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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故河口之三柑子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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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打出这几个字时,鼻子里有股酸味冲来,那或就是柑子清香。谗得让人一嘴口水。

    想起小姑心中总有股深痛。这个最能为我叙说故河口的人我最理想的叙述人,消失了。或许小姑内心也潜在着这种倾诉的欲望。那亦是她的童年或她在童年听到的最有意义的事。可这艳阳清朗的冬天,这时有响起爆竹的乡村某户人家里,小姑为着生计忙活着,为她早年的恩哥哥忙活着。尽管这样的冬天与小姑一同到大姑家去是最美好的一种享受,可小姑还有这样的雅兴么?小姑已没这个雅兴了。

    这清朗的冬天到故河口某户人家去,某户人家门前有上好的橘子树,树上结满了橘子。前年吧,我与老公到故河口收过棉花,从农家里摘回一麻袋橘子。种橘子的人家里住着一对中年夫妇。女的长的极清秀,虽是四十几了仍旧很清秀,都不见多老,看上去非常年轻,这是乡村不常见的,脸上也似乎没有乡村妇女之气。言语更是有别于乡里人。她房屋门前是块棉地,后面则是菜园,菜园里栽着几颗大的柑橘树。大大金黄的橘子挂在高大青色的柑橘树上,炊烟便从那绿树缝中袅袅升起。

    男子声音豪放洪亮,不时在粗大的柑橘树上摘橘子往下扔。边扔边喊:接住,接住。喊是这样喊可怎么接得住呢?橘子都滚到菜地里了,菜地里最旺盛的当树红薯藤。已经显示出冬的苍色,只不过这苍色掩映在冬日阳光的朝气里,若是阳光褪去暮色降临,它是会呈现出片苍色的憔悴的。站在菜垄寻找那一个个金黄硕大的橘子,望着仿佛久远前的苍色田地,无论怎样都有种如归老家的感觉,于是对那对中年夫妇生出更多的亲近之欲。

    中年妇女说她有两个儿子都上了大学,大儿子还读了博士,毕业去了日本留学。她儿媳妇也去了。她儿子还是她儿媳妇带去的他们的房子就住在故河口的废堤上十分向阳。虽然柑橘树非常高大却依然很向阳。听妇人这开口不平常的家谈,肃然起敬。这偏僻穷壤之地,这平凡的农家里,这样平常的一对夫妻,居然培养了两个博士生?实在令人惊叹。于是从这番惊人的谈论中再次注意到妇人,她的脸上皱纹已经布满了,但因心底的舒坦使它们舒展了不少,那是她能显示出年轻之气的缘故。

    而男子则高声得意的叫嚷着,一时指挥妇人摘橘子,一时又叫妇人去烧茶做饭,总之没有停歇。妇人也很乐意的一时忙这一时又忙那,脸上总是微笑,嘴里不时说出这个鬼人轻微抱怨的话。男人则在柑橘树上呆到太阳偏西才下来。

    门前的棉地里散发出阵阵寒风,阳光从屋山头隐去。乡村清冷的冬夜来临。

    妇人拿着她儿子儿媳妇的照片在夜幕下边指画边对我说:前些日子我才到他们那里去过,他们要去日本了,儿子儿媳妇都说老家的坛子菜好吃,叫我送一些过去。前年我儿媳妇都来过我家吃过我做的坛子菜,老黄瓜皮,盐萝卜条,都欢喜的不得了

    前年她都来过这里吗?想来爱情的力量真是大啊。我开玩笑的大声说。

    谁叫我儿子长的帅呢,脑子又聪明。我儿子开始还瞧不起她呢?只是来过我们这里后儿子就没话说了。前年我这房子还没装修,只是个毛坯子,红砖青瓦的,冬夜里寒风只灌冷清得要死,我儿媳妇都不嫌弃,还有啥好说知道吗?两个儿子读大学读博士不容易,而我们就只有几亩田地,也只会种几亩地。前两年包些地还有赚头,这两年都没包地了,都包亏了,现在还欠着人家几万块,我儿媳妇都知道,还不嫌弃,你说我儿子还有什么好说

    妇人一说起她的儿子就住不了口。不过天黑了,我们要走了,妇人也就背着一个包裹到屋前棉地里去了。

    天都黑了,您这是上地里摘棉花去吗?我很惊讶妇人这种做事方式。

    妇人说:就这会他会安静些不吵我,你都看见了整个白天不停的呼来唤去的做得好什么事呢?妇人边回我边沾进棉地里。不一会又有几个人沾进了棉地。或是她家的亲戚收工回来帮她打个瀑工。不一会那地的棉花就摘完了,男子在厨房里已把夜饭做好,暗黑的夜幕下农家厨房里的饭香幽寂温暖。

    我们则乘着拉棉花的车回扎花厂。路途两侧树影丛丛,车子颠簸在崎岖的乡间小路上,天上都挂了几颗清凉的星星,夜的寒气在车子的轰隆与归心似箭的情怀中隐去。更有车后那一袋金黄硕大的橘子冒着幽暗的清香。让人鼻子只冲,口水直流。

    这是某年冬天在故河口发生的事。也是这般阳光灿烂,世面的清冬隐藏在一片阳光中时。如今类似的冬日我只在小厂楼台缩着身子边晒太阳边想起某个冬日里发生的事,心绪起伏难平。

    小厂围墙外的那户人家门前的柑橘树也很清幽,只是只有一颗显得有些单调了。柑橘树上有几个金黄的柑子,想必极香甜没有酸味。而那年我从故河口农家带回的应该不是橘子是椰子吧。因为它们比柑子橘子都要大,比柑子甜,更比橘子好吃,有着异国的风情。只是在我们江南真少见,而热带倒是很多,也怪不得我们江南人错认它为橘子或柑子了。

    乡下时,我老公家门前就有五棵高大的柑橘树,它又不同本地柑橘树而是种极少见的药柑树,比本地柑橘树高大得多,比椰子树稍小。结的果子比椰子小比柑子大,味道酸甜,有药腥味。人们不爱吃。那年老公母亲还把它们摘下来买了四十多块钱。亦是那个骑牛驼子的魏老头买去了的。他说药柑烧熟了可以治风湿感冒。亦是这样清冬阳照之日。魏爹拉着牛驼子唱着戏调带着金黄的药柑子一路而去。那道风景竟由一个年迈的老者所营造。想来真是有种无尽没落衰败之感。

    娘家时,家门前也栽有许多柑子树。

    其实柑子在江南是不销售的,没有人拿它去卖钱。只不过自己摘了藏在谷仓里口渴了拿出来品尝。若是有点小感冒,天又出着火红太阳,穿着小棉衣,打着胭脂口红坐在门前。手捏一二个柑子边吃边看天,天空是如此空旷,天地是如此空旷,阳光是如此无止境的洒照人间,远处近处萧索的树木会让你陷入种喜极而泣的情绪里。或因感冒情绪更脆弱吧。如此吃下几个感冒就好了。再回想起那个冬天的上午或是下午还是午间,竟不记得了。

    还有穿着花裤子从田间摘棉回来,路遇云哥母亲对我说:这个冬天到我家去吃饭吧?怎么也听不明白为何这个冬天叫我去她家里吃饭呢?说给女友木鱼听她都笑死了,对我说:你真蠢啊,叫你到她家去吃饭,就是叫你早些过门嫁给云哥,你听不懂啊?

    是吗?边放下棉花包边拿着竹竿从门前柑子树上敲几个柑子下来,用篾筲箕装着搬个小凳子坐着边剥边吃边想:云哥母亲希望我早些过门嫁给云哥?怎么不直说只说叫我到她家去吃饭呢?还不知这吃饭与寻常的吃饭意味是不同的。当然那个冬天我没有到云哥家去吃饭,是在自己家吃的饭,若那个冬天到云哥家去吃饭了,肯定不会记得这样清晰。

    迟年春上老公到我家来玩,闻着满台阶的柑子花香望着我说:你闻闻,你闻闻这是什么这样香啊?我困惑不解的望着老公笑:这门前有什么好闻的又有什么这样香呢?老公说:你是真闻不着还是装呀?这满园的柑子清香你闻不着么?我说:这个香早习惯了,醉在里面不省人事了,还怎么闻呢?可说实在的我是有鼻炎什么气味都闻不到,但不好意思说穿。

    倒是冬天里吃柑子,皮一剥那种清香就闻得着,不是闻而是感觉到冲着鼻子一股沁人的涩。柑子清香竟是涩的,所以味酸,驱寒。

    这些悠长类似柑子香涩的记忆只在乡下时才会有。这类似乡间悠长阳光的冬日。柑子清香是那般清新扑鼻。就及摘下围墙外那户人家柑橘树上的那几个柑子吧。这一样的清朗冬日下,也吃不出那个时候的味道了。这般想来心底竟有些类似柑子剥皮的清香流溢了。那幽暗如薄雾般的清香经灵魂与肌肉如水一样淌过。

    也许若干年后,会有一对年轻的夫妇到我乡间家里去收棉,望着我满园的柑子树对我说:能吃吗?能吃吗?

    我亦会如那家的妇人对少妇说:能吃,能吃于是从屋里拿出一根竹竿把柑橘树上的柑子打落下来放在筲箕里,也会拿出儿子及而媳妇的照片在夜幕下对着少妇指画:这是我的儿子儿媳妇,他们都要到日本留学去了

    这悠长的记忆与遐想让我陷入一片迷茫与哀伤。千百年来的柑子清香不变,千百年来的农家妇人生活亦不会有多大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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