场上总是响彻着“头、头、头”的驱鸟声,秧谷下了田,就得派人去管秧田,专司轰鸟的差使,人喊一阵“头、头、头”它们就赶紧逃走,以为鸟枪已经开膛,飞过一阵又远远停下来“叽叽喳喳”评说人类的无能,趁你说话抽烟的空隙,又幕布一样地盖在秧田里,真是视死如归了。孩子们于是发明了皮枪,捡一颗小小的石子,裹在皮枪里,对准树上“叽叽喳喳”谈情说爱的麻雀们“嗖”的一声“嗖”的一声,责任感挺强地为人类消灭了无数的天敌,战利品有时奖励给猫们,有时拔毛清蒸自己吃。打死了大的,还不放过小的,于是冒着脸上生鸟子斑的危险,捣它的老窝,让那一窝窝嘴巴张开比头大、肚子圆得象孕妇的小鸟们“叽叽叽”地从房檐上跌摔成一堆屎,或者在它们的血盆大口里灌入刚煮沸的白开水。看着它们的惨死,我们开放灿烂无比的笑容。

    燕子倒是一种人见人爱的老朋友。我们都喜欢燕子,因为它们象客人一样,一年四季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呆在我们这里,而且它站正立场,不吃谷只吃虫。记忆中,燕子最不善于言辞,我竟描述不出它们的声音,只有刚出生的小燕子似乎叫得跟小麻雀有些相近,只是声音略长些,就象它们的身材本来就比麻雀要长些。它们也象麻雀一样,在春天的田野里四处飞舞,但与懒惰的麻雀不可同日而语。燕子真是勤快,象个劳动人民,这一点,从它们的家庭住址及装修上可以看出。麻雀只在瓦片下作窝,家徒四壁,只有一堆乱稻草,而燕子却与人类同室而居,那屋子是一口口地衔来泥巴精心粘成,还一年换一个新窝,挺讲究的,以至于后来人们还从它那里提炼出一种高级滋补品——燕窝。这就让我们生出无比的同情与好感,所以人类就非常欢迎燕子入家,春天燕子在我家屋子里飞来飞去考察地形时,它那样犹豫不定的样子害得我们全家伸长项颈提心吊胆,生怕它看不上我家,否则,我们为它们在木梁上钉钉子就算是一厢情愿了。更让我们小孩抬不起头的,是人家家里有燕子窝而我家没有,那么我的判断就是自己一定也生活在一户倒灶人家家里了。更绝的是,燕子爱清洁的毛病,常常弄得桌上地下全是它们的粪便,然而,人们对此不骂也不怨,偶尔燕子不小心把粪便拉到了人的额头,那人竟还高兴地说“有喜有喜”这一点麻雀要是知道,定会活活气死,这大概叫做“爱燕及污”吧。那么对于燕子的声音,我的理解也只能是“大音稀声”了。

    乌鸦其实是很聪明的一种鸟,小学课本里有一篇课文叫乌鸦喝水,跟后来的司马光砸缸说的是同一个道理,只是前者乌鸦是如何在浅瓶子里喝到水,后者司马光如何在深水缸里救了人而已,比起来,我觉得乌鸦比司马光要聪明,至少乌鸦没有砸破瓶子。但生活中,人们对于乌鸦并不是这样看。人们怕乌鸦,恨乌鸦,咒乌鸦,好象地球上的水都被乌鸦喝光了而人们都渴死似的。乌鸦在天空上掠过,看到劳作的人们,发出“哇哇哇哇”的赞叹声,可人们愣是把它们的招呼声错听成了“祸啊祸啊”于是,赶紧别转头,张开嘴巴“呸呸呸”地连吐三口唾沫,轻而易举地就算把祸火给扑灭了。有时候,眼睛抢耳朵的功劳,先看到了头顶的乌鸦,没等乌鸦开口“哇哇哇哇”人们早就“呸呸呸”了,这种“呸”与后来的随地吐痰陋习是否有关我无法考证,但我的脑子里从此烙下一个印记,那就是乌鸦不是好东西,听见乌鸦就会有晦气要来,或是要闯祸水,所以我听到乌鸦叫,就毛骨悚然,心里别别别地跳得厉害,当日要做的事情也格外小心翼翼起来。乌鸦当然知道人们对它的敌视,但它们似乎也不计较,只是几乎不到村子里来,只高高地飞在天空,或远远地躲于树林里,管你爱听不爱听,熬不住了,照样亮开嗓子“哇哇哇哇”鸟类中,我因为怕乌鸦,所以没有清晰地看过乌鸦,也没有捉过乌鸦,当然更没有敢吃它肉的想法了。

    布谷鸟真象个气象专家,也象个爱多管闲事的老头,一到麦收时节,它们就在深山里歇斯底里地唠叨不停喋喋不休:“阿—公—阿—婆,割—麦—插—禾。”当然语调是慢吞吞的。有时候早稻秧田刚刚做好,耳边就响起了这种声音,想必是某只布谷鸟老眼昏花,错把秧苗当成了麦苗,或是心急吃热粥,结果弄得人们听它的叫唤就象听自家老人的叫唤一样,故意不理不睬,好象天底下就它有责任感似的,可它自己却躲在老窝里千手勿动。布谷鸟叫的时候,我们却是兴高采烈的,嘴里也湿津津的,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又可以爬到山上摘那种叫做“阿公阿婆”和“阿弥陀佛”的野果子吃。布谷鸟的生存状态最让我捉摸不透,我竟没有看见过它的身影,但猜得出它一定是停在一颗高高的树上,眼里望着田野,嘴巴不停催着,心头或许也象我一样,盘算着人们把麦子割掉后虫子都飞到了它的身边,它就可以坐享其成,否则它为啥不亲自到田坂里或村子里进行动员和号召呢?

    鸟的叫声还有许多,象黄鹂,后来知道它叫实际上是在“鸣翠柳”那一定是诗人或是歌唱家了;还有猫头鹰,半夜里在你屋背后的树枝上怪怪地笑,一定是皮笑肉不笑,比乌鸦更阴险,那自然可称为阴谋家了;还有鹌鹑、鸽子,长得象亲兄弟,抓起它们时一个劲地叫我“姑姑,姑姑”真是瞎了眼了,好在它们都会产好吃的蛋,我怀疑它们或许是同父异母,或许是近亲结婚的产物,否则怎么会男女都不分呢;至于牛背上停靠的八哥,真是胆大妄为,可叹的是牛竟也拿它们没办法。

    作于200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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