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网 > 浩荡江湖 > 第十九章龙岗院双怪毙宠徒

第十九章龙岗院双怪毙宠徒

推荐阅读:弃宇宙渡劫之王全职艺术家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仙宫大侠萧金衍大华恩仇引天刑纪

奇书网 www.qishu7.net,最快更新浩荡江湖最新章节!

    朱方门外秀公亭以东一带,也是名胜区。秋声四个沿小径走向一栋果林中的精舍。

    小径幽途,桃林千株枝叶蔽天,林下野草丛生,显然未经过修整。

    已可看到百步外的精舍,前面桃树丛中缓步踱出三位千娇百媚,穿了月白色衫裙的美娇娘,挡住了去路,中间那位年约三十上下,脸上涌现销魂蚀骨媚笑的丽人,以悦耳的俏甜嗓音笑道:“尊驾的脚程并不快,算算你也该来了。”

    秋声直逼近至丈内,冷冷一笑道:“在下已挑了三处秘窟,这里已是第四处了,你算定在下该来了,在下毫不感到意外。现在,夏某要挑你这处秘窟。”

    美妇不笑了,神情一片肃杀,沉下脸道:“真的吗?本姑娘却是不信。”

    秋声敞声大笑道:“哈哈,又是一个说大话的人,在下不是小气的人,现在,你也可以用刻薄狂妄的话,挖苦在下一番,等你自己也觉得无聊时,咱们再生死一次,如何?”

    美妇纤掌徐引,泰然发话:“本姑娘不再浪费口舌,阁下可以上了。”

    秋声示意同伴后退,拉开马步道:“很好很好,在下就不客气了。”

    两人的左掌突然同时吐出,掌终于接触,同时五指一收,十个指头牢牢地交叉扣实了,两人的身形同时下挫发劲,脸色立变。

    两人的右掌皆立于左时下方,随时可以吐出帮助左手攻击。

    双方似乎势均力敌,脚下稳如泰山,力贯五指真力绵绵而发,逐渐加重力透指尖。

    只片刻间,美妇的指甲尖细长,像锋利的钢锥,似要扣入秋声的掌背,秋声的手掌,后屈的倾斜度有了些少改变,似乎挡不住美妇指尖的诡异可怕怪劲。

    旁观的紫极观主脸色一变,向柯万成低声道:“这鬼女人所练的爪功,威力不下长上的神魔爪,势均力敌,如果有人加入,很可能两败俱伤,因此必须留神另两个女人。如果她们冲上加入,你我各分一个。”

    柯万成是行家,当然了解后果,点头道:“好,在下准备截去左方的人,道长负责右面,她们不动便罢,一动咱们就上。”

    交手的人有了变化,秋声的手掌不再后屈,反而逐渐前伸,美妇的手掌也就主客易势,向后徐徐弯屈了。

    美妇的脸色开始泛起苍白,冷汗治太阳穴向下流。

    秋声已将美妇的手压得渐渐后移,美好的手肘已沉下三四寸了。

    美妇的呼吸也起了变化,高耸动人的酥胸,起伏加强呼吸渐紧。

    秋声一面发劲,一面冷笑道:“敢和在下比内力的女人,你是第一个,你将永远后悔。”

    美妇已不敢发话,呼吸已不稳定了,先前令人心动神摇的水汪汪媚目不再可爱,涌起了惊惧恐怖的神色,双膝有沉落之象,可能支持不了多久了。

    另两名美妇脸色大变,手按剑靶向前举步。

    紫极观主拂尘一抖,举步迎出沉声道:“无量寿佛,女施主如觉技痒,贫道奉陪。”

    柯万成也从左方迎上,大声道:“何某不才,领教姑娘无上绝学。”

    两美妇脚下一顿,有所顾忌不敢再接近。

    秋声的手掌,渐渐变成紫色,腐骨掌力徐发。

    美妇的双膝,又沉下了三寸,脸色苍白,肌肉扭曲变形,已到了生死关头。

    秋声更加紧压迫,一面狞笑道:“小女人,你如果能再支持片刻,夏某不杀你,毁去你的气门,留你一命。你很美,美得令夏某不忍心杀你,虽则夏某不是好色之徒。”

    右方桃林深处,突传来娇笑,语音随后传到:“秋二爷,你难道是卫道的鲁男子吗?”

    语音未落,眼一花,前面多了一个比即将落败的美妇更美更艳的彩衣丽人,由于淡扫娥眉,薄施脂粉,因此很难看出真实的年龄,眉目如画,那双勾魂慑魄的风目尤其令人心动。

    秋声一怔,冷然狠狠地盯视着这位美极艳极的女人。

    彩衣丽人噗嗤一笑,胸前双峰微颤,柳腰轻轻款摆,流露出千般媚态,万种风情,美妙的樱口吐出八个字:“秋二爷请手下留情。”

    紫极观主一声沉叱,疾冲而上,拂尘突发低人心魄的厉啸,一招“天外来鸿”以雷霆万钧之威,向彩衣丽人狂野地攻去。

    彩农丽人彩抽一挥,叱道:“住手,无礼。”

    一声闷响,罡风四散,彩衣丽人的大袖与拂尘接触,强劲气流呼啸刺耳,两人同向侧飘退八尺。

    但紫极观主多退了一步,优劣已判。

    彩衣丽人一怔,眼中涌起疑云,凛然问:“道长可是清霄宫的世外高人?”

    紫极观主哼了一声道:“贫道紫极,修真紫极观,紫极观乃是清霄宫山门外下院,贫道是本宫第八代直系门人。妖妇,再接贫道几招,能接得下贫道一气真气的人,江湖上屈指可数,你是其中之一,今天你我不死不休。”

    彩衣丽人右手一抬,晶莹如玉的纤手伸出袖口,食拇指贴紧相扣,其余三指上伸,胎肘沉掌中指按在左肩穴,然后向前平伸手臂,如此连做三次手式。

    紫极现主一怔,脸上怒意迅速地消溶,讶然道:“姑娘也是本门弟子?这是”

    彩衣丽人收手式笑道:“这是贵宫第七代门人的手式,道长与元真道长如何称呼?”

    紫极观主又是一怔,不假思索答道:“那是家师伯。你打出本宫代弟子的手式,该是贫道的长辈,为何称师门为贵宫?简直是大逆不道。”

    彩衣丽人道:“本姑娘受艺于元真道长,但并未名列贵宫门墙,元真道长传艺并非毫无代价的,而是以一气真气,交换本姑娘的绝世轻功登萍渡水。”

    紫极观主大感震骇,悚然道:“有这等事?元真师伯岂不是犯了师门十大戒律吗?再说,即使师伯一时糊涂,以本门绝学妄自易艺,也不至于愚蠢得把本门的秘密手式也传给你。”

    彩衣丽人笑道:“元真道长答应日后将本姑娘带至贵宫,也许贵掌门肯破例将本姑娘列入门墙,有何足怪?”

    紫极观主怒声道:“那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

    彩衣丽人媚笑道:“是否一厢情愿.日后自知。目下情势混乱,彼此敌对的立场不是不可改变的,化干戈为玉帛的希望仍在,道长可否暂不插手,让本姑娘与贵长上研商?”

    紫极观主的目光,投落在不远处的秋声方向。

    秋声仍保持着绝对优势,紫色的手蓄劲待发,虽因彩衣丽人出现请他手下留情,未将美妇毁于神魔爪腐骨掌下,但美妇已屈一膝着地,花容惨淡已完全失去反抗力,成了待决之羊。

    如果秋声的手再加一分劲,美妇的手毁定了。

    紫极观主收回目光,冷笑道:“敝长上平生不好色,辣手摧花从不怜香惜玉,你找他打交道,不会有好处的。”

    彩衣丽人笑道:“他总不能将你们几位得力属下的生死置于度外,对不对?”

    紫极观主变色道:“女施主是不是大言了?”

    彩衣丽人道:“道长何不试试运真气走任脉,如果发现丹田要穴毫无阻滞,本姑娘便不再多费唇舌,如何?”

    不远处的秋声冷笑一声,伸手制了美妇的双肩并大穴,手一抖,美妇摔倒在地。

    柯万成一跃而上,将美妇拖至一旁看守。

    秋声拍拍双手,向紫极观主冷冷一笑道:“紫极观主,这妖妇说的是实话。”

    紫极观主脸色大变,惊道:“长上,贫道”

    秋声打断他的话:“妖妇在附近设了多具可泄出断肠毒烟的泄毒,这时毒性已开始发生作用了。”

    紫极现主倒抽一口凉气,脸色变得苍白。

    秋声神色丝毫不变,向彩衣丽接近道:“断肠毒烟对在下毫无作用,本座不但有解药,而且体内具有抗拒多种奇毒的功能。观主且退在一旁,只要不催动真气探索丹田,毒性便不至于加快蔓延内腑。”

    彩衣丽人道:“妾身知道秋二爷是一代玩毒宗师,世间有数的罕见奇毒亦无可奈何,但贵属下却难逃大劫。秋二爷,为免两败俱伤,何不彼此破除成见,平心静气商量善后。”

    秋声虎目炯炯,沉声道:“你大概已摸清了在下的底细,难怪敢胆大妄为,公然胁迫秋某的属下供你驱策,派人过江拦截试探,炫耀你的实力,你心目中哪将秋某放在眼下。多言无益,今天的局面你我誓不两立,你我之间,只有一个人可以活命,秋某的话够明白了吧?”

    彩衣丽人讶然道:“秋二爷何必说得如此决绝。本姑娘敢向你保证,并未派人过江拦截。试探、惊扰二爷的虎驾。”

    秋声冷笑道:“那么,是华斌派出的?”

    彩衣丽人道:“那是不可能的事,他负责侦查三江镖局的动静,绝不敢擅离职守。而且,他根本不知道二爷的底细。”

    秋声一怔,问道:“那么,拦截在下,说出本人名号的人又是谁?”

    彩衣丽人道:“妾身所属的人,并未过江。”

    秋声道:“那人已挨了秋某一记腐骨掌,该已身死江北,死无对证,你当然可以坚决否认了。”

    彩衣丽人笑道:“本姑娘敢作敢当,没有否认的必要。秋二爷,这次过江,可说是我们事先有此安排一手促成的,不过,二爷来得太突然,我们也没料到情势转变得太快,几乎失去控制,以致促使二爷提前赶来。”

    秋声冷哼一声道:“原来镇江之谋,是你一手促成的?”

    彩衣丽人道:“贱妾只是执行人之一而已。”

    秋声心中暗惊,问道:“你贵姓芳名?主事人是谁?”

    彩衣丽人道:“贱妾在江湖甚少露面,姓名随时变更。目前,贱妾的姓名叫包丽莹。”

    秋声道:“好吧,就算你是包丽莹。”

    包丽莹道:“镇江之谋的主事人,是徐如冰的至亲。”

    一语惊人,秋声大吃一惊。

    包丽莹笑道:“这证明我们对二爷并无恶意。”

    秋声脸色一变,讶然问:“你是说冷魂仙子徐如冰徐三姑娘?”

    包丽劳点头道:“二爷并未忘了令兄百了谷主的爱侣。”

    秋声道:“徐三姑娘现在何处?”

    包丽莹长叹一声道:“三姑娘已不幸仙逝黄山销魔崖囚香洞府。”

    秋声黯然道:“她的年纪比我小些,何至于死在我前面?”

    包丽莹道:“她死在一个年轻人手中,这就是敝长上设计将二爷诱过江来相见的理由。

    秋声沉声问:“杀她的人是谁?”

    包丽莹道:“敝长上当行详告。”

    秋声道:“贵长上到底是谁?”

    包丽莹道:“届时自知。二爷行踪如谜,飘忽如神龙,敝长上在江湖虽耳目众多,但仍然无法知道二爷的化身到底在何处,只知二爷因扩展会务,仆仆风尘奔走各地筹措财源,因此设下雷芙蓉无极岛宝之谋,将二爷引来镇江相晤,如不用此手段,势难如愿。”

    秋声脸上的杀气逐渐消溶,冷笑道:“你们的目的达到了。”

    包丽莹笑道:“二爷海涵,得罪得罪。”

    秋声道:“在下姑且相信你的话。”

    包丽莹道:“谢谢二爷的信任,可否请移玉趾见敝长上?”

    秋声道:“好,在下对你们先兵后礼,前倨后恭的态度与手段,颇有几分好感。”

    包丽莹大喜道:“多谢二爷赏脸,贱妾领路。”

    同一期间,赵羽飞在三江镖局的花厅,接见了各处眼线询问所见,然后一一打发眼线各回监视的地面。

    花厅共有五个人,赵羽飞、李镇、杨少帮主、谭山健、镖局暗器名家江南李春雨。

    李局主显得相当兴奋,欣然道:“师叔神机妙算,委实令人佩服,目下一切情势尽在掌握之中,想来咱们该可以松一口气了。”

    谭山健也笑道:“秋声那些人果然向华斌一众爪牙大开杀戒,华斌带了高手在龙冈大院附近盯蒲毒农的消,文公柏已死,陶森远走高飞,赵大侠几步棋,下得高明极了。”

    赵羽飞却有忧色,苦笑道:“诸位也许欢喜得太早了。”

    谭山健问道:“赵大侠之意是”

    赵羽飞道:“在下忧虑的是,秋声与华斌之间,可能因利害攸关,化敌为友暂时协议联手对付江南群雄,后果相当严重。文公柏之死,在下可说完全失败了。”

    江南李春雨接口道:“文公拍到处扇风拨火,诡计多端,可说是罪魁祸首,他死了天下太平,赵大侠为何说是失败了?”

    赵羽飞道:“文公柏死了,在下追查水仙宫的重要线索从此中断,岂不是失败了?”

    李镇道:“文公柏虽然死了,他们的大师兄必定会来找师叔的,那时还怕没有线索。今晚雷府的事”

    赵羽飞道:“按计行事,而且提前一个时辰准备。”

    厅门开处,蒲毒农与石头神色惶乱飞奔而入。

    蒲毒农的提早返回,赵羽飞颇感意外,再一看神色有异,便知有点儿不妙。

    石头本是个愣脑的人,这时的神色也很煌乱,可知事态不寻常。

    赵羽飞离座相迎,讶然道:“前辈神色不安,是否有变?”

    石头抢着接口道:“大爷,龙冈大院附近全是人,人愈来愈多,好像秦美姬不,好像孙玉如我总弄不清楚她们谁是谁,她也在龙冈大院。”

    赵羽飞道:“石头,不要在前辈面前抢着说话。”

    石头乖乖闭嘴,招风耳一扇一扇地,显出心中仍有余悸,好像有什么鬼魂仍跟在他身后一般。

    蒲毒农苦笑道:“老弟,这次化装扮成你前往龙冈大院,几乎碰了大钉子,幸好跑得快。”

    赵羽飞道:“前辈请坐,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

    蒲毒农落坐,吁出一口如释重负的长气,道:“起初,龙冈大院鬼影俱无,但不到两个时辰,陆续出现了不少神秘男女,有些进入宅院,有些”

    赵羽飞接口道:“有些隐伏在四周,似有所待。”

    蒲毒农道:“而且有些四出搜索,都是些武功高强的男女。”

    赵羽飞道:“他们发现了前辈和石头?”

    蒲毒农道:“事先没料到他们会以快速的行动大肆搜索,又搜得那么仔细,被三个男女搜近,在下只好夺路脱身,以三打二,在下竟然接不下他们一个年轻人的一双肉掌,要不是见机一沾即走,很可能栽在他们手中了。反而是贵仆石头,挡住了一个少女的几招杀着。”

    石头拍拍脑袋道:“就是那个金发女人,要不是事先知道她的冷魂爪利害,恐怕脱不了身。”

    赵羽飞沉吟片刻,慎重道:“文公柏的余孽,终于加入华斌这伙了。晤,今晚仍按计划行动。”

    李镇接口道:“师叔,恐怕他们在龙冈大院建巢了。”

    赵羽飞摇摇头,语气十分肯定:“那是虚张声势,引散咱们注意力的老把戏。如果我到龙冈大院去找他们,必定钻入他们预先市妥的馅饼。哼,在下猜想他们可能要中计,不如咱们在雷府等他们前来。”

    蒲毒农道:“赵老弟,如果咱们在龙冈大院,冒险行试探性的搜索,是不是可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赵羽飞一掌拍在膝上欣然道:“对,前辈深谋远虑,确是上上之策。这一来,他们必定以为咱们将注意力全放在龙冈大院,便可放心侵占雷府了。”

    蒲毒农道:“要不要在下仍然扮成你的身份,多带几个人前往?在下必须有几个得力的人”

    赵羽飞打断他的话:“前辈不必前往,他们已布下陷讲,难免爆发一场恶斗,届时前辈便会暴露身份了。”

    蒲毒农颔首同意,问道:“那么,老弟你”赵羽飞道:“晚辈要亲自跑一趟。”

    蒲毒农不以为然,摇头道:“你是主事人,亲自跑一趟岂不顾此失彼。雷府之事是不是重要得多?如果他们控制了雷府,强迫雷远声出走,拒绝外客入府,雷府便成为他们最安全的秘巢。以雷远声在武林的地位,与地方上的声望,拒绝一切外客登门,你难道敢不顾一切后果硬闯进去?因此,在下认为雷府的事重要得多。”

    赵羽飞笑道:“前辈甚有道理,但晚辈认为在龙冈大院略一现踪,欺敌的功效要大得多。龙冈大院与雷府之间,相距非遥,晚辈一来一往要不了多少工夫。前辈先期在雷府左近潜伏,晚辈定可在限期前赶来布置,声东击西主动操之在我,成功的希望是否更浓?”

    蒲毒农鼓掌称善,众人再商讨雷府设伏的事,有关人手分配的事。各地传讯布伏皆交由杨榕少帮主调配,镖局的得力镖师则负责策应,由李镇负全责。

    石头留在镖局,在店面不时走动,让对方的眼线认为赵羽飞仍在镖局内,故布疑阵使对方摸不清底细。

    然局附近必定有对方的眼线监视,因此出入的重要人物,皆利用邻舍的内院越墙往来,从镖局左首第八家的小店出入。

    布署停当,等候天黑到来。

    龙冈大院附近地势复杂,天刚黑,赵羽飞便出现在大院右面的山坡,碰上了三名埋伏的人,以快速的行动现身,一沾即走,引起一阵惊扰。

    第二次现身是在东北角,距宅院已不足百步,重施故技一沾即走,隐没在林深草茂的大院西南角。

    二更未,雷府万籁俱寂,门前的门灯散发出幽暗昏黄的光芒,街道上人影绝迹。

    雷府是镇江的世家大户,庭深院广房舍极多,宅中设有家祠,因此大厅内并未设有神案,但依然悬了两盏长明灯,光度有限。

    厅堂广阔,摆设甚多,古老的家具皆有传统的深暗色彩,灯光幽暗,人躲藏在内如不移动,真不易发现。

    厅后是更幽暗的穿堂,这里是男宾止步的地方。

    赵羽飞已自龙冈大院回到雷府,幽灵似的出现在穿堂,守住右左厅门。

    蒲毒农一身黑衣,站在左后厅门的侧方,倚墙而立,不言不动,整个人阴森森带了七、八分鬼气。

    久久,蒲毒农用传音之术问道:“赵老弟,他们会不会先从内厅侵入?”

    赵羽飞也用传音之术答道:“他们已知雷老爷子一家不敢住在内院,晚间为防意外举家迁至地窟住宿,地窟的秘门在穿堂,必定从大厅侵入,策应的人也必定从内院着手,两面的人皆在穿堂会合。内院前辈已布下百毒大阵,咱们只稍留意大厅便可。”

    蒲毒农道:“这里地方窄小,动手不便呢!”

    赵羽飞道:“如果我所料不差,他们不会一拥而入。”

    蒲毒农道:“老弟的意思是”

    赵羽飞道:“他们将在大厅会合,再派人开启地窟,客气地将雷老爷子请出来。因此,咱们可在大厅中接待他们。”

    蒲毒农道:“你估计他们有多少人来?”

    赵羽飞道:“不会太多,但来的人都是武艺高强的好手。”

    蒲毒农似有所觉,倾听片刻道:“有声息,好像有人来了。”

    赵羽飞道:“他们已来了许久,目下正在书房察看动静.不久便可来到大厅,该隐起身形了。”

    穿堂上面设有挂绳,两人无声无息向上升,立刻形影俱消。

    不久,前面的明窗悄然而启,两个黑影幽灵似的飘然而入,在幽暗的灯光下,两人以巾蒙面,仅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全身弥漫着森森鬼气。

    两人并肩站在飘落处,久久不见移动。

    右首那位蒙面人转动着眼珠,锐利的眼神搜遍了大厅每一角落,久久方低声向同伴道:

    “雷远声果然是个怕死鬼,这里已成为没有人晚上停留的鬼屋了。”

    另一位蒙面人道:“倒不是他怕死,而是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

    右首的蒙面人哼了一声道:“你真认为他一家大小,全躲在地窟里过夜?”

    另一位蒙面人道:“是的,已经完全摸清他的底细了。白天他们关门闭户不见外客,入夜便全家躲入地窟。”

    右首的蒙面人道:“惊弓之鸟,他以为这样就可以躲过灾难。”

    另一位蒙面人道:“如果我们晚间无法将他弄出来,白天咱们就无计可施了,鲁巡捕白天经常带了捕快在附近走动,一有动静便会惊动左邻右舍,所以”

    右首的蒙面人接口道:“今晚并无巡夜的人,那位鲁巡捕很识相,不敢晚间前来巡夜,以免枉送性命。”

    另一位蒙面人道:“高手巡捕皆调往城外,很可能是帮助赵羽飞监视龙冈大院去了。”

    窗口人影一闪,两个人先后穿窗而入。

    两个蒙面人同时取下了蒙面巾,现出本来面目。

    一个是英武的华斌,一个是粗壮的陈大名。陈大名是文公柏的师弟,排行第六武功平平。

    入窗的人是秋声和矮神荼邓风,一高一矮,身法同样轻灵敏捷。

    华斌抱拳施礼,笑道:“夏兄如约而至,兄弟深感荣幸,请上坐。”

    秋声目下的身份,仍然是南京夏琛。

    秋声应了一声,毫不客气地大踏步走向上首的太师椅落坐,傲然一笑道:“在下答应前来与会,当然如期而至,夏某岂是不守信的人,其他的人好像尚未到来呢。”

    华斌挥手示意,命陈大名出去,然后落坐笑道:“夏兄一代天骄,江湖上最神秘、实力最雄厚的太极会会主,当然是一言九鼎的豪杰。”

    秋声淡淡一笑道:“好说好说。本座既然已经答应陈姑娘助一臂之力,自然不会失信。”

    华斌道:“兄弟深感盛情。”

    秋声道:“本座也有言在先,赵羽飞由本座亲自对付,在本座未曾宣布放弃之前,任何人皆不许插手干预。至于其他的事,本座概不过问。”

    华斌笑道:“当然当然,今夜之会,目的就是商量对付江南群豪良策,夏兄如能负责除去赵羽飞,收服江南群豪控制杨家帮的事,将是举手之劳,一切皆仰仗夏兄鼎力了。”

    秋声被华斌一捧,有点儿飘飘然大感光彩,得意地傲然一笑,转变话锋问道:“三位姑娘今晚是否前来主持?”

    华斌道:“她们另有要事,今晚由兄弟主持。”

    秋声颇感失望,也有点儿不悦,冷笑道:“以华老弟的声望,主持盛会是否嫌年轻了些?”

    华斌也是个骄傲自大的人,但居然并未发作,脸色并无异样,淡淡一笑道:“敝长上不能分身,而且也不宜出面,故而交由兄弟主持,好在除了夏兄之外,与会的人皆是旧识,兄弟主持勉可胜任。有夏兄支持,兄弟减去不少顾忌。”

    话说得客气,秋声不得不放弃刁难的念头,泰然道:“但愿如此,本座当然是支持你的。”

    窗外,陈大名转身低声道:“拜火教三老驾到。”

    四个人影—一穿窗而入,最先入厅的是风火叟,最后入厅的赫然是雷民。

    华斌迎出,少不了客套一番。

    秋声与矮神荼安坐不动,神色冷傲。

    接着,陈大名的声音传入:“一气教副教主驾到。”

    一个年逾花甲的三角脸老道,偕池法主、地灵老妖出现在窗外,用沙嘎的嗓音向厅内叫道:“这是什么话?居然不开厅门相迎,要本教副教主跳窗出入,成何体统。”

    华斌迎至窗口,抱拳笑道:“副教主请谅,厅门涂了一种剧毒,在下虽讲对天下各种奇毒略有所知,但夜间不便,时间仓卒,一时无法化验,不知雷教练可知这种奇毒的底细,因此不得不委屈诸位从窗户出入,十分抱歉,”

    副教主哼了一声,神色不悦。

    雷民双眉紧锁,惑然道:“雷远声对毒一无所知,怎会在厅门涂上剧毒?”

    华斌道:“不仅厅门有毒,连内厅也毒雾弥漫,在下的弟兄已因此被毒毙了五名之多。”

    雷民道:“华兄,雷远声一家老小呢?”

    华斌道:“在下已派人堵住了穿堂,守住地窟的出人口,稍后可先用火烧灼地窟门,便可破门而入把他们请出来了。”

    副教主一脸不高兴,万分不情愿地跳窗而入,不悦地冷笑道:“本教的骆法主不费吹灰之力,便占住雷府多日。而你们出动如许众多人手,居然迄今仍未能控制住雷远声一家老小,岂有此理。”

    华斌请客入座,苦笑道:“内有赵羽飞顽抗,外有鲁巡捕插手,在下行事不得不有所顾忌。要不是已将赵羽飞诱往龙冈大院,今晚恐怕无法顺利进入雷府呢。”

    副教主冷笑道:“你未免把赵小辈看得太重了。”

    华斌道:“他是少林派俗家门人中,最出众的艺臻化境弟子,副教主如果也小看他”

    副教主大怒道:“姓华的,你认为贫道对付不了他?”

    华斌陪笑道:“在下并无此意,只是”

    副教主不耐地接口道:“那小辈杀了本教的骆法主,本教已和他势不两立,本副教主已带了十大护法前来,要捉他剥皮抽筋,把他交给本教处理好了。”

    风火叟大为不耐,冷冷地接口道:“一鹤真人,不是请你来吹大气的。”

    副教主一鹤真人大怒,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蹦而起怒叫道:“风火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风火叟安坐不动,冷笑道:“一气正教除了人数众多之外,老夫就看不出贵教到底有什么真正的人才。”

    一鹤真人也反唇相讥道:“你拜火教的人,除了那几根烧火棍之外,也不见得有些什么具有真才实学的人物。”

    风火叟倏然站起,怒声问:“你以为你十大护法,挡得住老夫拜火教三老?”

    一鹤真人大声道:“你少臭美,要不要试试?”

    秋声一直保持着冷傲的神情,这时突然发话道:“你们是前来故意示威的?何不到外面去比划比划,简直岂有此理。”

    一鹤真人哼了一声,转首厉声问:“尊驾何人?谁要你多管闲事?”

    秋声倏然离座,沉声道:“区区太极会会主南京夏琛,老道你有何高见?夏某等你一句话。反正本会的弟兄柯万成,与贵教的弟子结下梁子已不是一天了,今晚结算并无不可。”

    一鹤真人大概对太极会相当了解,吃了一惊。

    眼看要出乱子,华斌哼了一下大声道:“都不要说了,敝长上请各位来有事相商,可不是请诸位来讨算过节的。”

    风火叟接口道:“这老道的态度,的确令人不敢领教,他既然不愿参加,叫他走好了。”

    窗口黑影一闪,进来了一个老态龙钟的古稀老人,拄着一根龙头杖,半开半闭的老眼中,不时放射出利簇似的冷电寒芒,底气充足的嗓音道:“谁要走,走给我老人家看看?”

    秋声一怔,讶然道:“老丈好高明的移影换形轻功。普天之下,具有此种秘学绝技的人,只有”

    老人举手相阻,抢着接口:“小老弟,知道你就不要说。”

    从窗口至堂下,相距约四丈左右。老人现身飘落窗内,一闪之下令人眼睛一花,但见虚影一晃,人便突然出现在堂下,速度骇人听闻。

    狂傲如一鹤真人,也被老人的奇异轻功身法吓了一大跳,不由傲气全消,死死地打量这个毫不起眼的怪老人,脸色渐变。

    怪老人的确不起眼,中等身材,白胡子乱糟糟,小鼻小眼脸色苍黄,弯腰驼背,干瘦如柴,要不是那双要死不活的小眼中,不时透出一道冷电寒芒,谁也不敢相信他会是一个身怀绝技的人,简直就是一个入土大半截,快进棺材的风烛残年老人。

    雷民是个自命不凡的人,大声道:“如果在下要走,老伯你打算拿什么颜色给在下看?”

    怪老人要死不活地将龙头杖挟在肋下,慢吞吞似乎移杖的力道也十分费劲,似笑不笑道:“要试试才能知道。不过,你那两手不登大雅之堂的三脚猫功夫,最好不要试。”

    雷民不信邪,突然抽出墨绿色的折扇,冷哼一声,疾冲堂下。

    怪老人大袖一挥,相距不足八尺的雷民突然就势冲上,大叫一声,砰一声摔倒在地。

    怪老人迈前两步,龙头杖点在雷民的咽喉上,缺牙的嘴抽动两下,冷笑道:“你师父秦道先,在老夫面前也不敢抬头挺胸,你也太不知自量了。”

    风火叟抱拳施礼道:“前辈海量,饶他这一遭。年轻人猖狂在所难免,前辈也曾年轻,是吗?”

    怪老人收回杖,向脸无人色的雷民冷笑道:“饶你一次,下不为例。”

    雷民狼狈地爬起,像斗败了公鸡似的,垂头丧气回到风火叟身旁发楞。

    风火叟抱拳施礼道:“前辈内力修为之深厚,武林罕见,袖功无声无息,力及八尺,可算得惊世骇俗,可否见示名号?”

    怪老人直趋上座落坐,摇头道:“时辰未到,恕老夫暂不通名,诸位就称呼老夫为怪老人好了。”

    华斌恭敬地行礼道:“晚辈参见老前辈。还有三批人,不久可到。”

    怪老人哼了一声道:“那三批江南巨孽,不会再来了。”

    华斌一怔,讶然问:“为何?他们”

    怪老人道:“他们是江南群雄中,被咱们收买过来的人,但骨子里仍对杨家帮有所畏惧,半路上被杨家帮的子弟拦住,杨家父子一出面,他们乖乖地散去了。”

    华斌一拳捣在掌心上,恨声道:“这些反复无常的家伙,可恶。”

    怪老人冷笑道:“还有,龙冈大院附近,根本没有赵羽飞。”

    华斌吃了一惊,急问:“真的?那他到倒何处去了?”

    怪老人道:“咱们引他上当,他也在计算咱们。依情势看来,咱们恐怕已经输了这一步棋,他可能就在这附近。”

    华斌又是一惊,举目四顾,悚然道:“哎呀,如果他”

    怪老人急急接口道:“今晚的事暂告结束,散。”

    最后一个散字出口,双手齐扬,两颗飞蝗石同时击灭了两盏长明灯,厅中一暗,伸手不见五指。

    微风飒然,怪老人已穿窗而出。

    黑暗中,传来了秋声不屑的冷哼声道:“都是些怕死鬼,我不信赵羽飞有三头六臂,倒要找机会和他一决雌雄。”

    矮神荼的语音接口道:“长上,他们都走了,我们”

    秋声的语气充满恨意:“咱们不走,就在此地等赵羽飞。”

    外面传出两声低啸,华斌已发出全面撤退的信号,在雷宅附近伺机而动的纷纷撤走。

    后厅门火光一闪,人影出现。

    秋声站在堂上,手按剑靶冷然屹立。

    矮神荼有点儿紧张,脸有惊容。

    赵羽飞左手擎着一盏明灯,缓步出厅,神色安详。

    蒲毒农左手抓住一个黑衣人的背领,拖死狗似地将人拖着走。

    赵羽飞虽然不再扮作船夫,但股容并未改变,灯光下,脸容依稀可辨。

    秋声一征,接着眼中杀机怒涌。

    矮神荼认识赵羽飞,脸色大变,血色全无,摇摇欲倒。

    赵羽飞不理会秋声,视若未见,泰然走近堂上的长案,将明灯轻轻搁妥。

    他目光一转,视线落在秋声身上,淡淡一笑。

    蒲毒农将昏厥的黑衣人向地面一丢。苦笑道:“要不是这个冒失鬼突然窜入穿堂穷搜,怎会惊动大厅里的人?真是人算不如天算。罢了,未能听他们商议所设的阴谋,委实可惜。”

    赵羽飞笑道:“前辈,咱们并未完全失败,至少这位仁兄是个活口,他会将阴谋招出来的。”

    蒲毒农道:“只怕未必,这种小脚色所知有限得很。”

    赵羽飞笑道:“有限总比不知好,要不要弄醒他问口供?”

    蒲毒农道:“等会儿带回去问,赵老弟,你没感到奇怪吗?”

    赵羽飞惑然问:“什么奇怪?在下并不感到有何奇怪。”

    蒲毒农道:“论实力,今晚在场的人不难对付你,那个自称怪老人的货色,为何惊惺地下令撤走?”

    赵羽飞笑道:“在下已明白六、七分。”

    蒲毒农道:“你已明白六、七分?可否说来听听?”

    赵羽飞从容不迫发话道:“自从镇江掀起风波,他们自始就没打算与在下硬拼硬干,除非能将在下一举掳获用船载走,不然绝不轻举妄动。迄今他们到处生事,收服诱来的天下群雄,以牵掣在下于镇江稽留的目标,可说已完全达到了。”

    蒲毒农道:“你的意思是,他们的主要目标并不在镇江?”两人谈笑自苦,旁若无人,似乎毫不在意秋声与矮神荼的存在,可把秋声的怒火勾出来了。

    矮神荼领教过赵羽飞的艺业,因此愈听愈心中发毛,苦于不敢擅自行动。

    秋声不但怒极,也心中凛凛。

    他认出赵羽飞的本来面目,当然知道这人就是在江北拦截,挨了他一记腐骨掌的人,怎么挨了如此阴毒的一掌而不死?

    赵羽飞一面暗中留意秋声的举动,一面向蒲毒农道:“不错,这是经过周详准备,声东击西的阴谋。”

    蒲毒农道:“声东击西?击何处?”

    赵羽飞道:“我还猜不出他们目的在何处,反正距镇江不会太远,太远了指挥不会如此灵活。不过,我已有了一些头绪,猜出不少线索。”

    蒲毒农道:“可否简要地说来听听?”

    赵羽飞道:“时机未至,无机不可泄漏。”

    蒲毒农对他的机智胆识极为钦服,不再多问,笑道:“这么说来,你打算离开镇江了。”

    赵羽飞道:“对,还不算迟,虽则他们在镇江不断生事,但我一走他们就会销声匿迹跟来了。”

    蒲毒农道:“你有把握?不再进一步打听?”

    赵羽飞道:“当然还得继续打听,现在,我们来证实一些事,揭开最后一些谜团。”

    秋声的怒火,已到达爆发边缘,冷哼一声,大踏步欺近怒声道:“小辈,你的废话不说也罢。”

    赵羽飞睥睨着秋声,笑道:“呵呵,该轮到你说了。”

    秋声突然大喝一声,连拍两掌,走中宫进攻,内力山涌,腐骨掌劲一涌而至。

    赵羽飞举掌连拂,身形斜移一步,可怕的腐骨掌力消散于无形,疾退两步笑道:“秋兄,你不像一个成名人物。”

    秋声脸一红,掌力蓄劲待发,沉声道:“不论是南京夏琛,或者百了谷二谷主,都是武林中威名显赫的一代之豪。”

    赵羽飞道:“太极会神秘万分,连会众也不知是太极会主,可知太极会主,并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

    秋声一惊,问道:“你怎知道太极会的事?”

    赵羽飞道:“在下敢和江湖上最神秘、最可怕、最凶残的水仙宫叫阵,当然必有所恃。”

    秋声突以快速绝伦的手法拔剑出鞘,意图抢制机先将赵羽飞控制在剑下。而矮神荼突然呻吟一声,仆倒在地。

    可是,赵羽飞早有准备,刀啸声如同天际传来的隐隐殷雷,宝刀已先一刹那出鞘。

    划尚未刺出,刀已立下了门户相候。

    刀气与剑气同时进发,大厅内寒气森森。

    赵羽飞并未主动进去,沉声道:“秋兄,咱们彼此无冤无仇,最好不要动兵刃相拼,刀剑无眼,犯不着拼个你死我活。”

    秋声也厉声道:“那是不可能的。”

    赵羽飞道:“阁下可否平心静气谈谈?”

    秋声移步欺进,语气极为坚决:“你已摸清秋某的底细,这世间绝不容许你我并存,只有一个人可以活。”

    赵羽飞叹息一声道:“你与令兄的性格一样,缺少理性,迷信武力,凡事只求目的不择手段,一意孤行,至死不悟。”

    蒲毒农突然接口道:“赵老弟。百了谷的奇毒,老夫知之甚详,现在这厮所散发的剧毒,绝非百了谷所有。”

    赵羽飞退了一步变色道:“是何种毒物?”

    蒲毒农道:“似是可损毁内腑脏的剧毒。”

    赵羽飞道:“辟毒丹是否有效?”

    蒲毒农道:“尚可支持片刻,拖欠了恐怕支持不住。”

    赵羽飞道:“这里,必须即刻离开方可安全?”

    蒲毒农摇头道:“离开此地亦不安全,他不断散泄剧毒,你只有一个可保安安的办法。”

    赵羽飞一字一吐凛然道:“这是说,必须在片刻间解决他?”

    蒲毒农道:“不错,从现在起,大概你还有一百息时间,这是老夫的辟毒丹最大的安全期限了。”

    秋声这时已不急于进去,沉声问:“天下能知道百了谷各种奇毒的人,屈指可数。阁下,你定是江湖道上,颇有名气的蒲毒农。”

    蒲毒农傲然道:“好说好说,其实,蒲某对毒物的认识还不算渊源,对用毒反而比防毒精深,但如非特殊的奇毒,想伤我并非易事。”

    秋声哼了一声道:“在下一共用了三种剧毒,你能分辨出三种剧毒的性质吗?”

    蒲毒农冷笑道:“前两种是贵谷的百了散,和令人闭气的无常香。最后一种,老夫一时尚难分辨,反正损坏内脏的剧毒种类虽多,功效都是大同小异的。赵老弟,你已经浪费了三十息时刻了。”

    赵羽飞道:“在下要用绝学对付他。”

    蒲毒农道:“宝贵的时刻又去掉十息了。”

    秋声冷笑道:“赵羽飞,你的功力与在下相差有限,在下还有各种奇毒,可以不断地对付你,而蒲毒农辟毒丹时效有限,你又能用何种绝学对付得了我?”

    赵羽飞道:“再片刻你就知道了。”

    秋声怪笑道:“再片刻你已内腑崩裂而死。”

    赵羽飞并无急于进击的表示,沉静一笑道:“太过自信的人,最后终须失败的。”

    蒲毒农徐徐向后退,苦笑道:“赵老弟,你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老夫不愿冒险,必须退走了。”

    秋声道:“蒲毒农,你早晚逃不过本会无数高手的追杀。”

    蒲毒农冷笑道:“老夫的仇家多得很,多你一个太极会也算不了什么严重的事。”

    赵羽飞突然问:“前辈,午夜到了吧?”

    蒲毒农不知他的用意,信口道:“快了,江天寺的哦,这不是江天寺传来的午夜钟声吗?”

    江天寺也就是金山寺,钟声可远传十余里。

    “当当当”钟声悠扬划夜空而过,似乎充溢在整个天宇下。

    一声长啸,赵羽飞发起空前猛烈的袭击,人化龙腾,刀如万道金蛇乱舞,可怖的刀气以排山倒海似的声势.淹没了正洋洋得意的秋声。

    铮铮两声暴露传出,火星飞溅。

    秋声的剑挡不住连绵而至的刀势,大吼一声,人缩成一团高不及三尺,以奇速向后撤走。

    钟声未止,刀势更烈更狂。

    “睁!”刀剑最后一次接触。

    剑寸裂而断,秋声也被击得仰面跌倒。

    赵羽飞一脚踢出,重重地踢在秋声的在助腰上。

    秋声被踢得斜飞出两丈外,砰一声撞在厅壁上,反弹落地,立即昏厥。

    蒲毒农手急眼快,跃上挟起了秋声,首先搜出秋声衣袖内系在小臂上的两个特制皮护臂,关闭了每具皮护臂中的四个精巧喷毒孔穴。

    赵羽飞已退至窗口,钟声已止,余音袅袅。

    蒲毒农飞跃出窗,叫道:“快离开,大厅如不用水洗,十天半月也不可进入逗留。这厮在剑被震断时,已泄出了八种毒物之多。”

    赵羽飞苦笑道:“百了谷的毒物委实霸道,今晚要不是有前辈在,想制住他真不是易事。”

    蒲毒农丢下秋声,问道:“老弟,你这一记雷霆激击,委实骇人听闻,这是什么功夫?

    似乎与江天寺的钟声有关呢?”

    赵羽飞道:“的确与江大寺的钟声有关,这是敝派的大金钟破密普渡大法,全力发挥,威力倍增。”

    蒲毒农道:“高明高明。辟毒丹时效将尽,而你并无撤走的打算,我真替你捏了一把冷汗。”

    赵羽飞道:“我知道他自以为胜算在握,所以故意让他得意,突然全力一击,他百忙中绝难禁受,果然完全被我准料了。其实,以他的功力火候来说,支撑一、二十招绝无困难,太过倚赖毒药,终于自陷死境。”

    蒲毒农道:“天色不早,快找地方问口供。”

    赵羽飞不住沉吟,久久方叹口气道:“前辈,在下委决不下。”

    蒲毒农讲然问:“老弟,有何疑难委决不下?”

    赵羽飞指指秋声道:“这位百了谷二谷主的事,相当棘手。”

    蒲毒农笑道:“他已是俎上之肉,有何棘手。”

    赵羽飞道:“问题出在口供上。”

    蒲毒农拍拍胸膛傲然道:“你怕他不招?笑话,在我蒲毒农手下不招供,恐怕普天之下”

    赵羽飞接口道:“在下就是怕他招供。”

    蒲毒农惑然道:“你的话我听不懂。”

    赵羽飞苦笑道:“他不是笨虫,当然知道处境险恶,自然要设法自救。如果他提出交换条件,怎么办?”

    蒲毒农道:“他已没有提条件的资格。”

    赵羽飞道:“他绝不是怕死的人,他也不会白白地死去,因此他必定以口供来换取性命。”

    蒲毒农颔首道:“有此可能。”

    赵羽飞道:“他如果不死,太极会被胁迫的人怎敢散去?该会一日存在,江南群雄一日不得安宁。”

    蒲毒农哈哈大笑道:“条件是条件,答应不答应并无两样,只要得到口供,是否杀他那是你的事。”

    赵羽飞坚决地摇头道:“不行,大丈夫一言九鼎,人无信不立,在下如果答应留他一命,绝不食言杀他。”

    蒲毒农直瞪着他,脸色十分庄严。

    赵羽飞一愣,问道:“前辈,你看什么?”

    蒲毒农呼出一口长气,道:“老弟,我真的佩服你的胸襟。”

    赵羽飞道:“前辈夸奖了。”

    蒲毒农道:“老弟,我保证他死不了。”

    赵羽飞惑然问:“前辈同意留他一命?”

    蒲毒农道:“他可以不死,问完口供,你把他交给我,人格担保,我绝不杀他。”

    这种保证,在语气上肯定而坚决,无可怀疑,但深一步探索,便可找出语病来。

    赵羽飞并未留意语病,点头道:“好吧,到书房去问口供。”

    书房没有人,赵羽飞掌起灯,蒲毒农已将秋声安置在大师椅中,取过案上的一壶冷茶,泼在秋声的脸上,静观变化。

    蒲毒农在一旁落坐,向赵羽飞问道:“你来问,要不要我回避一下?”

    赵羽飞道:“不必了,如果我所料不差,他所知的事必定有限得很,没有多少价值。”

    蒲毒农道:“很难说,有时候一字一句,皆可找出线索来。”

    赵羽飞道:“依那些人对他的神情看来,恐怕问不出重要的口供。未能及时堵截那位怪老人,的确可惜。”

    秋声睁开了双目,想一蹦而起,可是力不从心,身子一动便失去力道。

    赵羽飞坐在对面,微笑道:“秋兄,你醒来了。”

    秋声的目光,从赵羽飞移至蒲毒农身上,最后又转向赵羽飞,咬牙道:“在下落在你们手中了,你们不想与整个太极会为敌吧?”

    蒲毒农笑道:“你一死,太极会群龙无首,一个没有会主的太极会,能有多大作为。”

    秋声哼了一声道:“本会设有三位副会主”

    蒲毒农抢着接口道:“三位副会主皆没有你的野心大,而且胁迫大河南北江湖群豪的人是你,你一死,他们不树倒猢狲散才是怪事,不错吧?”

    赵羽飞也接口道:“秋兄,别忘了,你那些属下,谁不希望你早死?他们被你胁迫接受驱策,并非甘心情愿,而且有不少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太极会的人。我敢断定像柯万成这种地位相当高的人,也不知道你是太极会的会主,更不知道你是百了谷的二谷主。”

    蒲毒农又道:“只要把你的尸体往大树上一丢,你那些被胁迫的属下,便会欢天喜地打道返乡。”

    秋声呆了一呆,最后冷笑道:“那是你们的想法,你们将发现这种想法极端错误。”

    蒲毒农阴阴一笑,站起恶狠狠地接近,沉声道:“好吧,老夫就毙了你,看老夫的想法是否极端错误。你既然不怕死,就让你死吧。”

    秋声大笑道:“你动手吧,秋某如果皱皱眉,就不是人养的。”

    蒲毒农晃动着搜来的两只臂套,冷笑道:“你两只护臂的暗袋内,还留下不少毒粉。老夫对动手杀你毫无兴趣。”

    秋声脸色一变,惊问:“你你想怎样?”

    蒲毒农已经走近,狞笑道:“两只臂套,共有八只暗袋,里面是不是有八种可怕的毒药?”

    秋声硬着头皮承认道:“不错,八种奇毒皆是致命的毒物。”

    蒲毒农道:“八种奇毒全部灌入你的腹中,结果如何?”

    秋声打一冷战,但口气依然强硬:“在下体内有抗毒的特殊抗力。”

    蒲毒农冷笑道:“老夫一代用毒宗师,你唬不了我。不错,久与毒物为伍,久而久之,体内自生抗毒功能,但毒量超过极限,仍是死路一条,不信立见分晓。”

    蒲毒农不等话说完,左手已捏开了秋声的牙关。

    秋声想抗拒已力不从心,眼中有绝望恐惧的神色流露,明显地表示出心中的不安。

    赵羽飞及时打圆场,伸手相阻,急道:“前辈且慢,先要他招拱。”

    蒲毒农放手道:“好,问清了再送他去见阎王。”

    秋声厉声道:“秋某可以死,无供可招。”

    赵羽飞道:“秋兄,如果你肯合作,在下留你一命,给你片刻三思。”

    秋声不假思索问道:“你要知道些什么?”

    赵羽飞道:“把你所知道的事—一说来,交换你的性命。”

    秋声日说不怕死,其实已明确地显示要活的欲望。

    蒲毒农心中暗喜,退回原位坐观其变。

    秋声瞥了蒲毒农一眼,向赵羽飞道:“秋某相信你的诺言。”

    赵羽飞更是兴奋,笑道:“赵某一言既出,绝不食言。”

    秋声完全屈服了,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道:“在下信得过你,你要知道些什么?”

    赵羽飞道:“把你过江后所遭遇的事说来听听,切记不可忘了所接触的人。”

    秋声摇头道:“其实也没有多少可说的。本来,在下盛怒中找华斌那人结算”

    赵羽飞插入问:“刚才那位英俊的年轻人就是华斌?”

    秋声道:“不错,他是冷魂仙子的晚辈。”

    赵羽飞大吃一惊,变色问:“你是说冷魂仙子徐如冰?”

    秋声道:“天下还有谁配称冷魂仙子。”

    赵羽飞追问道:“她现在何处?”

    秋声道:“她已死在黄山,死在少林一位年轻人之手”

    赵羽飞脱口道:“哎呀,我错过机会了。”

    秋声惑然问:“你错过什么机会、”

    赵羽飞反问:“谁告诉你冷魂仙子身死的消息?”

    秋声道:“她的三位姐妹亲口告诉我的。”

    赵羽飞急问:“她们现在何处?”

    秋声道:“在清和坊颇有名气的李家大宅内。”

    赵羽飞道:“那华斌逃走了,也回到李家大宅。”

    秋声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赵羽飞向蒲毒农急急地交代:“前辈放了他,在下要立即到李家大宅走走。”

    蒲毒农急道:“老弟,等一等”

    可是,赵羽飞已经急急走了。

    蒲毒农摇头苦笑,自语道:“真是嘴上无毛,做事不牢。这位老弟大事精明,小事糊涂得很。”

    秋声听得一清二楚,冷笑道:“他前往送死,那三位姑娘武艺高强,用毒的手段并不比在下差,他绝难幸免。”

    蒲毒农也冷笑道:“你请放一万个心,老夫敢保证李家大宅内,连鬼影都没有一个。”

    秋声道:“你说在下撒谎?”

    蒲毒农道:“你并没有撒谎。今晚你们的盛会半途而散,李家大宅还有人敢逗留。你说的三位姑娘如果有把握制得住赵羽飞,还用等到今天迟迟不敢下手?”

    秋声一愣,迟疑片刻道:“你说得有道理,她们似是颇有顾忌。”

    蒲毒农道:“而且还有难言之隐,把赵羽飞牵制在镇江,就是最大的阴谋。”

    秋声道:“我可不管你们之间的阴谋阳谋。”

    蒲毒农道:“那三位姑娘是何来路?”

    “是冷魂仙子的闺中密友,主事的大姐叫陈丽芳,她也是家兄的爱侣,家兄曾与她结过露水姻缘。第二位姑娘叫包丽莹,她曾经是清霄宫第七代门人元真道长的情妇。第三位叫牟丽姿,都是快五十岁的女人了,但都练了长青之术,依然一个个美如天仙。”

    蒲毒农继续问道:“你好像已看出怪老人的底细,他是何来路?”

    秋声双眉深锁,欲言又止:“好像好像是往昔的聚英楼主汪不凡。二十余年前,聚英接突然失火焚毁,汪楼主与聚居其中的三十余名高手神秘失踪,此后即音讯全无不知所终。据家兄生前所说,聚英楼之毁灭,似乎牵涉到一件名位之争的神秘公案,可惜世间知者不多。聚英楼主武艺超绝,移影换形轻功为武林一绝,知道这种神奥轻功来龙去脉的人屈指可数。”

    蒲毒农道:“但你看出来了。”

    秋声道:“在下只是猜想而已。”

    蒲毒农悚然道:“如果那怪老人真是失踪多年的汪楼主,我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秋声问道:“你明白了什么?”

    蒲毒农叹口气道:“聚英楼在绍兴稽山,这次雷芙蓉东海无极岛宝藏之秘,与及将赵羽飞从杭州引来镇江的阴谋,已昭然若揭了。”

    秋声并不知赵羽飞被引来镇江的事,以为因雷芙蓉宝藏之秘而来。

    当然他已知雷芙蓉宝藏之秘,是陈丽芳三位姑娘所设下的圈套,冷笑道:“就算怪老人是汪楼主,他设下镇江之谋有何用意?如果是他,他也不用害怕赵羽飞,赵羽飞的武功”

    蒲毒农接口道:“聚英楼的毁灭,老夫略有风闻,据说是那晚群英酒后一时兴起,大家有了八、九分酒意,竟然较技助兴,最后一位少林弟子技压群英,引起不服的人出手群殴,混乱中大楼失火毁去一切,也有人说是因某项重大决策引起一部份人的不满,群雄反脸火拼,死伤净尽而成为武林秘事。总之,赵羽飞是少林这一代出类拔萃的门人子弟,牵涉到汪楼主乃是顺理成章的事。”

    蒲毒农语音一顿,又道:“汪楼主的武功固然了得,但比起赵羽飞来,显得经验略为丰富些,也难与少林绝学论短长,何况赵羽飞年轻力壮,精力充沛,宜于久斗,汪楼主如不能在二十招之内取胜,便注定了失败的命运,这就是他不愿与赵羽飞冲突的原因所在。”

    秋声道:“你是说,镇江之谋,牵涉到汪楼主与少林二十余年前,聚英楼毁灭的恩怨?”

    蒲毒农道:“当然老夫不能速下定论。最重要的是,阁下的太极会已卷入这场纠纷,被人利用,不克自拔。”

    秋声咬牙道:“在下被赵羽飞所击败,认了命,在下回去之后,立即带了本会的弟兄,撤回江北,脱出是非之外。”

    蒲毒农阴笑道:“那你如何向令兄的情妇交代?”

    秋声呆了一呆,摇头道:“在下不管她们的事了。”

    蒲毒农眼中杀机怒涌,冷笑道:“她们已下了钓饵,而你已经吞下钓饵上了钩,想脱钩谈何容易?”

    秋声已看出危机,警觉地想挪动身躯,但已来不及了,蒲毒农的左手已扣住了他的右肩并要穴,右手重重地制住了他的玄玑大穴要害。

    蒲毒农阴阴一笑道:“你知道擒虎容易纵虎难这句话的意思吗?”

    秋声倒抽一口凉气,硬头着皮道:“阁下,你没忘记赵羽飞向在下所许下的诺言吧?”

    蒲毒农狞笑道:“不错,他说过放你一马,饶你一命。”

    秋声大声道:“在下已遵守诺言,将你们所要知道的事招了,还不放在下离开?”

    蒲毒农道:“刚才老夫已经表明态度了。”

    秋声脸色大变,厉声道:“你要让赵羽飞背上食言失信的罪名,杀我永除后患吗?”

    蒲毒农怪笑道:“我说过要杀你吗?”

    秋声道:“你的意图已经十分明显。”

    蒲毒农道:“阁下,意图与实际的行动,永远有一段距离,二者绝不是合二而一的事。”

    秋声心中一宽,问道:“你既然不杀我,又有何打算?”

    蒲毒农呵呵大笑,笑完道:“老夫又何必杀你?而且老夫十分敬重赵老弟,自然不愿有玷他的侠名。他答应饶你一命,没错吧?”

    秋声以为有了转机,大声道:“不错,在下已经如约合作了。”

    蒲毒农道:“世间比死亡更可悲的事,多着呢。”

    秋声大吃一惊,骇然叫:“你你蒲毒农,你不能这样对待我。”

    蒲毒农目露凶光,阴笑道:“赵老弟这段日子真不好过,出生入死忙得焦头烂额,做朋友的如果不能帮助,还算什么朋友。”

    秋声咬牙问:“这是赵羽飞的主意吗?”

    蒲毒农道:“当然不是,他是个大仁大义的人。”

    秋声绝望地问:“你打算用何种恶毒的手段对待我?”

    蒲毒农得意地举起护臂,道:“这里面有你刚才泄放的损毁内腑毒药,绝不是你百了谷的毒物,老夫灌入你的腹中,当然你死不了。”

    阴明一笑,放下护臂又道:“老夫将你带到李家大宅附近,毁你的脑户穴,你便会变成白痴。”

    秋声大声咒骂:“称你这恶毒卑鄙的狗。”

    蒲毒农大笑道:“老夫如果不恶毒,还配称毒农?你未免大惊小怪了。想想看,贵会的人发现你成为白痴,腹中奇毒,结果如何?”

    秋声已绝望了,咬牙道:“你不要得意,本会的弟兄不会放过你的。”

    蒲毒农怪笑道:“怪事,这与在下有何牵连。你今晚是应华斌之约而来,此地并未发生任何变故,没有人能证明老夫与赵羽飞曾经出现过。姑且假设贵会的所有的弟兄,都是对你忠心耿耿的人。”

    秋声道:“他们本来就是对我忠心耿耿的好弟兄。”

    蒲毒农笑道:“好吧,就其他们是你忠心耿耿的弟兄。当他们发现你之后,有两种可能的反应,其一是找这位怀有这种毒药的人算帐,二是群情汹汹找华斌讨公道,两种行动是激烈的,后果将是两虎相斗,必有一伤。”

    秋声绝望地长叹道:“你不要打如意算盘,纸包不住火”

    蒲毒农笑道:“哈哈,姜是老的辣,老夫做的事可说老谋深算,臆测屡中。现在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等你成为白痴之后,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了。你知道,赵老弟已经穷于应付,多一个太极会兴风作浪,将增加不少困难,老夫必须与他分忧,阁下,不要怨老夫心狠手辣。”

    秋声还来不及有所反应,脑后已挨了一掌,浑身一震,眼中精光徐徐敛去,换上了茫然失神的散漫目光,成了个行尸走肉。

    蒲毒农解了秋声被制的穴道,将毒药灌入秋声口中。然后毫无怜悯之情,一掌拍在中毒昏厥多时的矮神荼的天灵盖上。

    最后,也将从穿堂擒出来的黑衣人点了死穴,拍拍手吁出一口长气,如释重负哺哺自语道:“那些被胁迫接受驱策的太极会爪牙,明天不跑了个精光才是怪事。老夫一生中,可能这是老夫做下的唯一的一件好事,百了谷再也不会为害江湖了。”

    他一手一个,将秋声和快僵了的矮神荼扶在助下,熄了灯出室走了。

    破晓时分,赵羽飞匆匆返回书房,蒲毒农已煮茶相候,接到人呵呵一笑道:“老弟辛苦了,李家大宅是不是鬼影俱无?”

    赵羽飞长叹一声道:“不错,连老鼠都不见半只。在下共搜了五处秘窟,没碰上半个人影,白忙了大半夜。”

    蒲毒农喝了一口茶,泰然道:“老夫早就算定你必定劳而无功,所以懒得前往接应,在此等候消息。”

    赵羽飞道:“他们能将我缠住,必定有过人之能。哦,秋声与矮神荼怎样了?”

    蒲毒农脸色不改色,笑道:“已经放他们走了,秋声良心发现,主动透露了不少消息,这些消息可能对你有所帮助。”

    他将秋声所招的事—一说了,神色一直平静安详。

    赵羽飞却听得脸色大变,跌脚道:“我明白了,我我一直就像盲人瞎马般摸索,见了鬼啦,师伯要我在西湖休养,原来是含有深意的,我我何其愚蠢。”

    蒲毒农大感兴奋,笑道:“这么说来,你是拨云见日了?”

    赵羽飞道:“不错,这已经可以确认,镇江之谋的主谋,是水仙宫的杰作了。”

    蒲毒农惑然道:“你根据些什么?”

    赵羽飞道:“在黄山囚香洞府,在下已经知道目下的水仙宫主是假的,真的华水仙华灵均下落不明,目下的假水仙宫主是九尾玉狐徐二姑娘徐如玉,被五雷珠炸死的徐三姨,正是九尾玉狐之妹冷魂仙子徐如冰,她姐妹俩正是暗算水仙宫,假冒华水仙暗算家师的凶手,这点已从冷魂仙子临死之前的自白中证实了。”

    他虎目中杀气暴射,稍顿又道:“九尾玉狐在取得水仙宫之前,曾经是一个以色相布施,专门勾引名门大派高手以色易艺的淫妇,曾经在聚英楼汪楼主的府第中逗留两载,她的妹妹冷魂仙子,也与百了谷的秋大谷主毒手残剑秋痕有过一段情。她姐妹有三位女伴,两位贴身仆妇。这三个女伴当时称为三丽娇,石榴裙下有数不清的不贰之臣,其中之一曾经与清霄宫门下第七代直系门人元真,双修了一段时日,这件事其实算不了武林秘密。”

    蒲毒农恍然道:“这一来,我也明白了。”

    赵羽飞道:“如果我所料不差,死鬼文公柏必定是聚英楼主的门人,聚英楼主的府第中,遍布机关埋伏,奇门遁甲号称武林的龙潭虎穴。这位聚英楼主,也就是秦美姬等人口中所说的老师父,她们的大哥,也就是这位主事人华斌。”

    蒲毒农道:“你毁了水仙宫两艘水仙舫,九尾玉狐逃匿无踪,销声匿迹,既然已经找上了你,为何不全力对付你。”

    赵羽飞笑道:“其一,是她知道没有人胜得了我。共二,她与聚英楼主另有更大的阴谋,用声东击西的手段,把我缠在镇江,在其他地方进行可怕的阴谋。”

    蒲毒农道:“你想,她们将在何处地方进行可怕的阴谋?”

    赵羽飞道:“起初,我以为她们可能近在南京,不然绝难指挥自如,而且那五艘神秘画舫是向南京发航的。把拜火教从西南寻来,显然有政治作用,我猜想她们可能勾引外寇,水陆两途攻占南京,实行比称霸武林更大的窃国阴谋。因为在囚香洞府时,冷魂仙子曾经说她姐姐已回到她的一个丈夫身边,那是阀阅世家,说我踏遍天下也难找得到她了。论阀阅世家,南京多的是。”

    他喝了一口茶,又道:“另一个令我深信不疑的理由是,当我在水仙一号与吴姑娘吴仙客同患难时,她曾经告诉我水仙宫在金陵城内,所以二十五年前,武林高手皆在各地水域寻找;谁也没想到水仙宫竟在南京城内。”

    蒲毒农道:“你现在打算到南京去找?”

    赵羽飞笑道:“由于秋声的口供,我已经改变主意了,她们故布疑阵引我去南京,想要我疲于奔命,我可不上当了。由目前的情势估计,他们之所以指挥自如,乃是有聚英楼主老师父主持大计,而真正的主谋九尾玉狐,却在另一地策划更恶毒的阴谋。”

    蒲毒农道:“依你的推测,九尾玉狐”

    赵羽飞道:“黄山囚香洞府事了,家师伯亲临黄山,要我到西湖灵隐寺休养一段时日,其中必有深意,可能他老人家已经有所发现,所以要我到西湖察看动静。我敢武断地说,九尾玉狐必定在西湖附近策划恶毒阴谋。”

    蒲毒农道:“你有何打算?”

    赵羽飞语气坚决,正色道:“今天我去找杨帮主,立即发动江南群雄,协助鲁巡捕,借助官府的力量,大举搜捕拜火教、太极会、一气正教与水仙宫余孽,逼他们作鸟兽散,以解除对江南群雄的威胁。我则带了石头,悄然买舟沿运河潜返杭州。”

    蒲毒农笑道:“如果你所料皆中,那么,用辟邪灯至无极岛觅宝藏地骨的事,原是一场骗局,我也无事可为了,陪你至杭州,助你一臂之力,如何?”

    赵羽飞抱拳笑道:“求之不得,不敢请耳。”

    蒲毒农笑道:“陪你办事,当真获益非浅,你这人值得我敬服。以你的武功造诣和机智,加上我的经验和见识,相得益彰,如虎添翼,相信定可揭开水仙宫二十五年来的神秘谜团。”

    赵羽飞道:“在下也具有坚强的信心,毙了九尾玉狐祭家先师于九泉。”

    蒲毒农道:“这样吧,咱们分头前往,相互策应,沿途打听消息,以免你我皆落在对方的算计中。”

    赵羽飞道:“好,我这就回镖局,暗中派人雇船,兵贵神速,今晚就秘密动身。”

    蒲毒农鼓掌称善,欣然道:“对,咱们给他来一次迅雷不及掩耳的快速打击。天色不早,咱们分手分头行事。”

    镇江城内外风声鹤晚,不少过境的江湖人乖乖远走高飞,远离是非场。

    当晚,快舟驶入至太湖的运河水道。

    这条水道是杨家帮的势力范围,杨家的快船往来极为方便,但赵羽飞的船却是雇来的。

    除了镖局主李镇,谁也不知道赵羽飞已经离开了镇江,其他的人皆以为他仍在府城。

    事实上,李镇向外声称赵羽飞正在侦查华斌的下落,目前在何处,碍难奉告。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代表了江南烟雨。

    赵羽飞旧地重游。其实,杭州对他仍是陌生的。

    上次在灵隐寺隐居,由于尤丽君的死,所给予他的刺激份量奇重,令他心情苦闷,哀伤令他感到无比的落寞,满怀愁绪,难造难排。

    他外表刚强,其实感情内蕴,是个多情种子。

    因此,在西湖隐居期间,要不是发生了秦美姬的事故,他连西湖胜迹也不曾观赏过。

    市面繁荣竺歌处处的杭州城,他更是从未涉足,说杭州对他陌生,半点儿不假。

    为了保持隐秘,他不再到灵隐寺安顿。

    他带着石头,扮成一个远道来杭寻幽探胜的富家公子,一袭儒衫,显得洵洵温文,风流倜傥而且英气照人。

    石头用一项遮阳帽掩住了光头,盖住了招风耳,矮胖的身材挑起一担行囊,还加上一只书簏。

    两人在清波门附近的永昌老店投宿,要了两间相邻的上房。

    当天,两人闭门不出。天一黑,赵羽飞悄然出店,偷越城关,在涌金门湖边偷了一艘采莲船,划过湖西,在苏堤第六桥跨虹桥登岸,取道直奔十余里外的灵隐寺,四更末五更初方悄然返店歇息。

    一夜奔波,他已布下了眼线,也从灵隐的方丈大师处,知道了府城近来的动静。

    住持大师圆通方丈是位有道高僧,上了年纪显得有点儿老太龙钟。其实,像灵隐这种天下闻名的大寺院,每天都有上百上千的香客和檀越登殿礼佛,方丈累得接待不暇,不老态龙钟才是怪事。

    所以,少林派了高僧麓大师前来,帮助圆通方丈处理事务。

    其实,麓大师此来的任务,乃是留意江湖动静。

    上次赵羽飞来到灵隐,就是麓大师负责安顿他的。石头就是麓大师从少林带来的人,特地派给赵羽飞使唤。

    打听地方的动静,必须有眼线。麓大师是非常人,对这件事已早有安排。

    因此,赵羽飞重来杭州并不是孤单的。

    一早,洗漱毕,石头带着店伙入室,店伙捧着一盘点心果品作为早餐。

    石头对赵羽飞可说是忠心耿耿,途中的膳食告亲自调理,店伙送来的食物,皆须先经他过目。

    石头命店伙将早点放在外间的八仙桌上,打发店伙离开,方笑吟吟招呼道:“大爷,早点送来了,四色精致点心两味果品,可惜少了一点,大爷如果觉得不够”

    赵羽飞恰好穿着停当,从内间走出,瞥了桌上的早点一眼,笑道:“四色两品还嫌不够,老母猪也吃不了那么多,坐下来吃吧,今晚你搬到外间来住。”

    石头晃动着招风耳,猛抓光秃秃的头皮问道:“住得好好的,为何要搬过来丁?”

    赵羽飞坐下信口道:“你那间上房,今晚有两位少年公子搬来住。”

    石头讶然问:“少年公子?不是蒲老爷子?”

    赵羽飞道:“不要问。蒲前辈在另一家客店,你千万不可说给旁人听。”

    石头傻笑道:“小的知道,大爷叫我不说,打死我我也不说。”

    赵羽飞一面进食,一面信口道:“那两位公子爷住进来之后,你要装作不认识。”

    石头道:“小的本来就不认识。”

    赵羽飞道:“吃完早点,我要出去走走,你好好看住客房,不要外出,也许蒲前辈有口信传来。”

    膳毕,他飘然外出,手握折扇,一摇三摆,飘飘然出了清波门,沿湖岸幽径信步向北走,不久,涌金门在望。

    这一带堤岸风景相当幽美,堤岸的巨大柳树迎风摇曳,群驾争鸣,不少游客携着家眷在湖滨嬉戏,一艘艘华丽的画舫轻轻划过湖面,隐隐传来丝竹弦歌之声,令人浑然忘我,沉醉在这歌舞升平的湖光山色间。

    这就是后来的柳浪闻驾,当时也是游客流连忘返的好去处,名列西湖十景之一,而且是最先看到的第一景。

    涌金门的码头上,停泊着不少游湖的画舫,操舟的几乎清一色是丽质天生的船娘。

    距泊舟的码头还有百十步,不少赶早泛舟至湖西看满湖朝霞的游客,已经登船解缆了。

    左面不远处一株柳树后,突然踱出一位长眉入鬓,星目炯炯的英俊年轻人,年约二十四五,穿一袭天青色宽大的布袍,背着手缓步而出,高大的身材,仪表非俗,脸上挂着引人好感的微笑,相距十余步便颔首招呼笑道:“兄台一早便光临湖滨,雅兴不钱。”

    赵羽飞无由对这位年轻人生出三、四分好感,惺惺相惜,看得甚是顺眼,止步笑道:

    “好说好说,彼此,彼此。”

    年轻人走近长揖为礼,微笑道:“小生姓王,名海华,草字瀚洋,请教兄台尊姓大名,幸会幸会。”

    他回了一礼,双方年岁相若,由于对方谈吐不俗,态度和蔼,不由增加了五、六分好感,道:“在下姓赵,名羽飞字振器。听王兄的口音,似是本府人氏。”

    王海华向南面一指,笑道:“兄弟祖籍余姚,迄高祖辈方迁至本府,家住望江门泰和坊,赵兄是”

    赵羽飞一怔,不假思索接口道:“哦,原来是本府四大世家,望江门王府的佳子弟,果然名不虚传。”

    王海华客气地笑道:“赵兄夸奖夸奖,谢谢。”

    赵羽飞借机避开对方探问底细的话题,泰然道:“本府四大世家中,文以尊府为首,武以武林门章家为魁,请教宏文公是王兄的”

    王海华接口道:“那是家父,兄弟行三,上有两兄一姐。”

    赵羽飞欣然道:“原来是王三公子,失敬失敬。令裕崇经公二甲进士出身,文采光华,仕林尊崇,历官自知县以迄内阁学上致仕。令尊宏文公,正途出身三十年仕途一帆风顺,文章华国,学富五车,官拜詹事府后事,辅导太子掌统府坊局之政事,尊称儒林俊彦。不幸五年前因病致仕,但相信早晚起复有期。王兄官宦世家,进光被乡里,文苑清流光耀仕林,想必家学渊源,才华出众,不知王兄在何处就学,可有功名?”

    他这些赞美之词,并非无因。他祖父一代重臣,掌虎符威震四方,世袭候爵可算是真正的阀阅世家,对当今的朝廷出色重臣,当然颇有认识。

    杭州四大世家中,文武两家的祖、父辈皆极有名气,所以他并不陌生。

    而王府的两代人物,都是名重仕林,声誉甚隆的好官,确也值得他尊崇。

    这一来,他对王海华的好感,又增了两分。

    王海华脸上并无得意的神色,眼中似乎闪过一道奇异的光芒。

    他感到困惑不解,但也十分佩服,忖道:“任何人会以自己的好家世而欣慰,这位王三公子却一无表示,果真是谦虚明礼之士。”

    王海华察觉他的目光中有疑问,赶忙笑道:“好叫赵兄见笑。家祖年事已高,家父久病在床,兄弟不忍心远离膝下,因此不再以功名为念,反而喜爱跑马射箭技击,锻炼体魄,娱亲于膝下,于愿足矣。”

    王海华所说的话不无道理,俗语说,忠孝不能两全,在家中尽孝娱亲,并没有什么不对。

    至于跑马射箭技击,这是不论学文学武;都是必学的基本技击,文官照样要带兵打杖,天下各地的学舍,皆列有这些功课。王海华喜爱盘马弯弓,也是正正当当名正言顺的事。

    因此,赵羽飞并未介意,笑道:“技击不但可以健身,也可保国卫民,好事嘛。早些年海疆不靖,海贼与倭寇多次跌睛杭州,如果不会武,岂能保全身家性命?”

    王海华眼中涌起疑云,讶然问:“赵兄,你懂得真不少呢?听您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氏,怎知道本府的许多事?”

    赵羽飞道:“兄弟的确不是贵府人氏,但在贵地住了一段时日。”

    王海华道:“赵兄的府上是”

    赵羽飞道:“小地方,祖籍河南中州,寄籍凤阳中都。”

    王海华一怔,讶然道:“中都?这么说来,赵兄也是官宦世家了?”

    赵羽飞道:“居住在中都的人,并非皆是官宦世家。”

    王海华道:“至少也是富豪大户,不错吧?”

    赵羽飞笑道:“王兄可曾见过普通人家,鲜农怒马,远出万里外游历的?”

    王海华接口道:“有,一些为非作歹的江湖亡命之徒,就敢无所顾忌,浪迹天涯。”

    赵羽飞笑问:“王兄认为在下是江湖亡命之徒?”

    王海华道:“赵兄别多心,兄弟当然不作此想。”

    赵羽飞呵呵大笑道:“交浅言深,王兄休怪兄弟直言,兄弟游踪万里,阅人多矣,兄台神姿英发,气概不凡,但目光不时泛现异采,倒是真流露出些少江湖气息。”

    王海华眼神又变,笑道:“不瞒赵兄说,兄弟在本城颇有些小名气,喜结交市井豪杰,久而久之,少不了沾有些少三教九流气息。赵兄打算在此地逗留多久?”

    赵羽飞知道对方不愿再谈论江湖事,对方转变话锋较为适切自然,只好不再提起,信口道:“不一定,意兴阑珊,再言归去。”

    王海华道:“赵兄,你我一见如故,十分难得,兄弟愿作向导,遍历西湖胜境,不知赵兄可肯赏脸?”

    两人文绘等地客套,吸引了附近一些游客的注意。

    赵羽飞有意交这位朋友,也就不再客套,笑道:“恭敬不如从命,兄弟先行谢过,但如果王兄事忙,请不必勉强。”

    王海华道:“兄弟有的是时间,请不要客气。哦,赵兄目下在何处驻驾?”

    赵羽飞道:“在清波门永昌老店,该店倒还清静。”

    王海华道:“客店龙蛇混杂,诸多不便,舍下客室甚多。”

    赵羽飞含笑接口道:“王兄的好意,兄弟心领了,打扰尊府,于心不安。兄弟住惯了旅舍,自由自在,不受拘束,休怪,休怪!”

    王海华并不坚持,颔首道:“也好,住旅店的确不受拘束,好在永昌老店是老字号,食宿方面相当周到。赵兄今天准备从何处起游?”

    赵羽飞道:“打算先游西湖。”

    王海华笑道:“外地光临敝地的人,皆是见水不见山。”

    赵羽飞道:“贵地本来就以西湖之胜闻名天下,兄弟自不能免俗。听王兄的口气,似为杭州的青山抱不平。”

    王海华道:“事实如此。在张士诚改建府城之前,南面的凤凰山本在城内,城内有凤凰吴山之胜,外有西湖之灵秀,环湖诸山各擅其胜,处处皆是福地洞天,与湖中的酒肉声色场所相较,我宁可揽山而不愿游湖。”

    赵羽飞笑道:“环湖诸山,灵秀有余,雄劲不足,前来贵地的人,皆是慕西湖之名而来的,王兄以此为青山抱屈,是否有欠公允?”

    接着,他低吟宋代花景文的诗:“湖边多少游观者,半在断桥烟水间。尽逐东风看歌舞,几人着眼到青山。”

    吟罢,敞声大笑道:“王兄,兄弟也是俗人,因此打算先游湖。”

    王海华也笑道:“赵兄,也许兄弟更是俗不可耐的人。”

    赵羽飞问:“王兄此话怎讲?”

    王海华道:“因为兄弟备有专为游湖之用的画舫,现泊前面湖滨,如赵兄肯赏光登临,兄弟不胜荣幸。”

    赵羽飞迟疑道:“萍水相逢,不便打扰,这个”

    王海华道:“相见也是有缘,赵兄不独你我意气相投,相逢恨晚吗?”

    赵羽飞的确难得碰上年岁相若,意气相投的人,更缺少谈得来的朋友。

    上次与范南龙不打不相识,可惜彼此间恩怨牵缠,难以化解,不死不休,最后演变成令他悲伤的惨剧,在流血五步中,结束了这段不知是爱是恨的友谊。

    王海华给他的印象甚佳,而且正向他伸出友谊之手。

    王海华不容他思索,接着催促:“小舟就在前面不远,请移驾”

    赵羽飞势难再拒,笑道:“兄弟深感盛情。先行谢过。”

    他行了一礼,王海华挽了他就走,笑道:“客气客气,赵兄不远千里而来,兄弟理该尽地主之谊,如有招待不周之处,赵兄包涵一二。”

    游湖的人,通常在涌金门外的湖滨雇船。有可供住宿的画舫,亦有仅可乘坐四、五人的篷舟,甚至还有永世不得翻身的皎白船混迹其间。

    一般小型游艇,操舟的人几乎全是美丽的船娘。

    王海华的自用画舫,十分华丽,船舱装饰得金碧辉煌,明窗绣帘不染纤尘。

    前舱铺了锦席,坐垫是织金蒲团,雕花矮案宜一兴出品的精美茶具,金鼎中升起一缕袅袅擅烟。

    伺候的是两名俏丽的少女,两名十一二岁的稚鬓。操浆的共有四名大脚船娘,年约二十余,铡健婉娜,而且貌美如花。

    小丫鬓在小炉上生火,两少女跪坐在旁整治茶具,目光不住在赵羽飞身上转来转去。

    王海华还在后艄,正交代掌舵的船娘。

    一名少女打开盛茶叶的锦盒,纤纤玉手拈出一把茶叶,细心地放入小茶壶内,擅口轻后道:“我家老爷在龙井有一座茶山,茶叶都是自家精制的,可说是龙井茶中的极品。”

    赵羽飞道:“那么,砌茶的水,也是来自吴山第一泉了。”

    少女低鬓一笑,媚态横生,十分动人,答道:“是的,连城内宅院上下所喝的茶,都是用第一泉的水沏的。而府中后院的水井,比其他名泉并不逊色。”

    赵羽飞道:“由此可知杭州王府的排场了,不愧称杭州第一家。”

    王海华恰好踏入舱门,笑问:“小春,你胡说了些什么?”

    两少女一个叫小春,一个小秋,都是王宅的传女。

    小春抬螓首媚笑道:“小婢正为赵爷解释煮茶名物。”

    大概王家的人对下人相当随和,侍女也就显得活泼,并不像一般大户人家,奴仆们只有唯唯诺诺的份。

    王海华坐下笑道:“不可没规没矩,得罪了佳宾,那还了得?”

    赵羽飞接口道:“小春姑娘兰心急质,有此慧婢,王兄想必费了不少心血,是否曾经授予技击之术?”

    王海华不假思索摇头道:“小春、小秋皆是家母的爱婢,平时极少到船上来。”

    赵羽飞道:“真的?看小春姑娘的骨格,倒真是可造之才。”

    王海华大笑道:“天下太平,姑娘家习武,想作河东狮吼。”

    船像一只天鹅,轻盈地向对面的湖心亭滑去。

    赵羽飞的心中,却想着另一件事,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小春的一双纤手。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这里所指的伸手,固然是指亮出的手式,但也可从手的形状,看出一些蛛丝马迹来,绝难逃出高人的估测。

    距湖心亭尚有里余,南面小流洲方向,一艘华丽的画舫正缓缓斜驶而来,舟影清晰可见,丝竹之声十分悦耳动听。

    旭日初升,湖面淡淡的薄雾逐渐消散,五彩的朝霞,透过淡淡的雾影,幻出极为绔丽的霞光,画舫似乎沐浴在这片丽光十彩的烟霞里。

    透过明窗,可看到画舫中有不少男女,女的在吹萧弹琴,荡气回肠的旋律在湖面上下流转。

    接着,传来了妙曼的歌声,是两个清亮圆润的嗓子和声合唱:“澹然空水对斜晖,曲岛苍茫接翠微;波上马嘶看棹去,柳边人歇待船归。数丛沙草群鸥散,万顷江田一线飞;谁解乘舟寻范蠡,五湖烟水独忘机。”

    赵羽飞一怔,向倚窗外望,注视来船的王海华问:“王兄,是不是认识那艘船上的人?”

    王海华冷冷一笑道:“本城的人,谁不认识那艘船和船上的人?”

    赵羽飞道:“身在杭州西湖,却吟唱咏四川利州的诗,岂不透着古怪?”

    王海华道:“不仅是古怪,而且盛气凌人。”

    赵羽飞笑道:“王兄是指那船上的人盛气凌人?”

    王海华道:“不错,看来他们也是去湖心亭,咱们不泊舟,改驶望仙桥去花港观鱼。”

    花港观鱼在苏堤最南端,望仙桥也就是苏堤第一桥。

    依目前的船位看来,改驶望仙桥便只好与来船对向而驶,可能在半里外相错而过。

    赵羽飞惑然问:“他们是否到湖心亭,与我们何干?”

    在一旁斟茶的小秋接口道:“那是武林门章家的船,霸道得很。”

    王海华道:“章家兄弟章龙、章虎,天生神力,武艺高强,豢养了不少打手,招纳江湖亡命之徒,横行乡里,伏势欺人,动不动就把看不顺眼的人打个半死,因此我们最好是回避,以免惹上横祸飞灾。”

    赵羽飞道:“贵地四大世家中,章家是唯一的武林世家,练武人个性刚强在所难免。据兄弟所知,章家虽然子弟皆习武技,交游广阔,朋友品流复杂,似乎并无鱼肉乡里的事发生,以往尊府与章府的交情颇为深厚,今天听王兄的口气,似有强烈的反应,甚令兄弟不解?”

    王海华一面下令改航,一面苦笑道:“以往两家的交情,的确颇为深厚,但半年前章家借口重新整训民壮,招来了不少来路不明的蛇神牛鬼,经常集合四出骚扰地方,说是协助官府缉查奸凶,把各乡镇闹得鸡犬不宁。家父曾经多次奉劝他们不要小题大作,他们不但不听,反而怪家父多管闲事,因此闹得很不愉快,两家从此便断绝了往来。”

本站推荐:诛仙合体双修武道神尊驭鲛记阎王神武至尊宦妃天下修罗刀帝不嫁总裁嫁男仆九阳神王

浩荡江湖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奇书网只为原作者司马翎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司马翎并收藏浩荡江湖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