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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挣重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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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衣阴神一声厉叫,一闪即至,她不撤剑,一双大袖便足以应付了。

    “你也不行,打!”她冷叱,两只大袖疾挥,冷似千载寒冰的玄阴真气向前狂涌。

    张全一吃了一惊,左掌斜撞,虚空连拍三掌点出两指,身形右移,剑出“天地分光”三两闪之下,竟从惊门攻人,迫到绿衣阴神的后腰,不愧是武当最佳高手。

    张全一剑掌指并施,一阵抢攻,缠住了绿衣阴神,一沾即走,抢隙狂攻,居然挡住了绿衣阴神的凶焰,一双大袖无可奈何。

    但伏龙公子这一面,紫霄观主已到了山穷水尽之境,腰跨出现了血迹,道袍前襟已裂了两条大缝,极为狼狈,已退了五丈余地盘了。

    在旁压阵的人,苦于无法插手,身为侠义门人,怎能群殴?不像话哩!可是如不插手,眼看紫霄观主要尸横五步,岂能不急?

    一旁抢出一名老道,他已看出并非紫霄观主不行,而是伏龙公子的青霜剑利害,假使能前后夹攻,大事定矣!

    他顾不了武林规矩,一声暴喝便挺剑抢出,猛扑伏龙公子的后心。

    岂知伏龙公子已留了心,突然大转身,发出一声冷哼,青芒一闪。

    快!快得令人难觉。

    老道刚看到青芒,便感到手中一轻,冷冰冰的青虹,已从护揠上方锲入,直透右胸,右手从虎口起,迄肩内侧止,被割开了一条大缝。

    剑愕裂开。青霜剑果然利害。

    “哎”老道只叫了半声,右胸前后有血箭射出,身躯旋了一圈,胸再向上一挺,倒了。

    伏龙公子不见了,重新扑向紫霄观主,似乎只是刹那间发生之事,甚至还有人没看到老道是如何中剑的,断剑叶飞出,尸身倒下时仍未落地。

    老道一死,群众大哗。一名俗家门人大叫道:“上!毙了他们。”

    众人向上一拥,没上的有两个人,是和尚,那是五台的颠僧和穷僧,他两人没有理由拥上。

    穷僧用方便铲柄轻敲缘钵,摇头道:“不管是胜是负,后果可虞,伏龙秘堡的人,岂是好相与的?唉!”

    人群大乱,常娥蓦地(这有三个字看不清)煞,解开了腰上的大革囊,掀开囊盖,发出一声刺耳的厉啸来。

    两条淡淡红影,奇快绝伦地飞出囊中,落地即投入草丛,是两条尺余长的双头赤练异蛇。

    跑得最快的人是一道一俗,突然丢剑狂叫,手舞足蹈如同发疯,跳了几跳便滚倒在地,狂呼声令人恻然,一面滚,一面撕破了自己的衣裤,现出逐渐变灰的肌肤。

    “呀”又一名老道声嘶力竭地狂叫,丢剑滚倒。

    “哎”又一个俗家弟子倒了。

    常娥的媚眼儿不可爱了,放射出明厉的冷电寒芒,樱桃小嘴旁,出现了极阴险狠毒的微笑,冷冷地发话道:“快上吧!你们都得死。你们竟敢找伏龙秘堡堡主的晦气,自作自受,死吧!你们。”

    “哎”又倒了一个。

    谁也不知人是如何倒地的,双头赤练蛇在草中咬人,体型小,行动如风,当然无法看见,地下草深及膝,谁知道下面有看不见的阎王爷了?

    太和殿主看出了危机,认为小丫头在玩妖术,武当派虽是玄门方士,却不会作法驱妖,大吼道:“退!妖女有妖法,快退!”

    他这一声大吼,救了其余的人。

    白莲会的妖法传说中十分利害,叫他们拼命动剑不成问题,但叫他们斗妖法,他们可不愿冒险,立即飞退,各抢马匹狂奔。

    张全一长吟一声,展开八禽身法纵跃如飞,独自断后。

    刚跃上一匹马,马儿倒了。

    他果然了得“大鹏展翼”再变“白鹤冲霄”落在另一匹马背上,冲出五丈外走了。

    地下,被双头赤练蛇咬倒的五个人,仍在翻滚哀嚎,衣衫破碎,骨肉慢慢变成灰黑,哀嚎声刺耳。

    在众人一拥而上时,何津已经走了。

    恨天双煞趴伏在地,气息奄奄,他们的右胸各挨了一掌,胸骨断了四根,肺部也受到波及,在地下喘气呻吟。

    常娥突然发觉何津不见了,堡中两大高手恨天双煞竟然受伤倒地,心中大急,赶忙发啸声召回双头赤练蛇,不管三七二十一,向远处密林狂追。

    伏龙公子一声长啸,展开轻功衔尾急追走在最后的张全一。

    绿衣阴神走向在地上哀嚎的五个武当门人“噗”一声一脚踢中一人的命门穴,一面说:“早些送你们超升,免得你们在痛苦中死去,要拖上六个时辰,谅你们也忍受不了。”

    制死了五个人,她开始抢救恨天双煞。

    司马英攀上了高峰,三个人静待何津返回。

    伏龙公子穷追张全一,快迫近树林了。

    另一名净字辈老道坐马突失前蹄,马儿向前一栽,老丈飘飞丈外,便向林中掠去。

    张全一只好也飞身落马,一声长啸,回头反扑,截住伏龙公子,让老道脱身。

    两人电光石火般的接触,旋了两次照面,各攻五招。

    张全一用的是巧斗。

    伏龙公子也身法如电,正是棋逢敌手,快攻中不辨人影。

    九招之后,张全一以为净字辈的师弟该已脱身去远,疾攻两剑,引伏龙公子前冲,猛地向右疾闪,脱出纠缠,飞身上马,绕林狂奔而去。

    伏龙公子不甘心,看马群去向,必须绕过一处河湾。

    河湾必经之处,便是密林的另一面。

    “哼!看你们往哪儿逃。”他恨恨地说,穿林而入,想在另一面迎头截住。

    先前落马的老道受了伤,走不快,正躲在一棵古树下取丹药吞服,突见伏龙公子急射入林,知道要糟。

    他不能束手任人宰割,借树掩身抓起了两块鹅卵石。

    大凡自命侠义的武林人,极少使用暗器,武当的老道也不例外,身上没有镖箭刀一类小玩意,但平时对接发暗器的手法,不能不练,用鹅卵石照样可制人死命。

    伏龙公子来得匆忙,没料到林中有人,刚越过古树,老道便突起发难,两块鹅卵石从手中飞出,十分迅疾。

    同一瞬间,树上传出一声轻叱:“打!”

    伏龙公子闻声知警,右闪、旋身、剑护面门。

    “刷刷”两声,两块鹅卵石贴左后肩掠过。

    假使他不闪身趋避,脑袋和背心必将挨了沉重的两击。

    也在同一瞬间,老道发出一声闷哼,半站起的身躯,向前一扑。

    伏龙公子清晰地看到,老道的项门上插了一根树枝,可能已贯入五寸以上,怎么不死?

    树上,飘下了一个英俊绝伦的青年,是四海狂生。

    另一株树上,飘下像个金刚似的神力天王。

    “阁下是出手助在下的人?”伏龙公子冷然问。

    “小意思,手法下乘得紧,兄台幸勿见笑。穷寇莫追,何必因追人而误了兄台的正事?”四海狂生走近含笑发话。

    “尊驾高姓大名?”

    “在下四海狂生雷江。”

    “哦!你就是江湖中大名鼎鼎的天下第一堡少堡主?”

    “正是区区在下,请教兄台高名上姓。”

    伏龙公子收了剑,含笑拱手道:“在下常建安,伏龙秘堡堡主。”

    四海狂生大笑着重新行礼,说:“久仰久仰。吾兄伏龙秘堡名震江湖,堡主的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幸运,足慰平生。”

    伏龙公子也呵呵大笑道:“贵堡号称天下第一,贤父子的武林声望无人不晓。呵呵!据常某所知,吾兄不仅学艺超人,也与兄弟有相同嗜好,彼此彼此。兄弟风仪已久,想不到会在这儿幸遇。”

    四海狂生也哈哈狂笑,说:“哈哈!咱们该亲近亲近,且与吾兄引见敞堡的一位年轻高手”

    两人攀上了交情,臭味相投,相见恨晚,结成了知交。

    三人回到斗场,却失去了常娥的踪迹。

    来往大道中,连续赶来的群雄络绎于途。

    太和殿主愈想愈气,被削掉两个指头,丢了六名弟子,这令他刻骨铭心的奇耻大辱,怎能或忘?

    同时,伏龙公子已声称司马英是伏龙秘堡的人,定然在左近匿伏,不擒住这些人,怎消心头之恨?

    仇恨令他疯狂,令他横下了心,回到道中立即分派门人子弟,向两端催请赶来的高手,要他们火速赶来。

    司马英在峰头等待何津,等至夜幕光临仍不见人影,心中大急,便不顾一切回到峡谷,四面搜寻。

    闻风赶来的大批高手,也进入了峡谷,分布在各处潜伏,要擒捉司马英。

    这些人中,除了六大门派的人,还有冲着千两黄金的份上,前来见识发财的三山五岳朋友。

    何津击伤恨天二煞,躲在林中等待机会夺回马匹,等了许久,却看到四海狂生和伏龙公子回到斗场,会合绿衣阴神,在那儿等常娥回来。

    双方都在等,等来等去红日已下西山。

    常娥像只没有头的苍蝇,到处乱窜,竟从高峰左侧另一处山口进人崇山峻岭。在她前面半里地,一头猛虎正向深山狂奔。她循声急追,还以为是何津,追来追去追上了,却在丛山中迷失了方向。

    夜幕低垂,何津等不及了,只好放弃马匹,回头奔向原先指定会合的高峰。

    他上了山,司马英却从另一处降下峡谷,双方错过了。

    夜来了,兽吼声此起彼落,烟瘴四起,峡谷中小动物甚多,有水有草有松林,是小动物的繁殖区,也是肉食动物的猎食场。

    今晚,除了野兽之外,间或有马匹的恐怖嘶鸣,还有不少人类在这纵长三十里,阔约十来里的峡谷中活跃。

    司马英在前,凌云燕在中,沈云山断后,三人相距十步左右,在蔽天古林中向峡谷南端搜去。

    天宇中云层密布,黑沉沉地,看样子,夏日的暴风雨随时有光临的可能,人在林下行走,黑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他们虽有千锤百练的夜眼,但三丈之外的景物便不易看清了,全凭耳力臆度四周的动静。

    正走间,司马英突然隐身树后,发出一声轻嘘,示意后面的人止步留意。

    前面十余丈树影中有了声响,一个老公鸭嗓子低声说:“咱们在浪费光阴,明日在要道上等候,胜似在这儿盲目摸索,真划不来。”

    另一个低哑的声音接口道:“明日,明日咱们只有乖乖的回中原了事,高手群集,旨在全力搜寻,咱们却想离开守株待兔。哼!一千两黄金的重赏,不啻双手奉让与人。”

    另一个沙哑的喉者说;“你们闭上嘴好不?司马英艺业超人,你们一路唠叼,岂不将他吓跑了?一千两黄金的赏银,这一来岂会有咱们的份?走吧!”

    司马英愈听愈心惊,不用说,他知道一千两黄金的重赏下,要擒捉他司马英的人多的是,这一手虽则卑鄙而下流,但是有效哩!

    他已知是武当出的赏银,心下凛凛。忖道:“这一来,今后我可能寸步难行,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贪心的江湖人多的是,我的处境大恶劣了。”

    突地,左方暗影中传出了轻微的响动。

    “谁在那儿?”老公鸭嗓子出声叱喝。

    衣袂飘风之声大起,三条黑影闪电似的扑向响声发起处,一起一落,重又寂然。

    司马英看清对方的快速身法,心中暗凛,这三个贪夫的轻功,高明着哩。

    久久,没有响动,司马英感到凌云燕和沈云山已到了身后,便伸手轻轻拍向一人的肩膀,示意该走了。

    “咦!”身后的人讶然叫,突然一腿扫出。

    司马英本来贴树而立,听口音不对,猛地贴树旋至另一面,闪伏在另一株巨树下。

    “噗”一声问响,树枝摇摇,那人一脚扫中了树干。

    “哎唷!”踢树的人叫,退了几步。

    “砰”一声响,一颗烈火弹在不远处爆炸,桔红色的火焰上扬,照得左近十丈内一片火红。

    踢树的人向后退,是一个满面大麻子的汉子。

    火光中,三条黑影从左方扑到。

    老公鸭嗓子是个尖嘴中年人,大声道:“休走,是司马英么?”

    大麻脸不走了,倏然转身拔出背上的鬼头刀,冷笑道:“滁州麻面虎高大大爷,谁是司马英?”

    三个人影停下了,老公鸭嗓子“呸”了一声,怪叫道:“呸!见鬼,白糟蹋了我火灵官一颗赤焰弹。喂!小辈,赶快滚!不许插手管司马英的事。”

    麻面虎冷哼一声,不悦地说:“你茂山三杰来得,我麻面虎为何不能来?老兄,你最好夹着尾巴滚。”

    火灵官无名火起,拔出背上的虎头钩,迫进大吼道:“滚你娘的蛋,你麻面虎是个什么东西?竟敢管起咱们茂山三杰来了,毙了你。”

    赤焰弹火光徐敛,黑暗再临。

    麻面虎发出一声长啸,扑上挥出两刀叫:“先活劈了你这王八蛋。”

    他后面林影中,先后掠出五个人影。

    有人叫道:“宰了这三个浪得虚名的狗东西,上啊!”九个人分三团递刀剑。

    司马英却轻嘘两声,悄悄走了。

    他后面的凌云燕和沈云山,火速跟上。

    掠出半里地,四面八方皆有衣袂飘风之声,甚至还有撩动草木的声响。

    接着,火光大明,前后皆有人高擎刚燃起的松枝。

    糟了,落入了重围。

    前面,是武当三清,还有十余名道俗。

    后面,是张全一,五台的穷、颠二僧,崆峒的白鹤散人道安,峨嵋的笑罗汉普远,峨嵋双侠丁家兄弟。

    左方,是一大堆三山五岳的江湖朋友。

    右面,是绿衣阴神、伏龙公子、四海狂生、神力天王,还有些素不相识的人散布左右。

    乖乖,人数上百,四方齐聚,终于在偶然中碰头了。

    司马英的皮护腰藏在衣内,面貌已与在亡魂谷时不同。

    沈云山自与移民中的李姑娘相处了一段时日,这时不但穿着整齐,洗净了脸上故意扮上的污迹,成了一个英俊绝俗的少年郎,改头换面已看不出他是小花子沈云山。

    在仓促中,两人还未被前后左三方的人所看破本来面目,但他们心中懔懔,还以为已被他们发现了。

    太和殿主第一眼便看清了伏龙公子,拔剑大叫道:“毙了这伏龙秘堡的狂徒妖人。”

    伏龙公子一声长笑,举手一挥,人影如电,退人黑暗中不见。

    人群大乱,动起手来谁也不原擎火把,免得做了暗器的标靶。纷纷熄掉松枝闪入黑影中去。

    大乱中,右方突然响起一个怪异的尖叫声:“刚才中间背弓系剑,伴着挂绣飞燕百宝囊女人的年轻人,便是司马英。”

    司马英大惊,叫到:“走!”便向右前方急射。

    凌云燕一面飞掠,一面喃喃地低声咒骂:“这畜生!好毒。四面八方高手云集,他这一叫,岂不害了我?万一暗器齐聚,我岂不哎”最后一声惊叫,凄厉而尖锐刺耳。

    司马英大惊失色,猛地回身抱住她向下仆倒的娇躯。这瞬间,暗器破空的啸声呼啸而过。

    他仆倒在地,抱着人向右滚,仍在急声叫:“贤弟,贤弟”

    沈云山刚伏在树后,轻叫道:“大哥,你可无恙?”

    “很好。贤弟,快走,在峰头会合。”

    “不!”

    “黑夜中宜分不宜合,快!”

    两人飞快地交谈着,司马英声落人闪,抱着凌云燕飞跃上了三丈高的树叉,急急的向右飞纵。

    右面,是峡谷西岸。

    他知道大事不妙,不愿沈云山同归于尽,群雄的目标是他,沈云山大可觅机脱身。

    但沈云山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他也想找机会让司马英脱身,在群雄停放暗器,一涌而至的刹那间,滚出三丈,向北西急掠。

    在北面人群涌到前的瞬间,趴伏在一株巨树下,等人群涌过,方爬起腿狂奔,一面狂笑道:“哈哈哈哈!找我司马英的蠢材们,不必枉费工夫。哈哈哈哈!大爷先走了。”他的狂笑和大叫,吸引了不少人循踪狂追。

    右方先前的怪叫声,突又响起:“错了,那是天盲叟的徒弟沈云山。休教司马英走了。”

    火把重新燃起,林中的人无所遁形。

    司马英已远出三十丈外,超出了人群外。

    右方,武当门人追逐伏龙公子向西北走。

    他只好向西南方急掠。

    怪叫声响起:“西南,西南,司马英在西南角。”

    司马英暗暗叫苦,无法听出怪叫声是谁所发,那是一种用变嗓呼叫的高音,声如乍雷人耳清晰。

    他抱着垂死的凌云燕,自然无空手时利落,后面人如潮水,轻功高明的人颇多,从三十丈外追了里余,便拉近至二十丈左右了。

    二十丈,想找机会扔掉追来的上百名高手,那是不可能之事。

    终于快接近西面的峰峦了,怀中的凌云燕已悠然醒来。

    她的右胁和腰背,挨了一枚银镖和三棱白羽箭,镖不致命,三棱白羽箭却是阎王帖子,凡是使用白羽箭的人,定是了不起的高手,发时可令对方看得真切,但却无法闪避,可知其霸道的程度是如何惊人。

    司马英感到她的胴体愈来愈冷,但不知伤在何处,加上后有高手狂赶,无法让他有抢救的机会。

    她悠悠苏醒,只感到如同处身在大海的孤舟中,飘摇起落不定,耳畔风声呼呼,她想动,但身躯已麻木了。

    “英,英,你你在何何处?”她虚脱地叫。

    “燕,别做声,行功闭住受伤的经脉,忍着点儿。”司马英急促地叫!

    “英,救救我,我我不不愿死!”

    “后面大批高手赶来,目下”

    “救做我!”她的气息渐弱。

    “天哪!”他虚弱地叫,向前一栽,几乎被树根绊倒。

    有救了,已到了山坡下,只有右侧山势稍缓,追的人不可能一举追及了。他奋力跃上山坡,向上狂奔。

    后面十丈左右,群雄鱼贯紧跟,领先的是张全一,稍后的是四海狂生。

    四海狂生紧盯着张全一,脸上泛出奇异的诡笑,他在思量,该在何种时机中不着形迹地一举击倒这位武当后起之秀。

    张全一知道雷少堡主是站在六人门派一边的,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让人盯在背后,委实是可怕的忌讳事,所以不得不分神留意身后,脚步便不太如意了。

    翻越了两座山,张全一已接近至五丈内了。

    凌云燕已昏厥了三次,这时再次苏醒,大概她知道已经绝望了,强提一口气说:“英,你你还听听得到我我的话么?”

    她的声音微弱得几不可闻,司马英听不太清楚,说:“不可说话,保住元气。”

    “我我要说。我是奉奉雷家堡主之之命”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不必说了。”司马英大叫,他确是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

    她顿了顿,突然竭力大叫道:“小心雷家堡唉!”只说了五个字,她吁出最后一口气。

    “雷家堡”三个字,令后面的四海狂生听得心向下沉,猛地飞掠而出,竟然超越了张全一,伸手拔剑。

    张全一吃了一惊,以为四海旺生要下毒手,这怎成?眼看司马英行将力竭就擒,岂能让四海狂生将人毙了。

    “住手!”张全一大吼,并一掌劈出。

    四海狂生确是想杀人灭口,免得凌云燕将内情揭穿,事急矣!该下杀手了。

    他操之过急。刚超过张全一便伸手拔剑,剑出鞘掌风已到,武当的一流高手的掌岂同小可?三尺内被击中,内腑便会毁,他怎禁受得起?

    千紧万紧,性命要紧,猛地向左疾飘闪开,大旋身一剑猛挥,厉声道:“你想怎样?”

    张全一也向右飘让,以奇快的手法撤剑挥出叫:“要活的,不许”

    “挣”一声双剑相交,爆出无数火花,两人同被震飘八尺外,双方功力相差无几。

    这刹那间的停顿,司马英已拉远了三丈,到了山脊,冲入了密林。

    山脊上狂风大作,黑雾飞腾。

    糟!前面是绝壁,壁上端有茅草,黑夜中看不清草后的光景,为了逃命,他飞跃而上,一跃两丈余,等他看清危境时,已跃离壁顶外丈余的空间里了。

    “哎呀”一声,他发出了绝望的惊叫,叫声摇曳而下,他向下急沉,片刻即飞坠十余丈。

    狂叫声惊醒了张全一和四海狂生,两人火速上跃。

    后到的人,也纷纷赶到了。

    一个冒失鬼太贪心,也向前纵去。发出一声绝望的惨叫,从司马英坠崖处右方三丈余向下飞坠。

    所有的人,全都心惊胆跳站在崖上向下瞧,不知下面究竟有多深,只听到下面隐隐传来虎吼狼嗥之声。

    后坠的人惨叫声未止“砰”一声撞在一块突出的石崖上,叫声立止。

    接着,轰隆隆草木纷坠,响声久久不绝,许久方行沉寂。

    由坠落的响声估计,这道绝崖下至少深有二百丈左右,人跌下去如果不死,可能是个铁铸的金刚。

    张全一向左绕,大叫道:“觅路下崖,看看是死是活。”叫声中,他感到黑影一闪,一个高大的黑影迎面截住了,冷冰冰的语音直透耳膜:“不要脸!你们这些自命英雄的人物,为何不撒泡尿照照你们的嘴脸?太不像话,你们该惭愧。”

    张全一失惊地止步,沉声问:“等驾是谁?”

    “我,戴云天魔仇视海。”

    黑影再问,到了另一个巨人,急声问:“仇老怪,人呢?”

    戴云天魔长叹了一声,惨然地说:“掉下崖去了。这儿叫做断魂崖,高有两百丈,下面是黄泥河的上源,流入罗雄州境。早些年,倮罗造反,阿资被征南将军博友德所追,千余名黑白叛夷皆从这儿被迫落崖下,下面尸骨山积,骨肉化泥。唉!咱们来晚了。”

    巨人大吼一声,一闪即至。

    这时狂风大起,黑雾渐浓,狂风吹起巨人的衣袂,可以隐约地看出他缺了一条左腿,虬须飘飘。

    天宇中,突然闪过一道夺目光华,接着“轰隆隆”炸雷狂震,远处洒落山林中的雨声,如同万马奔腾,暴风雨到了。

    电光闪烁中,张全一看清了对面的人,惊叫:“独脚狂乞!”

    独脚狂乞戟指直指向张全一的鼻尖,大吼道:“谁是主事的?说!”

    上百个人像哑巴,有些人偷偷溜走了。

    张全一还来不及回答,崖下突然传来一声长啸。

    司马英洪亮的吼声入耳:“狗东西们,司马英如果不死,回到中原,杀尽你们这些无耻猪狗,后会有期。”

    电光再闪“轰隆隆”雷声大震,豆大的雨点打在树叶上,如同怒涛击岸,掩盖了一切的声音。

    暴风雨到了,枝叶狂舞,殷雷声与风涛声混成一片,似乎天在动,地在摇,宇宙也在摇撼。

    暴风雨声中,独脚狂乞的声音比雷还响:“小辈,你听清了,当年夜袭亡魂谷被唆使与会的人并未死光,从那些人身上寻根觅源,便可找出到底是何人在暗中指使的,指使的人十分阴险高明。最少也经过三人的辗转传折,唆使你们这些蠢材妄为。回去好好查,也好好准备应劫。

    据老夫所知,当年以利害唆动紫霄观主老道的人,是他的门人净宏。说动净宏的人,是京师丹阳湖的出洞蛟谷庆洲。只要找到出洞蛟,便可找到授意的人了。”

    说完,转向戴云天魔说:“仇老怪,咱们该走了。”

    暴雨如注,所有的人纷纷下山,崖顶上,武当门人呆若木鸡。

    久久,紫霄观主顿脚叫:“净宏已死在抚州府官道中,死在司马英之手,谁知是真是假?哈!也许老狂乞的话有道理。”

    在下山的人群中,四海狂生和神力天王紧跟住独脚狂乞的背影。

    人太多,山坡泞滑,风雨如注,狂风撼动着大地,人走得不够快,谁也没留意身后是谁了。

    到了峡谷下,独脚狂乞大声说:“仇老怪,你照顾我那不成材的门人,我先走一步。”

    “你急什么?”戴云天魔抹掉脸上的雨水问。

    “我与鬼斧神功两个老不死约好在贡宁会合,得赶两步,就此分手。”

    “请便。”戴云天魔行礼转身,向左折沿岭脚飞掠。

    独脚狂乞打开腰中的酒葫芦,咕噜噜灌了五大口,刚将塞子拍实。

    四海狂生暗中将手一伸,将一条淡灰色的小物件递入神力天王的掌心内。

    前后无人,只有无数阴森古木。

    四海狂生若无其事地掠过狂乞的左侧。

    独脚狂乞瞥了经过身畔的四海狂生一眼,在葫芦塞上再拍了一掌,注意力放在掠过的人,却未留意身后有人掩近。

    风狂雨暴,耳力已派不上用场了。

    相距丈余,神力天王突然奋全力将四海狂生递给他的灰物掷出,拔出了霸王鞭,人向前冲。

    相距太近,灰影来势太快。

    大凡练先天气功的人,运起功来固可刀枪不久,但平时仍与常人无异,谁也不能整天运功护身。

    功力不到火候,运功护身亦不可能立即有效,必须有段短时间运气至某一部位。

    只有功臻化境的人,六合如一,意动神动,立起反应。

    要想练至那一地步,太难太难了;如果慧根不厚,未逢明师,练八辈子也是枉然的,休想。

    独脚狂乞功臻化境,可是却不知身后有人暗袭,不仅未运功护身,还在沉湎于人喉的酒味中,一代奇人,竟然难逃劫运。

    灰影一闪即至,贵人独脚狂乞的脊心。

    风雨声中。灰彭飞行所发出的呼声如同从遥远天际传来的殷雷。

    啸声赶不上灰影,太快了。

    “哎”独脚狂乞叫“啪”一声酒葫芦坠地。

    他上身一仰,左手猛地抄住了支在腋下的铁拐,全力急旋,凶猛地挥出。

    “挣”一声暴响,霸王鞭硬生生从中折断,铁拐尖拂过神力天王的下颌,下颚粉碎。

    独脚狂乞身随拐转,旋出两丈外“呼噗”两声,像倒了一座山,在地下滑旋两匝,方寂然不动。

    “嗯!”神力天王喉中作响,向后便倒。

    “噗”一声背脊触地,仍吃力地挣扎着要站起。

    他的下颚碎了,已是半条命,眼前发黑,彻骨奇痛令他浑身脱力。金钟罩神功,竟挡不住狂乞弥留前的全力雷霆一击。

    四海狂生到了,无声无息地撤下了长剑。

    神力天王听觉仍在,含糊地叫:“救救我”

    “嗤”一声,四海狂生的剑贯入他的心室,他手脚一阵抽搐,耳中听到四海狂生的冷酷声音说:“明兄,知道你的太多了,反正你无法再活,我送你早走一步。”

    四海狂生拔剑入鞘,奔至独脚狂乞尸体前,拔下灰色暗器纳入怀中,扬长走了。

    五丈外一棵小树下,一个黑衣人惊得浑身发软,天色太黑,他无法分辨演出暗杀惨剧的人是谁。

    独脚狂乞他却认得,能一举将狂乞击毙的人,岂同小可?他伏在树下发抖,恐惧令他毛骨悚然,如果被下手的人发现,焉有命在?

    许久许久,他断定四周除了鬼,只有他一个人了,便急奔而出,拾起神力天王的断鞭,隐入风雨中走了。

    在预定相会的高峰下,近峡谷一面有一座天然石崖,深有两丈余,挡住了狂风暴雨。

    崖根下,戴云天魔、仇黛姑娘,独脚狂乞的徒弟沈中海,三个人正替平躺着的沈云山上药。

    沈云山浑身浴血,伤势沉重,但他连哼也没哼一声,大眼睛光闪闪,紧咬着下唇,眼角旁泪如泉涌。

    屋外风狂雨暴,一声炸雷响后,沈云山说话了:“我大哥不会死,他必定会实践他的誓言。天哪!保佑他,保佑他”

    “弟弟,不可说话伤了元气。”沈中海掩住了他的嘴。

    “不!我要说,我要到鸡足山,水里火里我万死不辞。”

    “沈兄弟,好好养伤,我们便可以早日赶到,你可不能伤元气啊!”黛姑娘柔声说。她的泪水一直未干,像崖前的雨水,流个不停。

    戴云天魔在崖下水柱旁净手,接口道:“小娃娃,好好忍着点儿。明天带你上路,可以和麻姑山八手仙婆一家子会合,同赴鸡足山,她们明天该经过这儿了。”

    司马英坠崖之处,其实不是绝崖,绝崖在右面两丈余,也就是后来坠崖的家伙坠下之处。

    这一面的崖壁,是一处稍倾斜的塌方,沙石泥松软,在坠下三四丈时,便摔倒在斜崖上。

    巨大的震力,将他震得天旋地转,手中的凌云燕被抛出丈外,连滚带滑落下百余丈谷底了。

    “啪啦啦”一阵暴响,跌入一堆巨大的白骨上,后下的沙土,将他掩埋在内了。

    他的弓不见了,剑也丢了,包裹也不知落到何处去了,几乎体无完肤。幸而他已运功护身,且是滚滑而下,不然早已骨散肉碎,向阎王爷报到啦!

    腰中皮护腰仍在,百宝囊和斑竹箫是紧缠在皮护腰上的,而且位于胁下,幸而未丢掉。

    泥沙一掩,他神智一清,赶忙挣扎着爬起,强忍似要骨散肉飞的痛楚,静静地运功调息。

    当暴雨光临时,他已有力站起了,听出崖上有人声,只感到一阵强烈的仇火怨焰直冲脑门,便向上发话。再拖动着沉重的双脚,开始寻找避雨的所在。

    大雨令他清醒,他开始冷静地思索凌云燕最后所说的五个字,自问道:“小心雷家堡。”难道说,雷少堡主因为李姑娘的芥蒂,要对我不利么?我想不会的,如果他心存芥蒂,这几天他尽可向我下手,为何他毫无举动?晤!刚才在绝崖之上,他怎又出手阻止追近的人?不是在暗中助我么?”

    他愈想愈迷糊,搞不清四海狂生是敌是友。

    “克勒勒!克勒勒!”他踏着无数枯骨,要找地方避雨。

    可是崖下只有参天古木,古木虽可挡住少许风雨,却不是躲雨之地。

    他到了河边,河宽不到十丈、滚滚浊流十分湍急,但水并不深。

    对岸,奇峰壁立,想必可以找到岩穴,他必须找地方用药敷伤更需要休息。

    他涉水过了河,在对面转向西面的山拗中,找到了一座足可容身的岩穴。

    天色将破晓,暴风雨已止。他正躺在岩穴内侧沉沉入睡,恶梦连绵。“隆隆隆,隆隆隆隆”一阵从遥远处传来的皮鼓声,他从恶梦中惊醒。昨晚激斗处峡谷南端,何津形如疯狂,抢着一名老道,跃下了山口。

    司马英被鼓声所惊醒,走出石穴。

    天空淡云浮飘,在东面山头却有一线无云天宇,曙光从隙中透出,渐渐地,彩霞满天,朝阳放射出万丈光芒。

    他向鼓声传来处走去。

    也许,他正踏向死亡途。

    也许,光明正向他召唤。

    司马英被鼓声所惊醒,天宇中淡云密布,仅东方天际有一道云隙,曙光从云隙中透向大地。

    不久,朝阳从云隙中放射出万丈光芒。

    他身上的皮肉之伤并无大碍,便向鼓声传来处走去,他必须找食物充饥了,找人问路出山。

    他不知此行是吉是凶,不知命运之神要如何摆弄他。也许,他正走向死亡之途,也许,光明正向他召唤,不管是光明或黑暗,他必须走。

    他体内,仇恨之火在燃烧着,希望之火也长明不熄,任何苦难他都有足够的精力承担得。

    “隆隆隆!隆隆隆隆!”鼓声像是兴奋剂,他的脚步加快了,大踏步走向未知的命运之途。

    他沿一道山谷向鼓声传来处急走,一面思索该如何向蛮人询问路途。当他坠落崖下之际,凌云燕的尸体被抛出,她的音容笑貌,也从他的脑海中飞走了,爱与恨也消失了。

    他和她之间,不仅没有爱,甚至连欲也不复存在,淡淡的恨意,也消逝净尽,没有任何值得他怀念的因素留下。

    他知道,一个江湖人的下场,是注定悲惨的,一死百了,尸骨早晚要喂蛆虫化为泥土,用不着找回尸体或加以掩埋了,他自己的尸体谁知道要暴露在哪一处泥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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