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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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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群维吾尔女郎爆出了一声欢呼,连小金铃儿也忍不住跟着叫了起来,因为祁连山没有死,不但没死,而且他的水性还很精,瘦麻杆儿虽然落了下风,每次他摆脱了纠缠,逃出没多远,就被祁连山从后面追上了。

    一阵马蹄急响,范五跟苗银花贺小娥也赶到了,他们跳下马,倒是不必多间,一眼就可以看明白了。

    苗银花一个箭步就跳下了马,然后直冲湖中,跑出不过两丈许,水深已过腰,她身子朝前一俯,手脚并飞,像条鱼儿似的直游前去,又快又俐落。

    范五本来也想下去的,看了苗银花的水性后,他又止住了,摇摇头叹息着:“真没想到银花还有这么一身好水性,奇怪了,她是在那儿学的。”

    贺小娥笑笑道:“从小她就在山涧里泡出来的,后来在黄河岸上住了两三年,只要黄河没结冰,她没一天不下去泡上几个钟头的,寨子里的人都叫她小水蛇儿!”

    “这个我倒是听人说过,但是我只以为是形容她长得妖娆,却没想到是由这上面来的!”

    苗银花在水上像条飞鱼似的急靠过去,口中还招呼道:“祁少爷,把这王八旦交给我好了,你上面歇着去!”

    祁连山却朝她摆摆手道:“苗姑娘,别过来,这家伙凶得很,他手里还带着刀子,让我来吧!”

    果然瘦麻杆儿的手里还扬着一支亮晶晶的匕首,也就是靠着这支凶器,使得祁连山无法制住他。

    因为祁连山的水性是比他高,却得防着他的凶器,而瘦麻杆儿的搏斗经验非常丰富,他的匕首不轻易扎出,一定要等到靠近时,才狠狠地刺出一刀,祁连山没有别的方法,只能去拖他的脚,把他拉到水底下去。

    一两次之后,瘦麻杆儿也学乖了,每次被拖下水去,他就弓着腰曲起身子,用刀子去划祁连山的手,逼得祁连山非放手不可,第一次两人在马背上纠缠落水,相较的是水性,瘦麻杆儿原先是想在水底下闭气闷住祁连山,可是到了后来,他发现这小伙子的一口气比他闭得还久,好不容易才挣脱纠缠,上来换了口气,那个时候才拔出了腰间的匕首,两个人就一直这么纠缠着。

    祁连山摸清楚对方是个搏斗的老手后,觉得犯不着逞险跟他去拼命,他只是拉住对方,不让他游到岸上去,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也不让他的匕首扎中,这就够了。

    因为这是在水中,无可借力,必须要不断地动,才能维持着不沉下去,而在水中移动手脚又是件很费力的事,再要不时地应付搏斗,那就更费力了,祁连山的水性比他好,耐力比他强,凭这两点,纠缠下去,一定可以稳操胜算,何况现在别的人也都来了。

    所以祁连山笑着向瘦麻杆儿道:“朋友,你还是丢下刀子,好好地让我们押着你上岸去,我保证不伤害你,苗姑娘他们只是弃邪归正,脱离白狼寨,那是件好事!”

    瘦麻杆儿狠毒地呸了一声:“你们别做梦了,没有人能背叛白狼大寨,更没有人能包庇白狼大寨的叛徒,姓祁的,连你那死鬼老子都没这个本事,更别说你了!”

    祁连山淡淡地道:“那是我们的事,目前我们只请你帮个忙,把事情压后一天半日的,等我们离开之后”

    瘦麻杆儿冷笑了一声:“姓祁的,你不是江湖人”

    “但先父是个江湖人,从他老人家过世之后,把一切都遗给了我,也包括了这江湖人的身份,现在我想不做江湖人都不行,所以,我开始学着做江湖人了!”

    他说话永远是那么慢条斯理的,但是瘦麻杆儿也不急,他用两条腿轻轻地蹬着水,借机会歇口气:“你开始得太迟了,有很多江湖上的事儿还没弄懂,我既不疯,又不傻,更不是逞英雄斗狠的那种料,银花儿他们要离开白狼大寨,我为什么要拼命去拦阻你们!”

    祁连山点点头:“是啊!所以我才跟你打个商量!”

    “不行!因为看紧他们三个人是我的责任,金花大娘把他们交给我了,他们出了岔子,我也得赔上一条命。”

    苗银花道:“这倒是真话,我姊姊就是这种人,所以范五要离开,我跟娥姊非得摆平他不可,除非我们也跟着一块儿离开,现在叫瘦麻杆儿不开口是不行的,除非他也跟着我们一块儿行动!”

    瘦麻杆儿立刻道:“不行!银花儿,我不想离开!”

    “为什么?难道你还有什么丢不下的。”

    “是的,我还有老婆孩子,都掌握在大娘手里。”

    苗银花不禁发出一声冷笑:“瘦麻杆儿,我从白狼大寨里出来的,大寨里有些什么人我还会不知道,那儿谁是你的老婆孩子?假如真有的话,我也劝你离开算了,在白狼大寨里,已经没有人了,那是一群畜牲!”

    瘦麻杆儿却摇摇头道:“我说的是真的,人都在大娘的那个小首饰盒子里放着,你该知道那个盒子的!”

    “我知道,那是她最宝贝的东西,上那儿都贴身带着,不过我曾经偷看过,里面没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瘦麻杆儿冷笑道:“如果能让你偷看得到,那一定是里面的秘密挪了位的时候,金花大娘是个最厉害的人,她若是真让你看到了盒子里的秘密,你就不会活着了,那口首饰盒子是她收藏秘密的地方,但是她也知道有很多人对那口盒子很感兴趣,所以有时总得让人家看看那口盒子!”

    祁连山笑道:“不错!这很聪明,盒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藏在里面的秘密,因此没有秘密的时候,不妨让人看看!”

    苗银花道:“我看到的确是有秘密的时候,她发现我看见了盒子里的东西,几乎立时就想毙了我,但是后来她知道我不识字,才没有要我的命!”

    “你看到的是什么东西?”

    “是一大堆折子,大概是大通钱庄的;因为我只认得那个大字,在兰州也只有一家大通钱庄。”

    “不错,就是那个玩意儿,那是我们为金花大娘卖命的代价,每干一笔的收入,她都为我们存进钱庄,帐目清楚,一个子儿也不少,干满了二十年,我们就可以领出那笔钱,过个安安稳稳的日子,我的老婆还没讨,儿子也没生,可是我已经卖了十八年的命了,再过两年,我就有一笔很可观的财富到手,那时候我再讨老婆生儿子也不迟!”

    苗银花笑了道:“原来你丢不下的是这个?”

    “当然了,我辛苦了十八年,下半辈子的安乐全在那上面,我不能轻易地放弃了!”

    苗银花笑道:“以我姊姊的为人,她会放你们走吗?”

    “会的,兰州城里有几个有头有脸的正经生意人,开着大买卖,早先都是干我们这一行的,因为我们都是金花大娘私用的人,不属于白狼大寨,官家也没有底子,只要熬过这二十年,就有着舒舒服服的下半辈子,金花大娘对于这一切倒是很讲义气,她绝不会玩儿假,也因此可以叫我们这些人死心塌地的卖命!”

    祁连山向苗银花点点头笑道:“令姊好像是个很有心的人,行事之老到,连男人都比不上!”

    “她本来就是,白狼大寨对外是白狼老大当家,但是白狼老大也得听她的,她才是白狼大寨真正的老大。”

    瘦麻杆儿漠然地道:“银花儿,金花大娘是你姊姊,你应该对她很清楚,有没有人敢背叛她?”

    “当然有,我就敢。因为我对她太了解了,所以我必须离开她,在她手底下的生活简直就不是人过的!”

    瘦麻杆儿道:“你敢我不敢,你们运气好,贺小娥无意间发现了我的身份,知道我们是盯着你们的,只要宰了我们,你们至少在一两天内很安全,我却不行,我连是谁盯着我都不知道,只要我跟你们走在一起,我就死定了!”

    苗银花一怔:“你是说还有人在这儿?”

    “金花大娘对放在外面的人向来都是这个样子,一个盯一个,你们两个盯范五,我跟孙德盯住你们,在我们后面一定有个人盯着,只是不知道是谁而已!”

    “刘家寨子里几个人,闭着眼睛都可以数出来!”

    瘦麻杆儿冷笑道:“银花儿,要不是贺小娥无意间发现了我们的秘密,你会想到我瘦麻杆儿是干这个的吗?”

    “这么说你是一定要跟我们作对到底了!”

    “不错!我存了一大笔钱,还希望能活着享用它,所以我必须干到底!不能跟着你们胡闹去!”

    苗银花脸色一寒:“我姊姊固然会杀你,但是我们现在就能杀死你,难道你连这个帐都不会算吗?”

    瘦麻杆儿悍然冷笑道:“银花儿,你要弄清楚,我在沙漠上的地形熟得不能再熟了,可是我逃去,干吗又转了回来!”

    苗银花冷笑道:“谁知道你是怀着什么心?”

    瘦麻杆儿用手一指道:“因为这小子的马太快,我来不及逃到第二处有帮手的地方,只有折回头再到这儿。”

    “难道这儿会有你的帮手吗?”

    “我不知道是谁,但是我知道一定会有,所以我才折了回来,而且故意开了两响枪,惊动了所有的人,告诉那个人,我又回来了,要他负起我的安全!”

    苗银花冷冷地道:“可是照目前的情形看,谁也负不起你的安全了。岸上还有三个人等着,就是另外还有人在这儿,又能多过我们的人吗?”

    瘦麻杆儿淡淡地道:“那不管,反正我跑回来,就是告诉那个人,我没逃得了,他自然会替我把消息传出去!”

    “那又怎么样呢,至少你是活不成了!你存下的那些钱,还是捞不到手,白白的便宜了别人!”

    “不会!虽然我没有成家,但是我还有个六十岁的老娘,生了我这么个不成器的儿子,只有以我这条命来为她老人家换个安安稳稳的风烛残年!”

    “瘦麻杆儿,你别满口胡说,装出这份可怜相来,打量我们会放过你,今儿你是死定了!”

    “我并没有向你们乞命,只是告诉你们一个事实,我这条命活着不值什么,死了倒还值不少钱,何况你们要杀我还没这么容易,至少我还能捞个本儿!”

    他仍是一脸骠悍之气,手中紧握住那把匕首,作出一付拼命之状,祁连山倒是十分为难了,顿了一顿道:“苗姑娘,看来他在这儿真是有接应的人,咱们就是杀了他也没用,干脆放他一条生路算了!”

    苗银花道:“祁少爷,你别听他的,他是叫你追急了,知道在岸上打不过你,才想借着水遁,没想到你比水性也很了得,所以才编出那番鬼话,我倒不信邪,你上岸去休息,把他交给我好了,我不信这兔崽子能逃上天去!”

    祁连山道:“不!我不累,我制得住他!”

    苗银花道:“他手里有刀子,存心拼命时很可能伤了祁少爷,跟这种江湖亡命之徒硬拼太不上称了!”

    祁连山笑笑道:“我不跟他硬拼,就跟他打水里泡着,到最后看谁挺不住,你先上岸去,到我罩不住的时候,你再下来替换,我们可以活活的困住他!”

    苗银花想了一下道:“也好,祁少爷你就在这儿拖住他,别让他离开了。这儿离岸边不过三四十步,正好是我那支马枪的最拿准的远近,等我到了岸上,一枪就解决了娥姊,你到屋里去,把我那支枪跟弹带拿来!”

    她回头向岸上的贺小娥高声招呼后,一个猛子扎下水去,这一着还真狠,瘦麻杆儿对她的长枪威力可能很忌讳,连忙掉头向着湖心游去,大概是希望离开长枪。

    祁连山,一个穿身追了上去,几下扑挪,逮住了脚跟,又把他拖下了水去!

    瘦麻杆儿很着急,连忙弓身踢腿,想把祁连山拧脱,但是祁连山也很精,握住他的那只脚,不停地抖动扭转,使他很难控制住身体行动,好不容易才又蜷起身子,用手中的匕首狠狠地扎了过去。

    困兽之斗是最危险的,祁连山的目的是在消耗对方的体力,不必跟他硬拼,所以松了手,将身子沉下水去!

    瘦麻杆儿摆脱纠缠之后,不敢就浮上水面,潜行了一程,还等那口气实在憋不住了,才向上冒出,而且他很小心,不敢把整个身子冒出去,只探出了半颗头,好好地呼了几口气,使肺部舒服了一点,然后想深深地吸口气,再潜下水来泅行,在做这些动作时,他很小心,眼睛一直在注意着祁连山,唯恐又被抓住了脚跟,因为他知道自己的体力,无法再经过这样子的消耗了!

    就因为他太注意祁连山了,没有去看另外一个人,而苗银花却十分促狭,她一个猛子扎下去,装着回岸去拿枪,实际上她却钻在附近等着,瘦麻杆儿深深吸气的时候,她正在丈许外候着,这种距离如果要追击过来,仍然是无法瞒过瘦麻杆儿,可是她却单掌一扑水面,激来一股水箭。

    苗银花在这上面下过一番功夫,拍出的水箭又快又急,而且很准,瘦麻杆儿正在张开大口吸气,那股水箭一直射进了他的口腔,瘦麻杆儿再也没想到会伏着这么一个敌人,而且来上这一手攻击,水箭又在他吸气的时候灌了进来,出乎本能的合力朝外猛吐气抗拒。

    这一下子可苦了,灌进口中的水受到了抗力,四下乱溅,固然有一部份被喷了出来,但是另外一部份却呛进了鼻腔与气管中,一下子只觉眼前金星乱舞,又要打喷嚏又想咳嗽,这种滋味只有尝过的人才能体会出有多痛苦!

    咳嗽、喷嚏都是往外猛烈地排气,排空了就要往里进气,那是一种自然的反应,不受意志的控制了!

    在呛咳中,他的手脚已经无法运动自如,身子往下沉去,等到吸气时,吸进的已是满口的水。

    水不能代替空气作呼吸用的,几口水往肚子里一灌,瘦麻杆儿突然变得很清醒,他知道自己的命运了,所以停上了求生的挣扎,猛力往里吸进大量的水,四肢渐渐发软,连手中的匕首也无力握住了,就在他失去知觉的时候,祁连山一把提住了他的领子,把他拉出了水面!

    苗银花也过来帮忙拉住了。祁连山一笑道:“苗姑娘,还是你行,一招手,一股水箭就解决了!”

    苗银花笑了笑:“那还是你少爷的功劳,假如不是你缠住了他,引去了他的注意,我也无法得手的,这家伙又狠又阴,要不是少爷把他给追回来,就以他这股子猾劲儿,带了人再追上来,我们都是个死数!”

    祁连山笑了一笑,拖着瘦麻杆儿向岸上泅去,显然已经很吃力,苗银花追上去道:“祁少爷,把他扔下去算了,这种人难道还想把他给救过来!”

    祁连山正容地道:“苗姑娘,我的马包里也带了一支枪,如果我是个嗜杀的人,在骑马追他的时候,就有很多机会把他给放倒了,何必这么辛苦呢!”

    苗银花感到有点不好意思:“是的!祁少爷,可是现在是在大漠上,不能拿内地的情形来比,这儿是个没有王法的地方,你不杀人,人家会杀你!”

    “我知道,尽可能我不轻易伤人性命,但是在必要时,我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那么祁少爷,什么时候才是必要的时候呢?”

    “苗姑娘,你在江湖上闯过,不该问这个问题,而且我也无法回答,反正到那个时候,我自己会知道。”

    苗银花不再说话了,可是地已自动地接过了瘦麻杆儿,一直拖到了岸边,范五连忙来把人拉上去,苗银花倒是很内行,吩咐道:“把他的脸向下,头放低,垫起肚子,轻轻地压他的背,摇动他的双手,把水挤出来!”

    刘老好却担心着祁连山的枪伤,忙托住他的肩膀:“少爷,你肩上中了枪,伤得怎么样?

    没伤着筋骨吧!”

    祁连山笑笑:“没关系,枪子儿擦过肩膀,不过是皮肉之伤,我在水里还能游这么久,伤了筋骨成吗?”

    但是刘老好已经扯开他的衣服,枪弹的确是擦过肩膀没造成重伤,可也撕掉了一条皮肉,伤处被水一泡,倒是不流血了,但是皮肉却翻了起来,刘老好直埋怨道:“少爷!你也真是的,中了枪也不知道自己保重一点!”

    “他下了水,我必须追下去,否则叫他跑了怎么办?”

    刘老好笑笑道:“这个湖虽然不大,但也有三、四百丈方圆,并不算小,可是在这边望得见那边,也不算大,他要是条鱼,或许能跑了,但是一个人,只要盯紧着水面,绝对逃不掉的,你只要骑着马,绕着湖边缀着就行了!”

    祁连山不禁一怔,随即笑了起来道:“对呀,他不能老是藏在水里,总要出来换气的,只要看紧了,绝对跑不掉,实在不必下水去追他的!”

    小金铃儿却埋怨道:“娘!您也是的,祁少爷受了伤,您不赶快扶他间屋里裹伤去,说这些闲话干吗?”

    刘老好笑着道:“瞧你把我说的,好像只有你一个人知道疼祁少爷了!”

    口中说着话,人却朝寨子那边走去,祁连山却道:“龙婶儿,我的伤势倒没什么,敷上药就行了,不过请你要赶紧做一件事儿,清点一下寨子里的人,如果有不久之前才离去的,你就问问那个人的去向与来历!”

    刘老好道:“要是有人离开,我们这儿可以看得见的,在沙漠上可不比内地,可以用两条腿走路的,这儿要是没有代步,就寸步难行!”

    苗银花却道:“对,大姊,据瘦麻杆儿说,他们在寨子里还有同党接应,可就是不肯说出是谁,所以才要麻烦你去查问一下,凡是现有的人,每一个都得亲眼见着了才能作数儿,娥姊,你跟着刘大姊在暗处招呼着,假如真有那么个人的话,恐怕会对大姊不利,你可得多加小心。”

    贺小娥不禁一惊道:“寨子里还有暗桩,金花大娘的布置也未免太精密了一点。”

    苗银花看了一眼地下的瘦麻杆儿,肚子里的水已经被挤出很多,紧闭的双眼也开始眨啊眨的,知道他的神智也渐渐清醒了,乃冷笑一声:“谁知道呢,瘦麻杆儿这么说,我们也只好宁可信其有了,对了,刘大姊,如果有人要问讯,你就说瘦麻杆儿也有心要改邪归正,一半天儿就会跟着我们一块离开,每一处都得说一遍。”

    瘦麻杆儿听了大为着急,但是又无法挣扎,好不容易叹了几声后,清清喉咙,欲待叫喊出来,苗银花突地上前,脚尖轻轻一点他的喉头的横结,瘦麻杆儿只有干瞪着眼,嘴唇直动,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了。

    苗银花这才朝刘老好眨着眼睛道:“刘大姊,你辛苦一下吧,看样子是真的有人了,范五,你架着瘦麻杆儿上屋子里去,侍候他换换衣服!”

    刘老好倒是不敢怠慢,连忙急急地去了,贺小娥则机警地在后面三四丈处缀着,这些经验丰富的老江湖行事就有个好处,用不着多作叮嘱,自己会知道如何干的!

    范五托起了瘦麻杆儿,往屋子里带着,祁连山道:“大伙儿集中在八婶儿那边吧,人多相互有个照应,这时候要是落单,很容易遭人暗算的!”

    苗银花道:“我想没这个胆子吧,如果真有人也不会躲到我的屋子里去的?”

    祁连山笑道:“假如真有人,一定躲在你们那边,因为你们才是他要找的人。”

    苗银花不禁一怔,望着祁连山,目中流露出钦色:“少爷,说您嫩吧,有时你比老江湖还精明,这些地方我的确没想到,但是说您精明,您有些地方实在又太嫩!”

    祁连山一笑:“我的江湖经验可以说一点都没有,但是很多事都可以从书上学到的!”

    苗银花望着自己水淋淋的身上道:“可是我总得回去拿套农裳,这么水滴滴的多难受!”

    小金铃儿笑笑:“苗姑娘,我们俩身材差不多,你将就着穿我的吧,只是你咳嗽的时候得收着点儿,否则那两颗肉球儿就会跳出来了,我的衣服就是胸前窄了点儿!”

    苗银花见祁连山的眼睛也移到自己的竖挺前胸上,不知怎的,居然会莫明其妙的脸红了,啐了一口,狠狠地道:“嚼舌根的小娼妇,我就不信你的那一对肉球会小得了多少,我非剥了你仔细地瞧瞧不可!”

    一面说一面追了上去,小金铃儿也哈哈地笑着在前面跑,范五叹了口气:“祁少爷!您瞧吧!这就是江湖女人,这么个野劲儿,连一点女人味儿都没有了!”

    祁连山笑道:“我倒觉得她们坦率无伪,不事做作,比那些装腔作势,扭扭——的女人可爱得多!”

    范五苦笑道:“话是不错,很多男人也喜欢这股子野劲儿,但喜欢是一回事,娶她们做老婆又是一回事儿,男人宁可花钱在她们身上找乐子,却没有几个肯娶她们的。”

    祁连山一笑,没有话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帮着范五架起瘦麻杆儿向前走,范五说道:“祁少爷,由我一个人来吧!您受了伤,又累了半天,要不是这个混球,该背着您上屋里走才对!”

    祁连山摇摇头道:“那可不敢当,我还没娇惯成这个样子,否则我也不会一个人往大漠闯了。”

    他看看瘦麻杆儿,见他仍是痛苦地扭曲着脸,口中只能像雄鸭似的发出吟吟的声音,不禁愕然道:“苗姑娘那一脚莫非是点了他的哑穴,这倒是一门深厚的功夫!”

    范五笑道:“那是什么点穴,干山贼的没一个认真练过功夫的,只是懂得作贱人而已,刚才那一脚是踢在他的喉结上,岔了他的声带,这王八旦就是以后不变哑吧,说话的声音也就跟公鸭子叫差不多了?”

    祁连山轻轻址一震:“这似乎对人太狠了!”

    范五叹了口气:“少爷,对这种人还能讲客气,居然躲在屋子里打冷枪,是你少爷要救他,要是我的话,活活地淹死这王八旦,搭帮子落草为寇,已经是走上末路了,像这种当细作的暗奸就更可杀,因为禄林道就是混一个义气,大家彼此信任,逮到这种家伙,照规矩绑块石头,往水里一丢,大家只有鼓掌叫好,绝没有人怪罪的。”

    “那可不能怨他,他是奉命行事。”

    范五叹道:“少爷,您对黑道中的事儿不清楚,像这样插暗桩是最大的忌讳,现在我们就是反出白狼大寨,也是理直气壮了,苗金花插这些陪椿是瞒着白狼老大的,否则白狼大寨早就散了,绿林道上讲究的就是一个信字,不问身世,不挖根底,进了门就是生死弟兄,要是苗金花不安这一手,是我们的错,但是有了这王八旦,就是寨里对我们不仁,我们自然就可以不义了!”

    “哦,原来黑道上有这些讲究!”

    “不错!这是规矩,像银花儿跟贺小娥两个跟着我,那倒又不同,因为事先打过明招呼,要她们跟着我的,所以一个装我的浑家,一个做我的妹子,我不背叛大寨,她们归我管,我有背叛之心,她们可以处置我,因为我是半路上入伙的客卿,像银花跟小娥,都是寨子里土生土长的,不明不白地暗插上一棵椿,这就是寨里的不是了!”

    “贺小娥说过他们向她递过招呼了!”

    “那是小娥自己发现的,她胆子小,不敢按规矩来办,否则当时活埋了这两块料,苗金花还得倒过头来赔罪!”

    “也许是白狼大寨不同吧,我听苗姑娘她们说起来,好像苗金花的权很大,连她丈夫都要听她的!”

    “那是她们妇人的看法而已,白狼大寨有几百条人枪,大部份还是白狼老大的老弟兄,苗金花只是暗地里抓权,对内对外,当家主事的还是白狼老大,所以咱们大可以把这家伙给活埋了,明白地通知白狼老大,是他理亏在先,我们另外投活路是理直气壮的事!”

    祁连山笑了一笑:“范老哥,这下子可轮到我来说你一句了,你所提的那一套我并不是不知道,那是几十年前的老规矩,现在早己行不通了!”

    “怎么行不通,五百年江湖一线穿,五百年前的规矩,五百年后仍然行得通,尽管朝代改变,江湖传统不易!”

    祁连山笑道:“话是这么说,但是谁来主持公道呢,以前江湖上以道义为先,有理天下去得,现在可是以权势为大,尽管道理十足,人家给你一颗子弹,活活的毙了你,又会谁有为你伸冤去!”

    范五没话说了,只翻着两只大眼睛,祁连山又叹息着道:“先父把我送到内地去读书,不让我再走这条江湖路,就是因为年头儿改变,不再是道义为尊的时代了。”

    两人说着来到屋子里,小金铃儿把祁连山的马包给送了出来,祁连山自己拿了一套衣服,却又拿了另外一套,交给范五道:“范老哥,麻烦你陪着这位朋友把衣服换换。”

    范五又不愿意了道:“留下了他的活命已经够了,还要给他换衣服,那不是太客气了。”

    祁连山正色道:“范老哥,话不是这么说,那怕回头你一枪打他个脑袋开花,现在仍然要对他客客气气的,这是咱们做人应该有的本份。”

    范五这才有点不好意思地拿了衣服,提起瘦麻杆儿,到一边的屋子里去了,祁连山才换好了湿裤子,小金铃儿跟苗银花就已经跑了进来,慌得祁连山忙把衣服往身上盖,苗银花用手指住了笑道:“少爷,还有什么好害臊的,您的肩上枪伤要裹,一定得人帮忙才行,我们就在外面瞧着您换好了裤子才进来,就是怕您不好意思,赤条条的大男人我们见多了,您也不比别人特别,老实点,让我们把伤口给您料理了吧!”

    遇上这么一位姑奶奶,祁连山也洒脱不起来了,别别扭扭地让她们在伤口上洒了云南白药,裹上了白布条儿,苗银花才替他套上了外衣笑道:“好了!少爷,真没想到一个大男人也有这么一身细皮白肉,可又这么结实,瘦麻杆儿那个王八蛋,居然舍得拿枪子儿往上打,要是我的话,就是扎上根绣花针也怪心疼的!”

    这一番话是出自真心的赞美,苗银花说得时候,没有半点猥亵之意,可是祁连山的脸却臊红了。

    恰好刘老好进来了,笑笑道:“银花妹子,你多少也收敛一点吧,别把咱们少爷吓坏了!”

    苗银花这才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对不起,少爷,你是从内地来,可能不习惯咱们这一套!”

    刘老好一笑道:“岂止不习惯,简直是受不了,据我所知,咱们这位少爷倒不是个假道学,而且还挺风流的,他在上海读书,是长三堂子的恩客!”

    苗银花怔然道:“长三堂子是什么地方?”

    刘老好道:“是窑子!”

    “那又能比我们高到那儿去!”

    刘老好笑着道:“这不是高低的问题,咱们在这儿混半开门是别有目的,谁也不指着这个混日子,在品上说,咱们比她们高得多,可是好妹子,你那种直笼统的谈吐一点女人味儿都没有了,怎么不把人吓着呢?”

    苗银花笑了起来道:“原来是指这个,刘大娘,我并不是不会装腔作势,尖声细气,扭扭——的样儿,我也不是做不出来,但那是对别人,是我干暗娼时的谈吐,对你们,我是不愿意装出那付样子来!”

    祁连山觉得这个黑道出身的女郎别有其可爱的一面,连忙笑道:“苗姑娘,就这样好!”苗银花笑着道:“这还像句话,我破出性命,巴结你少爷,是把你当个可交的朋友,也决心摆脱这迎来送往的生活,要是你要我像当婊子一样的侍候你,我倒不如找把刀子抹脖子算了,往后您也别叫我苗姑娘了,我知道自己不是个大姑娘的样儿,可也不是窑子里的姑娘,我人虽粗,还没那么贱,所以那两个字儿我听着就刺耳。”

    祁连山笑着道:“好!那我就叫你的名字吧,以年岁计,我该在庄下加个姊字,可是我觉得那个字加上去挺别扭,反而显得生份了!”

    苗银花高兴地道:“好!少爷!冲您这句话,我银花儿把命卖给您也认了,凭心而言,我在您少爷面前没想到自己是个女人,相信您也没见过这样的女人?”

    祁连山笑道:“是没见过,我走遍了黄河西东,大江南北,也没有见过你这么豪放的女人,但是我很高兴能交上你这个朋友,更高兴你是个女人!”

    苗银花一怔道:“少爷,这又是个怎么说法呢!”

    祁连山笑道:“你若是个男人,这份儿性情也就不出奇了,就因为你是个女人,而且是个挺好看的女人,娇艳的女人,却又具有这份身手,这份豪气,才见得难能可贵,交上你这个朋友,我觉得很光荣!”

    苗银花的眼眶湿润了,这个倔强的女郎,可能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流出了眼泪,哽咽着声音:“谢谢您,少爷,这一辈子,我把自己这个人,这条命交给你了!”

    她擦擦眼泪,笑着道:“少爷,你放心,我可不是说要嫁给你,也不是要像别的女人一样,为奴为妾,像条狗似的追着你,盯着你!”

    祁连山慨然一笑:“我知道,银花儿,我要有那种想法那是侮辱你,咱们这是肝胆之交,过命的交情!”

    苗银花一拍巴掌道:“对!就是这句话,只是我不会掉文,说不上来,在我这一辈子,只有你是因为看重我这个人而结交我,那就够了,就为了这个也值得我守着你一辈子,往后水里火里,我都跟着你去闯了。”

    贺小娥笑道:“你别一厢情愿,还不知道人家少爷要不要你呀!”

    苗银花瞪了她一眼道:“娥姐,我知道你就想左了,你这个人怎么也跟一般女流一样,除了嫁个男人外,没有别的归宿了,当年祁大爷闯江湖时,还收了八个助手,号称天风八虎将,祁大爷虽是把他们认为兄弟,可是我知道他们对祁大爷忠心耿耿,仍是以部属自居,这才是江湖人的交情,难道我就不能用这种方法跟着少爷的!”

    祁连山笑着道:“能!而且我也正需要这样的几个好朋友来帮我的忙,先父遗下的牧场有我的一份儿,这个我既不在行,也没兴趣,能够有几个好朋友来帮忙照顾一下,我求都求不到呢!”

    苗银花得意地道:“娥姊,你听见没有,亏你在江湖上白混了那么些年,还不如人家少爷有见识呢!”

    贺小娥笑道:“天风八虎将是男人,他们虽然大部份都成了家,但是他们却把全付的精力都投在牧场上,有一次我听说牧场上失了火,火势已烧到了八虎将中何铁生何二爷的家,那位何二爷由睡梦中醒来,扔下老婆孩子不顾,就去拦截受火惊窜的马匹,结果他的眷口还是祁大爷给救出来的,可见人家对牧场的忠心已到公而忘私的地步了,你能做得到吗?”

    苗银花一拍胸膛道:“当然做得到,何二爷还有家小着口那些拖累,我苗银花就是光棍儿一个人,别无牵累!”

    “你将来不打算再嫁人了!”

    苗银花哈哈大笑:“嫁人?娥姊,算了吧,这一辈子咱们别再打算这个了,连范五这王八旦还瞧咱们不上眼,咱们还能指望嫁谁,当时我们跟范五商量,已经是将就着凑合了,这王八旦还拿翘,去他妈的,以后就是他跪着来求,老娘也一脚踢他八丈远去,要嫁你去嫁吧!”

    这个女光棍的言谈举止中都充满了豪情,范五耸耸肩膀,没作表示,贺小娥却感动地道:

    “银花儿,我大着你七岁,早就没这个打算了,我只是在为你着想,既然你没这个准备,我更不会往这上面去想了。”

    “成,娥姊。咱俩就这么说定了,少爷,我跟娥姊这一对哼哈二将就保定你了,除了你娶媳妇儿,咱们姊儿俩出不上力,别的事儿,都有咱们姊儿俩打前阵!”

    祁连山笑着一拱手:“那我就先谢了,来日方长,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反正只要我祁连山有一口气在,总与二位祸福相共,生死以之。八婶儿,您去勘察的结果如何?”

    刘老好叹了口气:“连个影儿都没有,寨子上另外九家人,一共四十二个人,就连老带小一个不缺,而且那些人少说也跟我处了有两年了,一个个都是老样儿,看不出一点特别来,我想这多半是瘦麻杆儿胡谄的。”

    祁连山陷入了深思,片刻后才道:“宁可信其有,咱们走吧,收拾一下,立刻就动身。”

    苗银花问道:“走!上那儿去呢?”

    祁连山道:“我在沙漠上还有事儿,你们既然要帮助我,就一起把事儿办了,再回牧场去。”

    苗银花这才喘了口气道:“少爷,我不是怕死,可实在不愿意连累您,沙漠上您要跑多远,我们驮着您走多远,可是这时候您说要回牧场去,我们可不敢跟着您了。”

    祁连山笑道:“为什么,我们不能一辈子在沙漠上流浪,总要回牧场去的呀!”

    苗银花道:“当然要回去,只是得等牧场上的人出塞来,一块儿再回去,就凭咱们这几个人,可实在不够瞧的,进了阳关后,酒泉、武威、张掖,全是白狼寨的天下,寸步难行,祁连山伸得到的地方,就在白狼爪牙之下。”

    祁连山淡淡地道:“我知道他们时势力很大,但是我认为他们还不敢公然结火明械,在大街闹市动手杀人吧,进了关不比沙漠上,是三不管的地方,到底还有官府!”

    苗银花叹口气道:“少爷!您是不知道,官府不是没有,但只能管管普通剪径的小毛贼,白狼大寨的人只要递个招呼,官府都还得避得远远的!”

    祁连山一笑道:“但是我以天风牧场的身份也递个招呼呢,他们敢不敢管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白狼大寨从来也没跟天风牧场碰过,以前一直是河水不犯井水的!”

    祁连山道:“我在没出来之前,龙叔跟我谈过这一路上的情形,白狼的势力是不错的,但他们毕竟是在暗处的,官府的力量太弱,不敢跟白狼硬碰也是事实,可不是纵容他们胡作非为了,大家过得去,谁也不愿意多事,但是一旦真要对上了,官府对白狼大寨绝不会畏缩的,尤其是天风牧场提出了头,官府更是求之不得,对于白狼大寨这股势力,官府早已经很嫉愤,只是不敢轻启事端,真要有另一股势力支持他们,谁不想扫平白狼大寨!”

    苗银花怔住了,祁连山笑笑道:“这就是黑白两道不相同的地方,黑道的势力再强再大,倒底是条邪路,只敢在暗中作怪,不敢公然横行的,我敢说要是进了关,白狼动都不敢动我们一下,真要咽不下这口气,只有在沙漠上找我们的麻烦,因此最危险的还是目前这段时间!”

    范五道:“对,祁少爷分析得很有道理,在沙漠上,神不知鬼不觉的做了我们,还可以往外一逃,真要是进了关,就是没有祁少爷,白狼也不敢公然对付我们的?”

    苗银花道:“那咱们该怎么办呢?”

    祁连山笑笑道:“没怎么办,走,他们的老根扎在祁连山上,在沙漠里虽然也有人,却是分散的,一下子集不起来,我们快点走,赶在头里,不让他们踩住就行了,大家准备一下,两个钟头后开始上路!”

    贺小娥道:“干吗要这么匆忙呀,收拾都来不及!”

    苗银花却爽利地道:“还收拾什么,娥姊,既然咱们决心摆脱这个圈子了,就像是从泥坑里跳出来一样,越干净越好,除了一两身替换衣服,什么都不要,你几时见过爬出泥坑的人,还舍不得那身污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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