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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而后动吓毙游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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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面客房中,天香姹女坐在黑暗中,面对向着院子的明窗,两行清泪默默地下香腮。

    “小姐,他是个伤心人。”一旁的小春低声说。

    “是的,我有点害怕。”天香姹女叹息着说。

    “害怕什么?”

    “仇恨。”天香姹女又是一声叹息:“仇恨可令人盲目,仇恨之火可摧毁一切,如果他大开杀戒”

    “小姐,他不会的。”小春肯定地说:“时间可以冲淡仇恨;已经过了一年岁月,他的行事愈来愈稳重,便可证明他不是一个控制不了自己的人,问题是,小姐,我们不知道他的底细。”

    “我不需要知道,我信任他。”

    “小姐,你你是否对他”

    “不许胡说!”

    “小姐,我只耽心他那所说的话。”

    “什么话?”

    “他说:这样才能让姑娘们把我看成毒蛇猛兽,可以减少很多麻烦。”

    “这”“这表示他不愿与姑娘们接近,一个不愿被情爱牵缠的风尘铁汉。”小春语气不稳定:

    “也许,他家中已有妻室。小姐,言为心声,在这种人身上动情太危险了。”

    “你想到什么地方去了?”天香姹女的声调有点不耐:“简直就在胡说。我只是还他一条命的债,如此而已。”

    “小姐,真的?”

    “死丫头,你”“咦!小姐,真的有人来了,准备出去。”

    明窗已留了几个可以监视外的小孔,房中漆黑,外面两处廊口各挂了一盏灯笼,所以可以看到外面的动静。

    客店中人声渐止,走动的人渐稀,不时有一两个店伙匆匆来去,旅客零零星星地出入。

    廊口有一个店伙打扮的人,闪在一角默默地察看蔡智那一排客房的动静。打扮虽是店伙,但神韵却不像。

    “看风色的。”天香姹女说。

    不久,另一名店伙提了一只食盒,经过蔡智那一排客房,从另一端的廊口出去了。

    蔡智的房中,明窗仍有微弱的灯光,歌声和琴声早已静止,房中声息全无。

    久久,夜深人静。

    瓦面,传出极轻微的声息。这种没设有承尘的房间,屋顶有猫经过,下面的人如果留心亦可察知,人毕竟不是猫,轻功再高明也瞒不了行家。

    这一面的院角暗影中,蹲伏着一个人,像草丛中隐伏的毒蛇,正在准备发起致命的攻击。

    两个以黑巾蒙面,穿了夜行衣的人,像猫似的到了帘上方,轻灵地飘落院中。

    进入走廊,一个贴在窗下,一个贴在门侧。

    一具喷管口,轻轻刺破窗纸塞入房内。

    片刻,窗下那人打出手式。

    门侧那人拔出一柄锋利的匕首,小心地削切门的闩口,手法极为熟练,连木屑堕落也没有声息发出。接着,从削开的缝口插入匕尖撬门开。

    门一分分地悄然而开,窗下那人老鼠似的贴地窜入房内。里面砰一声大震,油灯乍熄。

    窜入的人接着鱼跃而出,手着地立即滚至院角。

    守在门外的一人一声冷叱,向房内打出几枚暗器,倒跳入院子,一声金鸣,拔出了背上的长剑立下门户。

    房内传出声息,大概有人碰倒了被弄翻的桌和凳。

    两处廊口的灯笼,突然熄灭。

    在院中扬剑候敌的人吃了一惊,四周一暗,就无法吸引房内的人冲来啦!

    两廊口分别踱出两个朦胧的人影。

    伏在院角的人,突然嗯了一声,头向下一搭,手一松,跌出三枚毒药镖。接着香风扑鼻,人影从天而降。

    刚才滚到院角爬伏在地的人,大吃一惊虎跳而起,尚未站正身躯,仰面便倒。

    三个人影分立三方,围住了站在院中扬剑诱敌的人。

    同一期间,房间内踱出蔡智高大的身影。

    “五个人,只剩阁下一个人了。”他站在廊上说,举步跨入院子。

    “砰!”前廊口那位黑影,丢出一个昏厥了的人。这黑影是小春。

    后廊口的小洁,也丢出一个人。

    天香姹女击昏了两个准备用暗器袭击的人,她是从瓦面向下攻击的。

    院中的人失措地转身回顾,发觉自己的处境不妙,身形一挫,剑猛地一振,腾空而起,要从屋顶脱身。

    蔡智几乎在同一瞬间飞跃而起,计算得极为准确,半空中双方相遇,主度恰与檐齐。

    剑啸乍起,剑虹电射。

    蔡智身形一顿,突然从剑虹的空隙中冲入,一声冷叱,一掌拍在黑影的右肋下。

    两人同向下疾降,蓬一声大震,黑影像石头般摔落,剑丢了,人也起不来了。

    “把他们弄走!”他轻叫。

    他一肩扛一个,三女分别各带一个人,带着俘虏上屋而走,离开客店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东门南端约里余,城根下小巷底有一座小庙,平时只有一个香火道人在内照料,附近百步内没有人家,小巷住的都是靠打零工维生的贫户,天一黑就没有人在外面走动了,整条巷子没有一盏门灯,夜行的人必须提灯笼照路。

    神案上的长明灯挑亮了些,小小的殿堂仍然昏暗,鬼气森森,真像是森罗殿。

    五个中年人在神龛前一字排开跪倒,一根长木背在五人身后,手反绑与脚捆在一起,连着木头捆牢,五个人任何一人移动,也将带动其他四个人。

    三位姑娘站在一旁,小殿中幽香扑鼻。

    每个人在前,摆放着俘虏的刀剑匕首和暗器,还有百宝囊。中间那人面前有三枝钢镖,但不是三棱淬毒镖。这人暴眼大鼻鲶鱼嘴,满脸黑麻子。

    蔡智将人安置妥当,拾起一把长剑拔剑丢掉鞘。

    “你是第一个。”他的剑贴上了最右首一名中年人的左耳:“在下问口供,如有与在下所得的消息不同,虚招一件事,卸一件零碎,决不宽贷。你姓什名谁?”

    “万万豪”那人有气无力地答。

    “谁是五个人的主事人?”

    “管管彪,麻麻面彪。”

    “你们奉谁主使前来行刺的?”

    “这哎唷”

    左耳掉下来了,鲜血淋漓,剑换在右耳上了。

    “说!”蔡智冷酷地沉叱。

    “哎唷在在下是受麻面彪邀来的,饶我!”

    “他怎么说?”

    “说说要替替咱们汝州武林同道出出一口气,来来赶你走”

    蔡智移到中间的麻面彪面前,冷笑一声,剑尖搭在对方的鼻尖上。

    “你练了几年镖?”他问,语气奇冷。

    “十十二年。”麻面彪心惊胆跳地答。

    “你有几个儿子?”

    “这两个”麻面彪惊出一身冷汗,几乎在迟疑间丢掉鼻尖,真没料到他会问这种不相关的问题。

    “他们活得怎样?”

    “很好。”麻面彪不再心慌了。

    “谁主使你来的?”

    “是是我哎”鼻尖剖成两爿,鲜血泉涌。

    “谁主使你来的?”剑尖搭在左颊上:“快招!”

    “是是旋旋风单单大风。”麻面彪绝望地说。

    “去年八月,陕西咸阳的退职霍巡检途经此地,五个埋伏行刺的人中,有没有你?”

    天香姹女一惊,霍巡检三个字令她脸色一变。

    “我请慢!我我只负负责把把风,在在前廊口。”麻面彪只好招供,因为剑尖已顶破面颊,再晚一刹那那颊肉便会绽开。

    “谁是主谋?”

    “真的是单大风,他他握握有我的把柄,我我不敢不听他的。”

    “他为何要刺杀霍巡检?”

    “皇天在上,我我真的不知道,饶我!这次他要我找几个人来,不然”

    “不然怎样?”

    “他要揭发我三年前在河南府犯案的事,我我不敢不听他的。前晚我们就来了,一是雨太大,二是你房中的灯光令我们犯疑,所所以”

    “单大风的毒药镖是向谁学的?”

    “郑州的毒手魁星郑雄,这是我无意中知道的。”

    蔡智不再多问,制了五人的昏穴,吹熄灯火,跳上庙门跳窗而走。

    四更天,城北五里亭东面半里地的北乡双槐树单家。这条路进入山区可通登封,虽说是小径,其实可通车马,只是旅客不多,白天只有四乡的人进城,天一黑便鬼打死人,不时可以碰上到村落冒险猎食的狼。

    蔡智已从金刚勇那群地棍口中,摸清了本地群雄的一般状况,尤其对几个不时出外闯荡,声誉不见佳的人留了心,所以对双槐树单家的旋风单不算陌生。

    单家是一座仅有二十余户人家的小土寨,全是单家的族人。旋风单在此地辈份不大,但却是最富有的一家,在江湖颇有名气,与人交手不论拳脚兵刃,攻势颇为快速猛烈,所以绰号叫旋风。这位仁兄不时到江湖走动,结交了不少不三不四的朋友,钱财愈来愈多,地也愈买愈多,十余年来,赫然成为本地的财主之一。至于饯是怎样赚来的,他没说,也没有人敢问。至于这家伙会用毒药镖,知道的人就没有几个了。

    旋风单早些年新建了一座大宅院,家中经常接待一些过境的武林豪客,也经常有些来路不明的人留在家中寄食,族中的父老兄弟历来不加过问,也不敢过问。

    四个人影飞越丈余高的土寨墙,引起一阵疯狂的犬吠,寨中大乱。

    远远地,传来了州城钟鼓楼发出的五更初更鼓声。

    前厅与后面二进内厅之间,有一座大院子,两厢外有回廊。院子里栽了一些盆景,中间可以当作练武场,旋风单天没亮一定在院子里练功,而且练得很勤。

    当众犬狂吠时,单家已有了动静。

    蔡智鬼魅似的出现在天井,也轻咳了一声。

    “朋友夤夜光临,有何贵干?”黑影一边慢慢接近一面问:“单家虽是小地方,难道接待不了朋友吗?好像屋上还有人,何不下来谈谈?”

    “旋风单该起来了吧?”蔡智阴森森地说:“好朋友来了,他该出来迎客的。”

    “朋友是”

    “蔡智。当然,这只是平时的姓名。对真正的同道,另有名号。”他手中的剑往地下一插:“在下为何而来,他应该知道的。”

    内堂有人降阶而下,前进的后厅门了出来了几个人,两厢也有人陆续出现,布下了重围。

    对面,六名高高矮矮的人,拥簇着鹰目炯炯,虬须戟立的旋风单,腰间佩了一把狭锋单刀,威风凛凛杀气腾腾,长像和气魄都相当吓人。

    “你来干什么?”旋风单厉声问:“该死的狗东西!你好大的胆子。”

    “麻面彪五个人完了。”他眼中有令人心悸的冷电:“在下来通知尊驾的,他们都招了供。”

    “你”“他们说,你旋风单是很有种的,敢作敢当,在江湖名号响亮。”

    “你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在下的意思,不会狡赖吧?请明白见告,你与霍巡检有何不解之仇,看你杀他的理由是否充分,在下不是不讲理的人。”

    “没有什么理由好讲,杀就杀了。”

    “你承认是你杀的了?”

    “不错,你也得死。”

    “好,那就没有什么好说了,血债血偿,来吧,我等你。”

    一名高瘦的中年人举步出列,三角眼厉光闪闪。

    “你是什么东西?”中年人拔出所佩的护手钩,用沙嘎的嗓子说:“小杂种,看我断魂钩应宗棠能不能钧散你一身贱骨头?”

    “但愿你的钩很利。”他拔出所佩的剑:“上吧!你等什么?骂得痛快,你是嘴上逞英雄”

    一声冷叱,断魂钩疾冲而上,护手钩走中宫吐出,虚招中隐含杀着,诱他出剑封架。

    他丝纹不动,剑垂在身侧屹立如山。

    钩在他身前尺余突然止势,见他冷然屹立浑如未觉,可把断魂钩激怒得愤火中烧,钩招不变,加了五成劲猛撞他的胸口,速度似乎增加了十倍。

    “铮!”金鸣震耳,护手钩以更快的眩目奇速,向上崩飞三丈高,翻腾着飞向右厢的瓦面。

    这瞬间,断魂钩冲势倏止,脚下大乱,总算稳住了马步,右手五指皆被震断,手掌也骨开肉裂,胸膛距蔡智不足三尺,几乎撞上啦!想躲闪已来不及了。

    蔡智挑飞护手钩的一剑余势未尽,剑斜举在左前方锋尖朝天。他眼中,慑人心魄的厉光突然焕发。剑光一闪,快速地下拂,无情地掠下。

    断魂钩的脑袋,被砍掉了一半,剑劲道太猛烈,竟然把上半部脑壳震飞了。

    “换一个来。”他冷酷地说,剑斜伸在右后方并未收回,似乎刚才并未发生任何事,对身前丢了一半脑袋的断魂钩视若未见。

    终于,断魂钩的尸体仰面倒下了。

    这冷酷无情的一剑,可把四周十八个人惊心浑身毛发森立,脸无人色。

    他本来可以活擒断魂钩的,但无情地用剑解决了。

    旋风单大骇,感到浑身发冷。

    “咱们一起上,碎裂了他!”旋风单狂叫,拔出狭锋刀:“这小畜生好狠,咱们替应老兄报仇。”

    蔡智剑向前一拂,蓦地一声怒啸,身剑合一闪电似的猛扑而上,剑上突然发出奇异的虎啸龙吟,锋尖也出现异象,映着火光发出熠熠光华,在震天长啸中,一闪即至。

    太快了,三丈空间眨眼便接触,六个人根本没有机会散开列阵,杀神已经光临,有如电耀霆击。

    他不是用剑,而是剑使刀招。

    冷冰冰的剑锋,无情地撕割着人体,分裂肌肉,砍断骨头,饮着鲜血,崩裂五脏六腑。

    像狂风,像雷电,两冲错再回旋,成了人间地狱。

    五个人飞跌而出,没有一个人是完整的。血腥触鼻,传出两声垂死者的可怖呻吟。

    只有一个人是完整的:旋风单。

    发生得快,结束也快。啸声落,恶斗也过去了。

    旋风单是被踢倒的,就躺在蔡智的脚下,狭锋刀掉落在三丈外,好像一剑也没接下。

    “你们”蔡智的剑随他的身躯转动,自右转了一周,剑徐徐前伸转移,目光凶狠地、冷酷地,逐一扫过四周持火把与刀剑的十一个人。

    显然,他要屠尽这十一个人。

    十一个家伙吓呆了,麻木了,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变化太快、太可怕、太残忍了。

    “不要!”天香姹女在屋顶尖叫,飞跃而下:“蔡兄,不要杀光他们”

    他深深吸入一口气,剑尖徐降,指向脚下躺着,脸无人色全身抖索的旋风单,在对方的左脸上停住了。

    “你不招,我要碎剐了你。”他阴森森地说:“甚至屠光你这鬼寨子,你信不信?”

    “谁指使你杀霍巡检的?快招!”天香姹女焦灼地接口:“不可自误。”

    “是是游游龙剑客梅梅少堡主”旋风单崩溃了,说的话已不像人声。

    “是他!”天香姹女苦笑。

    “你得了姓梅的多少好处?”蔡智沉声问。

    “冲朋朋友交交情”

    “你与他有过命交情?”

    “这”“你不问为何要杀霍巡检?”

    “没没有”

    蔡智不再多问,一剑刺入旋风单的咽喉。

    “走!”他丢了剑向三女说:“收拾行囊的时间不多了,快!”

    天亮后不久,他们已离开汝州三十里,仆仆风尘向河南府趋赶。由于顾虑到单家报官,他们来去匆匆,星夜离店飞渡城关迅速脱离州城,沿途并未交谈。

    官道升上一座小山,蔡智脚下一慢。

    “歇息片刻,再到前面找地方早膳。”他向天香姹女笑笑说:“很抱歉,连累你们奔波一夜,刀光、剑影、血腥,苦了你们了。”

    路旁大树下有人埋设了两排木凳,正好歇脚。

    “蔡兄,你有什么打算?”天香姹女傍着他坐下问,脸色尚未恢复正常。

    “我正要问你,班姑娘。”他沉思片刻:“我只知道你是向北走的,是不是要到河南府?”

    “是的,你呢?”

    “到河南府再说好不好?如果有事,我带你办理。”

    “蔡兄,你在回避。”

    “你”“你为何不说你的打算?告诉我,杀了那谋杀霍巡检的凶手之后,你就罢手了?”

    “我会去找游龙剑客。”

    “你你知道他”

    “我不认识他,但知道他是武威堡的少堡主,这就够了。上天入地,我也要把他这个风云人物,谋杀犯的主使人揪出来。武威堡在秦州,找得到的。”

    “你真不知道他?”天香姹女脸上有明显的惊讶。

    “从未谋面。”他坦然地说。

    “我的天!去年你在咸阳救我,那人就是游龙剑客梅君璧,你却说不知道他”

    “哎呀!那家伙就是游龙剑客?”他似乎也吃了一惊:“不可能吧?也许你弄错了,武威堡的绝学威震天下,神剑梅景宏据说从未碰上敌手。那家伙稀松平常”

    “那是他色迷心窍,被你先扣住脖子,吃足了苦头,所以才被你打得七荤八素。”

    “难怪他练有阴煞潜能。”他恍然:“秦州距蟠冢山不远,无我神君庞无我就在蟠家山划势力范围,那家伙很可能拜在无我神君门下。”

    “你还要去找他?”

    “就算他躲进紫禁城,有十万锦衣卫禁卫军保护他,我也要把他揪出来。”他凶狠地说,虎目中昨晚杀人时出现的慑人心魄怪光又出现了:“无我神君号称天下第一凶魔,并不表示他是无敌天下的绝顶高手,哼!他如果袒护门人,不是他就是我。”

    “仇恨那么深吗?”

    “还不知道,见了面就知道了。”

    “能告诉我吗?”

    “现在我还不能定他的罪。”

    “为了他唆使旋风单杀霍巡检?”

    “对。”

    “他杀霍巡检是有理由的,虽然那并不是正当的理由。蔡兄,你与霍巡检”

    “我并不认识霍巡检,而是霍巡检知道一件涉及我的血案。霍巡检一死,我的线索断了,所以我必须去找游龙剑客。看来,我还得回咸阳重新侦查。”

    “我认识霍巡检,却不知道霍巡检被游龙剑客谋杀在汝州。”天香姹女黯然叹息:“这件事,我也觉得抱歉。”

    她的目光,落在小春身上。小春脸色不正常,长叹一声低头掩抑心中的不安。

    “我们在河南府分手。”他并没注意三位姑娘的神色变化:“我得赶到咸阳去查,必须用雷霆手段,才能找出真象来。”

    “蔡兄,涉及你的血案是怎么一回事?”天香姹女追问:“霍巡检去年还在咸阳,他不畏权势大公无私,曾经把游龙剑客整得很惨。”

    “我不管他们之间的恩怨是非,我对管闲事没有多少兴趣,我只知道解决我自己的困难。”

    “发生在咸阳?”

    “是的。”他咬牙:“就在我救你的前三天,家兄蔡礼平白死在咸阳,死因不明,所以我要找霍巡检”

    “什么?蔡礼是是你你的兄长?”天香姹女惊得跳起来,脸色惨变。

    小春和小洁,也大惊而起。

    “咦!你们”他讶然叫,目光轮番在三女的脸上搜索。

    “天哪!”天香姹女掩面痛苦地叫。

    “班姑娘”

    “令兄的死,我要负一部份责任。”天香姹女惨然说:“看来,我也是你的仇人之一。”

    蔡智一怔,徐徐站起。

    “小姐,这件事与你无关。”小春大声说:“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所做的事负责,小姐用不着替我担当。”

    “家兄的死,与你们有关?”蔡智沉声问。

    “是的。”天香姹女抢着答。

    “你下的手?”

    “是我引起的灾祸。”小春郑重地说。

    “把经过告诉我,我要知道是谁的过错。”

    小春将那天梅少堡主的爪牙生事的经过说出,最后说:“我出店购买小姐需用的物品,并不知道后来所发生的变故,等我回店才知道梅少堡主用私刑残害一位客人,已被霍巡检捉走了。所以我该是引起灾祸的罪魁祸首,与小姐无关,蔡爷可以唯我是问。”

    “那恶毒的杂种!”他切齿咒骂:“小春,这件事与你们无关,怎能怪你们?”

    “令兄抬到衙门拖不了多久便去世了。”天香姹女黯然说:“是我花了一些银子,请人出面替令兄办理身后事的。我总觉得令兄的事,我要负很大的责任,我虽不杀伯仁,伯仁”

    “班姑娘,一个人的命运,常会因一些微不足道的事而改变,没有追根溯源的必要。”

    他挽天香姹女坐下:“我已经知道家兄之死,本身并没犯错,致他于死的人就必须偿命。看来霍巡检可能是因此而丧命的,他敢于拘捕梅少堡主,种下了祸根。”

    “次日傍晚,西安就有人赶到县城、据说是梅少堡主的中官朋友,胁迫咸阳知县搁置这件案子,以酒醉互相斗殴致死结案。霍巡检官小言轻,无可奈何,很可能因为这件事丢官,返乡途中终于被梅少堡主请人杀了他。”天香姹女不安地说:“蔡兄,那恶贼不但武艺高强爪牙众多,而且交通官府,我们去找他索债,恐怕凶多吉少。”

    他低头沉思,脸色渐渐平和。

    “如果他交通官府,就不容易对付他了。”他显得毫不激动:“恐怕我一进秦州,就会被官府逮捕。旋风单的朋友,必定已将消息传出啦!”

    “那是一定的。”天香姹女注视着他:“蔡兄,你好像一点也不激动。”

    “真正办起事来,我很少激动的。不然,我恐怕活不到现在了。不管在任何情势下,冷静是制胜的不二法门。这个道理谁都懂,但真正知道控制的人就没有几个。我得用些心机,找出对付那狗东西的办法来。”

    沉思片刻,他脸上涌现一种奇特的光彩。

    天香姹女也在思索,突然转首向他注视,发现他脸上飞扬的神彩。

    “蔡兄,有所得了?”天香姹女笑问:“我也想到对付那畜生的办法,先说你的好不好?”

    “引蛇入洞。”他说:“我知道,那家伙经常在中原各地走动耀武扬威,我得引他出来收拾他。秦州小地方,丛山峻岭中,只有一条路出入,外地人一进地境就无所遁形。与一州的人为敌,不啻自掘坟墓。”

    “我的办法很简单。”天香姹女妩媚地一笑:“美人计。那畜生在咸阳被你痛打一顿之后,曾经传信给江湖朋友,彻查你的底细,枉费心机。同时,他整整追踪我半年之久。我承认我怕他,所以上一直就隐起行踪逃避他的追搜。他是不会死心的,只要我以真名号公然现身,他就会迫不及待,闻风而至了。”

    “这个”

    “用美人计来引蛇出洞,必定相得益彰,事半功倍。”天香姹女挽住他的手膀,阻止他多说:“你不要先提反对意见,这是你我两个人的事,同仇敌忾,该有我一份,你不要试图阻止我好不好?”

    “可是”

    “不要可是,我躲躲藏藏已受够了,天天提防他,这滋味真不好受,如果我不对付他,早晚他会找到我的。有了你的实力作后盾,我们已有了六成胜算。”

    “应该有七成以上”

    “好哇!那你是答应合作了?”天香姹女欣然叫。

    “只是只是”

    “与女流合作,有失自尊?”

    “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我有点耽心你。”

    “耽心我什么?”

    “那狗东西如果动了疑那是一定会的,旋风单的事一定会引起他的惊怒而动疑。如果他不亲自出来追逐你,而暗中请一些混帐东西掳劫,重施利用旋风单谋杀霍巡检的故技,这不是很危险吗?你如果落在他手中,后果不堪设想,所以”

    “你保护不了我吗?”天香姹女笑问。

    “这”“做天香姹女的护花使者,不会玷辱你这位神秘绝顶高手吧?”

    “哦!你就是江湖上名头响亮的天香姹女?”他笑笑拍拍脑袋:“只怪我不喜与江湖名流打交道,在咸阳碰上两个大名鼎鼎的江湖名人,竟然管闲事而一无所知。”

    “那次如果你知道我的底细,肯救我吗?”

    “废话!你以为我是个不成材的江湖凶枭吗?你天香姹女的江湖口碑真不错。不要以为我残杀旋风单那些人太过狠毒,那些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我已经清查过汝州的武林人,旋风单那家伙是一个经常在外地作案的江洋隐名大盗。”

    “你那形如疯狂的可怕搏杀,真把我吓坏了。”天香姹女似乎余悸犹存:“剑使刀招有如天崩地裂,势如雷霆万钧。我猜,你一定曾经冲锋陷阵过。”

    “不错。三年前,扫地王在梓潼攻城掠地,我曾经与行走栈道的旅客组成自卫队”

    “哎呀!你你就是那位率领十八名勇士,夜踹贼营击溃一万五千贼兵,连杀贼人八虎将的人?据传说,你出动时戴上青狮面具,贼兵望影溃逃,没有人曾经看过你的庐山真面目。”

    “你看我这面目,能吓退那些凶悍的贼兵吗?”他笑笑:“当年的名将狄青,临阵时就带着兽形面具,他那文质彬彬的像貌,不戴面具的确没有吓破敌胆的威势。”

    “对,你的确需要戴面具。”天香姹女嫣然向他微笑:“所以,你要姑娘们把你看成毒蛇猛兽,可以减少很多麻烦,是吗?”

    “你不怕,是吗?”他反问。

    “我我当然不怕。”天香姹女羞笑着白了他一眼:“除非你怕我,因为天香姹女对男人假以词色的事不习惯,对你已经是破了例。”

    “是因为我无意中救了你?”

    “你去猜好了。”天香姹女回避他的目光。

    “不用猜,我知道。”他笑笑:“现在,我们来商量一下,用美人计引蛇出穴,成功是必然的,得想一想该将蛇引到什么地方才动手打,什么地方才好打。”

    “那畜生在江湖有不少朋友”

    “朋友才能把他叫出来。”他说:“我们就要利用这有利的情势。他的绰号,不是叫游龙剑客吗?”

    “对,江湖十大风云人物之一,名号比他父亲神剑梅景宏更具震撼力。”

    “龙游浅水,虎落平阳。”

    “哦!你的意思是”

    “我要在西安境内屠龙。”他郑重地说:“你游过骊山吗?”

    “游过,还在华清阁偷洗御汤呢。”天香姹女似乎有意冲淡严肃的气氛:“秦王府派在那儿的两个中官,几个护卫,被我们点了穴道,泡在贵妃池内。那些王府侍女,也赶入太子汤池内挤成一团。御汤的池子真不错,似乎要比贵妃池华丽些。”

    “喝!你脸都不红呢。”他果真笑了:“当初杨贵妃是一个人享用贵妃池的,现在不时兴了。西安的秦玉殿下,喜欢和王妃与美人洗鸳鸯澡,所以那座御汤修建得特别华丽,连太子汤也美伦美奂。你知道什么叫鸳鸯澡吗?”

    “啐!你”“好了好了,废话少说。”他收敛笑容:“从东峰的骊山老母庙,有一条小径通向最高峰的烽火台。那条路,俗称绝武径,台叫崩龙台。中间的山谷,也叫浅水(长形土丘)。”

    “哦!真有这种地方?”天香姹女大感兴趣。

    “名称是人叫出来的。”他笑笑:“说不定冥冥之中,真有什么报应应劫一类巧合神话呢。现在,我们来策划策划,谋而后动。”

    “我一切听你的。”

    “集思广益,不能全听我的,连小春小洁也要贡献你们的智慧。”他向两侍女微笑:

    “首先,我们慢慢走,沿途向武威堡的朋友开刀,让信息连续往武威堡传送。按行程,我们到达宝鸡,如果估计正确,武威堡的人应该开始动身东下了。下一步是我们往回走,等他们加快追,在咸阳让他们追及,然后引他们往西安追,以便摸清敌势。最后一步,就是在崩龙台屠龙了。”

    “行得通吗?”

    “一定可以成功,只要沿途不要发生控制不住的意外。譬喻说,碰上武威堡朋友中的可怕高手等等意外。”

    “合我们四个人的力量和智慧,刚柔并济明暗俱来,足以应付任何意外。”天香姹女拍拍胸膛:“一定成功。”

    “对,一定成功,屠龙大计必可完成。”

    三位姑娘进入繁忙的河南府城,已经是申牌初正之间,正是城中最热闹的时光,进城的旅客大量涌入,每一家旅店门前,皆车马拥挤人声嘈杂。三位年轻貌美的大姑娘出现,的确曾经引起一阵骚动,评头论足的人真不少,她们成了注目的中心。好在周公庙附近的福丰老店在本地声誉甚隆,住进来的旅客,多少有些身份地位,贩夫走卒还真住不起这种高级旅店。

    次日,她们花了一天工夫,到白马寺游了一天,捐了一些香油钱。

    第二天,她们到西郊故上阳宫旧址揽胜,向卫城的人打听金谷园故址。军户的人劝她们不必枉费心机,金谷园早已湮没了千百年,而且也不在上阳官附近。

    第三天,她们出现在最大的名胜区龙门镇。

    所有的行程,都是事先安排好了的。游白马寺必须经过东关,东关外住着江湖豪客穿云燕梁又秋,是武威堡老堡主神剑梅景宏的知交,梅少堡主如果途经河南府,一定在梁家落脚。

    西郊的成家,摩云手成元平,是梅少堡主第一次出道闯荡江湖时,所结交的臭味相投好朋友。

    龙门镇住着天下几处武林世家的一家,以足智多谋著称的袖里乾坤郝天衡。这位仁兄年届知命,却有寡人之疾,寡人好酒,寡人好色。同时,也是梅少堡主的好朋友:酒色朋友。

    这些江湖豪客,表面上都是一些经常出门跑跑,以武会友偶或客串一下保镖的人,其实却是一些暗中择肥而噬的武林败类,敲诈勒索手段高明的江湖黑道枭雄,都具有双重性格两种面目的蟊贼,只是不在本地明目张胆横行不法而已。不知道底细的人,还以为他们是守规矩的武林人呢,在本地有他们应有的地位,虽则在正道人士中,他们的声誉不见佳,但也不至于太坏。

    府城来了三位千娇百媚,而且富有的女游客,消息不胫而走,吸引了不少有心人的注意。

    这天是四月十五,南郊的道路上车水马龙,原来是修建已数十年的关林关王庙的庙会期。庙会一月两次,有些信徒远从邻县赶来赶庙会,头一天便抵步,半夜跪在大殿内等候天明上香许愿,极为虔诚。

    三乘小轿好不容易挤出人丛,在龙门镇并未停留,出镇南直抵八节滩。

    小轿停在渡头,出来了天香姹女主婢三人。三人一样美,一样娇媚动人,穿的是一式翠绿衫裙,没有主婢的分别,真像三位姐妹花。小蛮腰有同式的皮护腰,佩了同式的蛇皮鞘狭锋剑和百宝囊,香风起处,渡头十余名候渡的游客脑门一清,精神大振,几乎把眼前景色如画的青翠龙门山水忘了啦!所有的目光,全向她们集中,几位大户人家的姑娘少妇,一个个盯着她们直皱柳眉,女人就是见不得比自己美丽的女人。

    河对面便是龙门东山。其实西山的名胜比东山多,游客应该先游西山,到达此地该是近午时分了。她们在巳牌达到,有经验的人,便知道她们一定是急于到香山寺进香。

    “你们就在这里等。”天香姹女给了为首轿夫一锭银子:“如果半个时辰内我们没过来,你们留下轿子,回镇上午餐,未牌时分再来接我们。”

    “小的遵命,谢谢姑娘。”轿夫欣然道谢接过银子,笑得合不拢嘴,午餐的赏银比轿资还要多。

    两艘渡船一来一往,相当方便。八节滩虽然已被诗圣白居易(乐天)派人凿平,但水势依然相当汹涌,因为初夏水涨,本来清澈的河水也显得有点浑浊。

    渡船靠岸了,十余名渡客纷纷下船。这一面要过渡的人,也纷纷往船头移动。

    一位中年和尚,跟在小洁身后,脸上一无表情,低首垂眉颇具有道高憎的实像。

    一名中年大汉,跟在和尚的后面,是最后一个人。

    大汉悄悄递给和尚一件金属物。和尚双手背在身后,接了物即用手打手式。

    第一名游客登船,大汉却悄悄往回走。

    十文钱渡资,有如敲竹杠。但天香姹女三个人,却给了一锭一两的碎银。

    船抵中流,船身不住颠簸。

    和尚暗藏在掌中的金属物是一只小铜管,乘机塞入小洁的皮护腰内,手法极为高明,小洁居然毫无所觉。

    船后艄夫侧方,先上船的一位年青公子爷,盯着滚滚河水,眼中突然焕射出冷森森的光芒,一种肉食兽类发现猎物时的光芒。

    船抵彼岸,游客陆续登岸,和尚目不旁视,沿大道匆匆走向登香山寺的山径。从此,这位和尚失了踪,两年后,有人发现腐了的骸骨,堆在半山的路旁土洞内。

    一个时辰后,香山寺至万佛洞的山径一座凉亭中,三女伏在亭旁的石凳沉沉入睡。这一带山径本来就游客罕至,游客们皆在香山寺随喜不再南行。

    一位像貌威猛,年约半百的魁梧绅士,带领着六名劲装大汉赶到,从寺僧口中问出三位姑娘的去向,急急赶到凉亭,远远地便看到伏凳沉睡的三位姑娘,发出一阵欢呼,兴高采烈奔到。

    “都倒了!计算得真准。”首先奔到的一名大汉抓住小春的发髻说:“都睡着了

    咦”

    发髻抓住往上提,便看到小春美丽的面庞,本来紧闭的双目,竟然徐徐张开了,明亮的眸子有笑意,动人的樱桃小口也的确有明媚的笑容。

    大汉怔住了,突然醒悟急急放手。

    同一瞬间,另两名分别擒捉另两女的大汉也发出惊叫。

    “哎”三个大汉几乎同声狂叫,俯下屈曲身了暴退,再扭曲着摔倒。

    “是袖里乾坤郝天衡吗?”天香姹女向穿长袍绅士打扮的中年人丢出一只小扁铜管:

    “这种定期散发迷香的玩意造得十分精巧,打造不易,还给你。”

    七个人已倒了三个,实力减半。倒下的三个人都是小腹受到腑脏离位的重击,蜷曲在地痛苦呻吟,无法站起。

    袖里乾坤吃了一惊,但并不害怕,伸手制止三名手下拔剑冲出。

    “天香姹女名不虚传,神手佛竟然失手了,被你们发现他在你们身上弄手脚。”袖里乾坤语气奇冷:“你知道郝某为何要设法活擒你吗?”

    “去年你就替梅少堡主四出拦截本姑娘。”天香姹女毫不激动:“你除了用下五门的卑鄙手段暗算之外,似乎黔驴技穷”

    “郝某本来想活擒你,怕交手时误伤了你那令男人心猿意马的粉弯雪股。”袖里乾坤下流地淫笑:“迷香无效,郝某只好用行动来纠正你的错误看法。如果不幸损伤了你的花容月貌,对梅老弟郝某只好抱歉了。”

    “你袖里乾坤诡计多端,只会出鬼主意害人,很少与人交手。”天香姹女往前接近:

    “今天居然敢挺身而出叫阵,必定是你的末日到了。”

    双方对进,气氛一紧。

    三丈、两丈、丈五袖里乾坤的右手,搭上了剑靶,大拇指压下卡簧,剑徐徐外拔,一双怪眼冷电四射,凶狠地注视着手也落在剑靶上的天香姹女。

    仍在对进,袖里乾坤右脚迈出了。

    天香姹女也迈出右脚,长剑出鞘。

    一声沉叱,剑鸣震耳。袖里乾坤右脚落实,身形微挫,剑化闪电向前拂出,剑出鞘随势出招,声势惊人。

    天香姹女毕竟经验不够,误以为这家伙的抢制机先进攻,也同时将刚出鞘的长剑向前挥出相阻。

    剑挥出,她知道上当了。

    “哎呀!”她惊叫,挫身下伏。

    晚了一刹那,袖里乾坤挥剑是虚招,袖中飞出一枝袖箭,三颗铁蒺藜。双方相距仅一丈左右,手一伸便拉近了三尺,暗器先剑发出,即使看到暗器也无法闪避了。

    袖里乾坤,袖里面真有乾坤,而且是致命的乾坤。

    天香姹女总算反应超人,但避得了袖箭和上两颗铁蒺藜,却躲不开最下面的一颗,只感到右胁肋一震,随即澈骨奇痛像怒潮般光临,一声尖叫,向下一栽。

    “哈哈哈哈”袖里乾坤狂笑,上前收剑伸手擒人。

    两侍女大惊,舍命挺剑冲扑抢救主人。

    三名爪牙同声沉叱,飞抢而进,立即传出兵刃接触的可怕震鸣。

    袖里乾坤俯身伸手,要抓天香姹女的手臂将人拖起。

    “如此稀松平常。”袖里乾坤的右手已触及天香姹女的左上臂:“也敢在江湖上称雄哎唷”

    侧方矮树丛中,闪电似的飞出一块拳头大多角山石,不偏不倚击中了袖里乾坤的右肩尖,肩骨立碎,皮开肉裂,伸出的手臂立即失去作用,整条右臂仅有肩下方的皮肉与大筋相连,这条臂膀不割掉是不行了。

    这瞬间,天香姹女强忍澈骨奇痛,奋身滚转,剑就在这瞬间砍入袖里乾坤已失去作用的右上臂,臂应剑断飞,她自己也痛得浑身发软,丢掉剑瘫痪在地。

    两侍女存心拼命,放弃防守全力进攻,果然在两招之后,把三大汉逼退了丈余,锐不可挡。

    “快带小姐退走!”小春急叫,大发神威剑出八方风雨狠招,同时攻击三方面的强敌,掩护小洁抢救主人。

    小洁急退,收剑将天香姹女背上往南退。

    三大汉已发觉主人袖里乾坤倒了,凄厉的痛苦叫吼惊心动魄,不由心胆俱寒,斗志全消,却又不敢退走,只好用游斗术缠住小春,让小洁得以安全撤走。

    府城的地头蛇大举出动,搜索受了重伤的天香姹女,由东关外的穿云燕梁又秋主持大局,封锁东西官道人马齐出。

    但白费工夫,天香姹女失了踪。

    郝家的信使飞骑西奔,到秦州武威堡报信去了。

    小春掩护小洁背了天香姹女逃命,奔出半里地,后面传来蔡智熟悉的叫声:“停下!疗伤要紧。”

    天香姹女已经痛昏了,指头大的有刺铁蒺藜打入右肋,这滋味她怎受得了?动一动就痛澈心脾。

    他们在白香山墓西面的山脚上,找到一家农舍,好心的农舍主人听说姑娘被登徒子行凶打伤,慨然让出一间内房收容他们。

    蔡智就是那位扮游山公子爷的人,他一直就隐身在旁暗中呵护,做梦也没料到大名鼎鼎的袖里乾坤,会在出招时发射右袖内的暗器伤人,他后悔极了。

    顾不了男女之嫌,他小心翼翼全神贯注替姑娘疗伤。道学先生们把女人暴露肌肤看成有损名节,在医家的眼中却平常得十分平常。拉开衣裳,鲜血已流了很多,幸而铁蒺藜的一边,被皮护腰的上缘挡了一挡,力道消了一半,再被肋骨所阻,幸而未贯内腔。

    乘姑娘昏迷不醒,他硬下心肠割开肌肉取出铁蒺藜,用绝门的金创药敷上伤口,撕衣袍作伤巾,熟练地缠好小蛮腰,喂过保命金丹,等候药力行开姑娘才能清醒。

    天香姹女终于醒来了,睁开依然动人但显得无神的凤目,轻嗯了一声。

    “不要动,班姑娘。”蔡智按住了她:“你肋部受了伤,创口大动不得。哦!痛吗?”

    “有有一点,有点凉凉麻麻地。”她苦笑:“蔡兄,我我真不中用,我”

    “你已经很了不起。”蔡智温柔地轻抚她的脸颊,语气出奇地温柔:“换了我,也不见得能完全躲开四件暗器,这畜生好阴毒。”

    “我我会残废吗?”

    “废话!”蔡智拧拧她的鼻尖微笑:“皮肉之伤。就算伤了内腑,只要你有一口气在,我就有把握将你从鬼门关里拉回来。哦!我再也不让你冒险了,这些险恶的江湖败类太可怕了。”

    “可是,我”

    “你什么都不要说,更不要说可是。”蔡智掩住了她的樱口:“我会好好安排的,留下袖里乾坤的狗命,就是最妙的一步棋。一个残废的人,报仇的欲望极为强烈可怕的,他会把梅少堡主逼出来找你报一臂之仇。所以准备的功夫已经够充分了,最后一步棋是如何把梅少堡主引到崩龙台,这步棋很好下的。”

    “这”“必要时,我会把你的嘴封起来。”他居然有心情笑:“女人就是话多,你将来最好嫁一个哑娇婿。好好休息,我去作好防险的准备。”

    “希望你就是个哑巴。”她红云上脸闭上眸子说。

    她感到火热的脸颊被拧了一把,只感到浑身起了异样变化,心中甜甜地,心跳加快了一倍。

    第三天下午,蔡智正替她清洗伤口。

    “还痛不痛?”蔡智轻按她创口旁的肌肉柔声问。

    “我我痒”她已恢复血色的脸庞红到脖子了。

    “创口已经快脱痂了,要一年后疤色方能消退。”蔡智替她上药,缠上洁净的伤巾:

    “呵呵!好在小腰儿不会因受伤而变粗,放心啦!再过两天,我们上道,不然就赶不及了。”

    “我能走动?”她问。

    “可以,但是我不让你走路,买车。”

    “谢谢你,蔡大哥。”她闭上眸子幽幽地说:“我我的小名叫小昭,秀媛是假名。”

    “好名字。”蔡智替她掩上薄衾笑笑:“只是太严肃了些。你知道,我是个玩世不恭的人,希望你别介意,小昭。”

    “我一生中,从没遇见你这种无拘无束胸怀坦荡的人。我我想亲近你,但但是我好害怕,大哥。”

    “你怕我?咦!你”“你这种态度,会害苦了许多姑娘。”她说完,用被蒙住头躲避。

    他坐在床口发怔,陷入沉思境界。

    “也许我走了几年江湖,试尝过多种行业,结交过三教九流的朋友,接触过各式各样的女人。”他像在自语:“我家是个古老的家族,也读过不少书,闯荡江湖,结果把道学味头巾味都抛弃了,就成了这副德行,说话肆无禁忌,把世情看得很淡可是,家兄遭难的事我却放不开。”

    “你不知道姑娘们不喜欢道学味头巾味吗?”姑娘露出头来,脸红似火,眼中有异样的光采:“除非希望夫婿取功名做大官光宗耀祖,或者穷怕了嫁一个规矩可靠的有德望的人过活。”

    “做官的人不一定道学。”他笑了:“名士风流理所当然。”

    “废话!哦!除了令兄的事,凡事你都不太认真吗?”

    “通常是如此,人活着事事认真,太苦了,小昭。”他苦笑:“我承认我有点自私,把自己的事看得比较重。家兄远在回春堂任采购,主要原因是希望知医又知药,回春堂的十三科,在北地是最享盛誉的。为了怕家兄出入栈道遭逢意外,所以我做行商清除川陕的强盗土匪。家兄遇难的那几天,我追逐剑门三霸三千里,经过咸阳追入太白山方追上他们。到头来,家兄没死在绿林强盗手中,反而丧生在交通官府的武林恶霸之手,我想起来就恨,真想逐一铲除这些唉!算了,我只要梅少堡主偿命。”

    “大哥,你的武功深不可测,令兄”

    “家兄没练武,他学医兼学药志在济世活人。”他失声长叹:“我这个杀人的人仍然活着,而志在救世活人的人却惨遭杀害,这世间还有天理吗?不说了,你好好养伤,记住不要作伸展剧烈的活动,有事可叫你的侍女代劳。”

    第三天一早,一辆双头马车驶出龙门镇。

    蔡智打扮真像个车夫,范阳毡帽粗布短装,鞭长丈二,整个人显得粗犷骠悍,赶车的技术呱呱叫。

    这是马车而不是骡车,快慢全控制在车夫的鞭子上。鞭花一响,马车平稳地驶出北镇口,风突然掀起窗帘,小春小洁两位美丽姑娘的面庞乍现乍隐。

    郝家的一名打手,恰好在栅口张望,无意中看清了车中的美丽脸庞,像惊兔般往镇内狂奔。

    不久,十余名骑士向府城方向狂追马车。

    车轻快地驶上洛河上的天津桥,车内的小春叫:“别忘了沿途让窗帘偶或吹起,没有人来追就毫无趣味啦!”

    郝家的人为了招集府城的朋友,不敢穷追,好不容易集合了三十余位好汉,已经是巳牌时分了。

    巳牌末,马车不徐不疾驶过润河桥,后面两里外,尘埃滚滚追兵将到。

    这一带全是田野,一片黄色的麦海在路两旁向外伸展。

    今年是个好丰年,再过几天就可以收获了。

    马群接近车后半里地,马车开始加速。

    一里、二里马群已到了车后十余步,来势如潮,声势惊人。马车掀起的尘埃,掩盖了马群的下部,从车厢里往后看,可看到前面的十余名骑士。领先第一骑,正是东关外的穿云燕梁又秋,那干瘦的五短身材一看便知。

    “赶车的慢下来,刹住车。”穿云燕用奇大的嗓门大叫:“不要听女匪的指使,以免枉送性命!刹住”

    车后的车厢板下部突然向后一掀,接二连三扔下不少结了方格的粗绳网,一捆捆往后飞,着地便崩散开来成团成堆。

    蓦地马嘶人吼,有如天崩地裂,人飞掷而起,马砰然冲倒。这种绳网比绊马索更霸道,有如鱼儿入网鸟雀进罗。

    马车向前飞驶,留下滚滚黄尘。

    一天又一天,车过陕州,西出潼关,进入陕西地境,前面展开了八百里锦秀秦川。

    沿途没有人追赶袭击,跟踪监视的人却此隐彼现。

    车不在西安停留,渡过咸阳买马,沿渭河河谷向西又向西。兴平、扶风、岐山一一落在车后尘埃滚滚处。

    信使不断往前面传递信息,重要的消息是:正点子可能至秦州寻仇,速早作准备。

    这天,车抵凤翔。时辰算得极为准确,恰在城门准备关闭的时候抵达,所以车进城后片刻,还没找到旅舍,天就黑了。

    车转入北大街,远远地便看到街右宏大的开元寺,车折入街左的凤翔客栈前广场。这是府城四大客栈之一,一次可容纳二三百位旅客投宿。

    一阵忙碌,店中闲人渐散。四人要了两间上房,梳洗毕,店伙将晚膳送入三位姑娘的房中。

    “情形有点不对。”食间蔡智低声说:“这条路我很熟,本地的武林人或耳熟能详,但落店时那几个跟来的眼线,我一个也不认识。”

    “大哥,你的意思”天香姹女问。

    “是从秦州来的人。”他说:“这表示他们比我们所估计的要来得快。”

    “也许是从后面跟来的人。”

    “不可能的,没有几个冒失鬼敢自告奋勇赶到前面来。”他肯定地说:“我们的马车并不比坐骑慢多少,跟来也不知该怎么办,他们都知道你是梅少堡主必欲得之而甘心的人,乐得省事静候梅少堡主前来处理。

    “所以我猜想武威堡的先遣人员已经到达,咱们应该随机应变,提前往回走。”

    “一切听你的,大哥。”

    “好,行囊准备好,今晚动手,以激怒那狗东西。等会儿我从后窗走,得了口供再决定行动。”他向小春打手式示意,声音尽量压低:“等我走了以后你再出去。”

    膳罢,已是二更初,有些上街办事或游荡的旅客仍未回店,店门出入的旅客络绎不绝。

    小春没带剑,泰然出到店门外,毫不迟疑地往北走,直向灯火辉煌的开元寺广场夜市走去。

    店前驻车场暗影处,转出一个泼皮打扮的大汉,在一个店堂出来的店伙所打出的手式指示下,远远地盯紧了小春的背影向北行。

    经过一条小巷口,黑暗的小巷踱出已换了青短衫的蔡智,就在双方相错的刹那间,手一伸,便攫住了大汉的右肘,转身时左手已扣住了大汉的脖子,飞快地将人拖入小巷内。前面三十步外的小春,稍后即转身往回走。

    三更天,真兴阁南面的横街汤家,一男三女展开雷霆万钧的疯狂袭击,片刻间把本城武林名人汤大爷的十余名宾客,杀得落花流水。汤大爷绰号称八爪神鹰,也被一枚制钱割断了右肘的大筋,以后,只能称独爪鹰了。

    次日大批高手赶到,凤翔客栈四位旅客已经走掉了,是夜间走的,没给店钱,留了一张笺,说是以马车连驭马一并送给店主作店钱。

    横水桥头的村民,在破晓时分,曾看到一男三女匆匆东行,带了包裹佩了剑,徒步走的。

    三十余名骑士策马狂追,迫到岐山,已失去一男三女的踪迹,官道上没有人见过他们。

    不但梅少堡主来了,老堡主神剑梅景宏也来了。就这样时追时停,一男三女行踪忽隐匆出,有时追过了头,有时又落后其远,第八天追抵咸阳古渡,一男三女过河已一个时辰。

    追到西安,又失去一男三女的踪迹。

    这是一场斗智的竞赛,一场有趣的捉迷藏游戏。表面上是武威堡挟强大的实力追杀仇家,其实只是武威堡被仇家牵着鼻子走,三十余名高手,加上沿途加入的二十余位朋友,每个人都气得快发疯了。

    天香姹女的名头,也因此而愈叫愈响亮,一些江湖正道人士,莫不鼓掌为她喝采。

    六十余位高手大索西安附近,甚至深入终南穷搜各处可以容身的寺庙宫观。

    三天、四天六天过去了。东南各地的朋友不曾见过敌踪,河北岸也音讯全无,更没在西面现踪,人似乎平空消失了。西安是天下第三大城,城周四十里,人丁数十万,要找四个男女,真不是易事。

    这天辰牌末,两个眼线站在灞桥西端的牌楼下,大概昨晚没睡好,显得懒洋洋无精打采。

    东行的旅客早就过去了,目前往来的都是附近村镇的人,因此,毫不费力地可以看清每一个往来的人。

    不知何时,南面河岸旁距桥十余步处的一排大柳树下,出现一个弯腰驼背的老村夫。

    两个眼线要找的人不是老村夫,他们的目光,突然被府城方向缓步而来的三个村姑吸引了注意力。

    三个村姑好像已有二十岁年纪,每人挽了一只大柳条篮,土青粗布衫裙,青帕包头,脸色不太健康。走近了,眼线发现那双明亮如星星的明眸,与不健康的脸色完全不调和,美好的五官线条匀称,轮廓鲜明。

    两眼线一打眼色,两人向渐来渐近的村姑迎去。

    “小娘子,回镇上去吗?”为首的眼线皮笑肉不笑,拦住去路:“篮子里盛了些什么?”

    “你你你”身材稍高的姑娘畏缩地后退,说的话居然土腔十足:“你们”

    “我们是巡捕,查案的。”眼线狞笑逼进:“小娘子,不要怕,打开篮盖让我看看。”

    “这好吧,你们看。”村姑放下柳条篮,作势要揭篮盖。

    两眼线相当精明机警,并不欺近察看,两双怪眼根本不看柳条篮,而全神捕捉村姑的眼神变化,目光灼灼逼视,颇不礼貌。

    篮盖并未掀开,村姑突然重新抓起篮子,一声娇叱,近身了。

    站在同伴身后数步的另一名眼线,反应似乎比同伴要快些,知道不妙,猛地扭头撒腿狂奔,奔出河岸落荒而逃。

    “砰!”首当其冲的眼线耳门挨了一劈掌,重重地摔倒在地。

    “快走!”击倒眼线的村姑急叫,飞上灞桥如飞而遁。

    驼背老村夫往桥头走,慢吞吞地过桥东行。

    三位村姑沿官道东奔,经过灞桥镇时,她们奔走的光景,吸引了镇民的注意和好奇。她们并不急于离开,在镇上躲藏了片刻,离开镇东街口时,驼背老人已经离镇百十步,点着手中的枣木棍,苍老的背影令人恻然。

    “来一个收拾一个。”经过老人身旁时,老人说:“不许信息太早传到临潼。”

    三位村姑脚下一慢,后面三匹健马已狂风似的冲出街口。

    官道宽阔,三村姑将篮放在路旁,从篮中取出连鞘匕首,一字排开拦住去路。

    三骑士缓下坐骑,在十余步外勒缰下马,神气地向前逼进。

    “谁是天香姹女?”为首的中年三角脸大汉怪眼不住在三位姑娘脸上转:“道路已经封锁,你们走不掉的。梅堡主目下在府城,在下陪姑娘去见他。”

    “你是什么东西?强盗吗?”天香姹女冷笑:“世间居然有你们这种卑鄙的人,你凭什么要我天香姹女去见那些恶贼。”

    “姑娘,在下不是来和你讲理的”

    “那你算什么呢?”天香姹女不屑地问。

    身后,突然传来驼背老人嘲弄性的语音:“他们是拉皮条的龟公!梅少堡主对你不死心,他发誓要把你弄到手,这些贱种就丢下妻子儿女不管,替梅少堡主抢女人甘心做王八。

    喂!你是不是王八?”

    三人勃然大怒,也心中暗惊。驼背老人背已不再驼,要死不活的神态已一扫而空,原来朦胧的老眼这时冷电四射,站在那儿一手握棍,一手牵着三匹坐骑。

    “在我鬼手胥三郎面前说这种刻毒的话,你也未免太不知死活了。”大汉丢下三位姑娘向老人阴森森地逼近:“你阁下贵姓大名呀?”

    “西安四大恶棍中,你排名也是第二,你做的男盗女娼狗屁事已经够多了,你活着就表明老天爷是不公平的,我给你一次活命的机会。”老人的脸沉下来了:“你替我传信给梅少堡主,告诉他去年六月咸阳客栈中杀人的事犯了。我叫蔡智,贵城回春堂四大采购主事之一,被梅少堡主杀死在咸阳的蔡礼,就是在下的胞兄。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蔡某等着他了断这笔血债。现在,你可以上马走了,记住把话传到。”

    鬼手胥二郎阴阴一笑,向前接近。

    “好,我替你把口信传给梅少堡主。”胥二郎阴笑着伸手接缰绳:“但必须”

    手闪电似的上抬,二龙争珠凶狠地掏蔡智的双目。

    蔡智的上身,随对方攻来的手向后仰,速度完全一样,恰到好处让那两个指头保持三寸距离。

    鬼手胥二郎不甘心,身形跟进,但手的速度却无法增加,三寸距离拉不近分毫。

    “噗!”蔡智的右足靴尖,吻上了胥二郎的下颚。

    “嗯”胥二郎被踢得身形一顿,头往上抬,上身后仰,失去了反应力。

    蔡智左脚续起,踢中胥二郎的右肘。

    “我的手”胥二郎狂叫,肘骨碎裂的右小臂反吊着踉跄后退。

    同一期间,天香姹女与小春把另两名大汉踢倒在路旁的大水沟里。

    “你的鬼手完蛋了。”蔡智向胥二郎笑笑:“口信如果不传到,在下会回西安弄断你另一条手臂,快滚。”

    三匹坐骑让三位姑娘乘坐,奔向二十里外的临潼城。

    大道只有一条,决难逃过眼线的监视。北面是河,南面是山,山是唯一可以藏身逃匿的地方。

    午后不久,大批高手到达临潼。

    在距城约五六里处,查出被农家拾获的两匹跛马,猜想是天香姹女赶得太急,伤了坐骑,不得不丢弃改用徒步逃走,很可能藏身在县城内。

    傍晚时分,像貌威猛的梅堡主神剑梅景宏,带了四名随从,到达东大街宫家的大宅,投刺拜会本城的武林领袖人物千手韦陀宫鹤年。千手韦陀是白道的英雄人物,五年前还是天下四大名镖局之一,中州镖局的名镖头,只因为被黑道大豪狂鹰孙亮打了一飞刀,急流勇退不再在刀头上讨生活,人虽隐退,声望仍在。

    千手韦陀年约半百,手长脚长魁梧如巨人,在灯火辉煌的客厅接待客人。彼此曾有些少交情,按理场面应该和和气气宾主尽欢。但千手韦陀的脸色,显然并不怎么好看。肃客就座奉茶毕,照便客套一番,不久便谈上正题。

    “鹤老。”梅老堡主客气地称对方为老,虽则宫鹤年还没有老得快进棺材:“犬子与天香姹女之间的过节,外界流传着不少不实的谣传,兄弟此次造府拜望鹤老,是希望澄清一些流言,以免鹤老误会。本来,年青男女间的情爱纠纷,老一辈的人出面干涉是有点不适宜,但那丫头从汝州杀到凤翔,也的确太过份了些,兄弟的一些朋友,死伤众多难免令人愤慨,所以兄弟不能缄默。”

    “梅兄的意思,兄弟明白。”千手韦陀用江湖的客套称呼,语气也相当冷淡:“天香姹女在本城藏匿,梅兄人手不够,所以要求兄弟帮忙,对不对?”

    “鹤老料事如神”

    “好说好说。”千手韦陀打断对方的话:“梅兄说得不错,年青男女之间的情爱纠纷,老一辈的人出面干涉的确有点不适宜。不是兄弟不肯帮忙,而是令郎的事并不那么简单。”

    “哦!鹤老的意思”

    “天香姹女的情爱纠纷不难解决,兄弟负责恭请武林同道公证,三方面对证当面辨明是非,兄弟已接到天香姹女的同意公证口信。重要的事,是令郎与府城回春堂蔡主事之间,在咸阳交通官府惨案的恩怨。”

    “咦!鹤老”

    “梅兄,可看到寒舍院门楼上方所悬的三盏纱灯吗?”千手韦陀笑得很勉强:“有点怪怪的,是不是?”

    “是啊!”“那是信号灯。”千手韦陀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递送在梅堡主的茶几上:“梅兄先看看这封蔡智请兄弟转交的书信,再决定那三盏灯是否该熄掉。时限是三更正,梅兄有两个半时辰决定。牵涉到杀人血案,请恕兄弟不能作左右袒,十分抱歉。”

    梅老堡主满腹狐疑,迟疑片刻,最后拆信观看,脸色渐变。

    信上措词强硬,共有三点要求:一,明日午正,骊山烽火台山巅,请千手韦陀与临潼武林同道公证,由双方当事人公平决斗了断。二,约期前偷偷接近烽火台的人,以有意毁约处置。三,官府如果出动丁勇,约会即取消,后果由武威堡负责。

    “这小子好大的狗胆!”梅老堡主看完信暴跳如雷。

    “梅兄,姓蔡的要求过份吗?”千手韦陀冷冷地问。

    “那小子来过了?”梅老堡主避重就轻反问。

    “午间有人送来两封书信,另一封是兄弟的。”千手韦陀说:“基于武林道义,兄弟无法拒绝他的要求。另有口信,梅兄要不要听?”

    “请说。”

    “子夜时分,三盏纱灯依然明亮,即表示梅兄不加理会,决斗取消,双方可以任意行动,生死怨命,他将立即开始向梅兄落脚的潼关客栈,行惨烈的报复性袭击。”

    “我等他来。”梅老堡主愤然离座,喝完茶告辞。

    梅老堡主想来求助,没料到反而落在蔡智的计算中,愤怒地回到潼关客栈,立即招集所有的四十余位高手,在院子里商量对策。

    三更正,宫家大院六楼上的三盏纱灯明亮如初。

    四十余位高手,包了三进的二十余间全部客房,店伙们都躲得远远的,院子里挂了一盏唯一的灯笼。

    黑影一晃,灯笼旁突然出现一个黑衣蒙面人。屋顶,也出现了三位穿绿劲装的美丽少女身影。

    四个人先后从暗影中踱出,守住院四周。黑衣蒙面人不言不动,气势阴森有如鬼魂现形。

    “什么人?”正北那人厉声问。

    “追魂索命使者蔡智!”蒙面人用鬼气冲天的嗓音说。

    “你来得好。”

    “好。”

    一声怒啸,北面那人飞跃而上、跃至顶点双手一振,暗器如暴雨般洒落,然后手脚伸张,有如怒鹰下搏。

    蔡智屹立如山,不闪不避,双手引动间,自正面射落的六枚铁莲子全部入手。

    “还给你!”他冷冷地说,手向上拂,向侧挪步。

    已临顶下扑的人,像中箭的雁,手脚一收,砰然一声重重地摔落地面。

    “狂鹰孙亮完蛋了!”屋上的天香姹女娇叫。

    屋内黑影涌出,刀光霍霍,剑影闪烁。

    蔡智一声怒啸,拔出背系的雁翎刀,刀出鞘人已扑上,排众而入,冲入黑暗的厅堂,惨号声惊心动魄。雁翎刀是冲锋陷阵的利器,沉重而短,一刀下去,可将马头砍下来,用来近身砍人,简直有如摧枯拉朽,一冲错之下,血肉横飞。厅中黑暗,里面涌出的人毫无提防,挨了刀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入侵的人已经走了,厅内厅外摆平了十四个人,包括脸部锲入六颗铁莲子早已断气的狂鹰孙亮。这位仁兄正是千手韦陀的仇敌,难怪千手韦陀用冷淡的态度迎客。

    第二次袭击发生在五更初,一男三女一击即走,又有十一个人向人间告别。

    留下一封约斗信:午正烽火台了断。

    天没亮,二十五具尸体偷越城关悄悄带上山,掩埋在骊山老母庙东方的坑儒谷,与始皇陵为邻。

    生死关头,臭味相投的酒色朋友是靠不住的。武威堡主的一些未死朋友,埋了死尸就悄然不辞而别。午初,千手韦陀与三十余名本地外地的武林朋友,登上了峰顶的烽火台。

    峰巅烽火台的残垒仍在,经历了两千年岁月,依然隐约中以看出历史的遗痕,屹立在山巅嘲笑着世人。它仍然留有残迹,而周幽王安在?褒姒安在?犬戎的鬼魂又安在?

    梅老堡主带了二十余名手下,身后跟着依然杰傲不驯的梅少堡主,一行人踏上了登山的小径。

    路旁竖立了一块大木牌,上面写了三个字:绝武径。另一木牌上,写的是“浅水”

    梅少堡主一怒之下,把两块木牌打碍粉碎。

    登上峰巅,他们看到了冷然肃立的前来观礼群雄,也看到了残垒上写了三个字的大木牌:崩龙台。众人洒开大步,向残垒前的野草地走去。

    烈日当空,突然有人注视着竖立的树枝大叫:“午正到!”

    峰右升上天香姹女主婢三人盛妆而来,品流极高的芝兰幽香令人心神为之一爽。

    峰左人影出现,黑衣蒙面人腰佩雁翎刀,大踏步长歌而来:

    “冬去春来,转眼间,又伤春去也

    萱望断秦楼月,爱侣泪尽楚湖西。问人生,至此凄凉否?”歌声落,人已到了残垒前。

    “铮!”龙吟震耳,梅少堡主拔剑出鞘,举步接近。

    双方相距三丈遥遥相对,两双怪眼死死地对视着,气氛一紧,死一般的静。

    “你来了,免得在下跑一趟武威堡大开杀戒。”蒙面人一字一吐:“游龙剑客,还我兄长的命来。”

    “你是谁?”梅少堡主厉声问,剑向前一指,眼中杀机怒涌,剑气森森。

    “蔡智!”他拉下了头巾,铮一声雁翎刀出鞘。

    梅少堡主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如纸,怪眼瞪得大大地,像是见了鬼,先前狂傲冷厉的神色,在刹那间突然消失了,举起的剑,突然向下无力地沉落。

    “是你”梅少堡主的嗓音完全走了样。

    想起那天被狠揍的事,这位不可一世的游龙剑客终于心胆俱寒,濒临精神崩溃的边缘。

    “是我,那天在下途经咸阳,不知道你是杀家兄的凶手。”蔡智咬牙说,刀向前一指:

    “你已经多活了十个月,活得够长了。家兄没练武,他一生都在救人活人,你竟然丧心病狂,用酷刑惨杀一个无辜的人。血债血偿,你不死,天道何存?我让你十招,在第十一招第一刀杀死你,你上!”

    最后一个上字声如乍雷,梅少堡主突然浑身一震,如中雷殛,剑失手坠地,双目一翻,突然向前一栽。

    梅老堡主吃一惊,奔出将人翻转,突然以手掩面,发出一声令人酸鼻的痛苦呻吟。久久,脱力地站起,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十年。

    “把他埋在这里。”梅老堡主向远处的手下说:“我武威堡名震天下,而我神剑梅景宏的儿子竟然在敌人面前被吓死了,这里就是掩埋懦夫的地方。”

    说完,仰天长号,老泪纵横地举步下山,似乎他的背影,比来时矮了一大截。

    留下了两个人,开始用剑掘坑。

    千手韦陀也偕群雄下山,没有人不摇头的,都对这种奇怪的结局大感诧异。

    除了三位姑娘,没有人知道梅少堡主在咸阳挨揍的事,当然无法了解梅少堡主当时的震惊心态。

    蔡智收了刀,仰天呼出一口长气。

    “大哥,我们走吧。”天香姹女挽住了他的臂膀,低回地说:“我知道礼哥安葬的地方。答应我,让我帮你将礼哥的灵骸运返楚湖西故乡。”

    “谢谢你,小昭。”他拍拍腕上的小手:“我大哥已经不需要我暗中帮助了,这次返回故乡,恐怕不再重出江湖闯荡了。”

    “拿起书本扛起锄头吗?”

    “是的,读书明理,练武健身,抗锄头养活自己,不是很好吗?”

    “养活自己,不养家?”

    “当然也养家。”

    “成家了吗?”

    “还没有。我想,不会太久了。”他突然挽住姑娘的小蛮腰,情意绵绵地低语:“如果你愿意,我等你。”

    “我随时都在你身旁。”姑娘低语,两人相偎相依,偕两位侍女觅路下山。

    (全文完)——

    无涯扫校,旧雨楼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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