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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双双退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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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像战争”当中究竟是铁达尼亚还是反铁达尼亚势力犯错的次数比较多,这实在很难作出判断,唯一能确定的是反铁达尼亚势力的共通点便是他们都无法接受铁达尼亚的统治。巴格休政府憎恨着铁达尼亚,也对那群带来灾难的扫把星多所埋怨,但是巴格休与方修利或李博士不同的是,他们掌握了许多资源。

    与方修利这群“流星旗军的逃兵”一同行动的巴格休政正规军指挥官是老练的托比尔少将,副官则是伊克少校。他们曾经正面体验过哲力胥铁达尼亚公爵的蛮力,对铁达尼亚的战斗意志与对方修利等人的同情都十分强烈,但归属意识还是以祖国巴格休为最优先,他们被赋予的首要任务是保留舰队战力。“看来比起今天的晚餐来说,巴格休政府那群人更重视明天的早餐!”这是方修利的想法,但要是因此招惹了庇护者的不悦,到时丢下一句:“那就让你们单独去迎战铁达尼亚吧!”那可就不妙了,因此只有把想说的话一股脑儿往肚子里吞。然而,经过李博士向米兰达解说之后,巴格休政府的做法似乎显得更为毒辣。

    “巴格休政府将我们全摆在同一艘舰艇上的目的就是,一旦看苗头不对就把我们这艘舰艇击沉,到时也方便对铁达尼亚都交待。”

    “就因为这样才没有把我们打散在各舰艇之间吗?”

    “一艘巡航舰就能息事宁人,对巴格休政府来说再便宜不过了。”

    “可是,他们这么做反而削弱了自己的立场不是吗?就拿惑星管理官审查权这项要求来说吧,铁达尼亚是不可能做出任何让步的。”

    “不过就算接受了铁达尼亚的要求,巴格休也没有必要照实行事啊。”

    李博士明快指出这一点。

    “我的说法可能比较极端一些,只是有很多方法能够延长实行的时间,也能订定其它制度迫使惑星管理官的资格失效,在这一点上,巴格休反而比铁达尼亚更为注重传统与威权。”

    方修利眨着眼望向李博士。

    “你既然这么清楚,为什么不”

    为什么不把能够避免战祸的方法告诉巴格休政府呢?面对方修利的疑问,李博士付诸一笑。

    “这还用问吗?我要是把这件事说出去了,那巴格休政府跟铁达尼亚不就打不起来了?”

    对李博士来说这是个合理且明确的事实,他们是不可能单枪匹马与铁达尼亚对抗的,也因此非把巴格休政府拖下水不可,所以有必要把巴格休政府逼到走投无路的地步才行,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说穿了就是:他们压根缺少了“结合可贵的同志情谊并肩作战”的情操,也许铁达尼亚所宣传的“破坏宇宙和平与秩序的不肖恐怖分子”这个称呼才是正确的吧。至少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绝对不是淳朴善良的人物,而李博士进一步说明敌人的心态。

    “亚历亚伯特卿在政治手腕上已经取得了优势,然而他原本就是优秀的军人,也是个带有洁癖的骑士,也因此他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亚历亚伯特当然会希望正面与敌人一较战略技术的长短优劣,在众目睽睽之下明确分出高下,但是身为铁达尼亚中流硕柱的意识胜过了内心的欲望,虽然再无法满足个人的心态,只要政治上的胜利能使铁达尼亚受益,亚历亚伯特也不会执着于无意义的动武行为。然而这次他对逃亡者穷追不舍,并企图借由武力以达到胜利,这是因为巴格休政府的姑息与方修利一行人迟迟不现身等状况一再给予亚历亚伯特的审美观负面的刺激,导致他不愿半途而废,丢下这群碍眼的家伙任其自生自灭,为了铁达尼亚军人的名誉与维护今后的秩序,说什么也要彻底整治这群不肖之徒!这是亚历亚伯特的想法,也是方修利一行人唯一的生路。

    亚朗麦佛迪拉尖了嗓门盘问道。

    “那么,我们接着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战斗啊!我们该怎么跟铁达尼亚军对打?你们应该想好打胜仗的对策了吧。”

    麦佛迪吼道,他之所以提及战术方面的问题并非他自身斗志高涨,而是他没兴趣跟方修利一起殉死。

    “一切就交给方修利提督。”

    李博士沉稳地答道。

    “将自己不拿手的硬塞给别人正是长命百岁的秘诀,这是我早逝的伯父说的,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哦。”

    “不愧是相同血缘的伯侄,你的伯父大人难道没教你做人必须善尽自己的职责吗?”

    麦佛迪主动把自己的职责界定在集团的会计管理上,也因此一提到作战指挥方面的事情,他只要负责追究别人就行了,完没有帮忙动脑筋想办法的意思,李博士就是在讽刺他这种心态,不过麦佛迪完全没发觉,反而是一旁的米兰达注意到了,曾经是一国公主的这位健壮的女性也兴起冷嘲热讽的心态,冷不防爆出豪迈的笑声。

    “麦佛迪,你走的路上铺的是廉价的铜钱,而李博士与方修利所走的路则铺满了印着深思熟虑的金币,我看你还是克制一点静观其变也不错啊。”

    “金币?你怎么知道那不是伪造的假钱?拿出证据来我才肯相信!”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麦佛迪不得人缘的情况远在李博士与方修利之上,因此这场无聊的拌嘴并未发展成内斗之争。

    此时,发生了一件令铁达尼亚舰队司令部模不着头绪的状况,原本遭到他们追击的敌人捎来了讯息。然而亚历亚伯特;无法掌握这个暑名为"巴格休正规军"的通信内容所要传递的正确讯息,他微皱起眉头望向情报参谋。

    “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如果根据通信内容的话是这么解释的:他们会亲手击沉方修利所搭乘的战舰,所以希望我们能够立刻停战。”

    顿时亚历亚伯特四周引起一片哗然。

    “他们没疯吧?”

    鲍森少将哺哺自语,因为亚历亚伯特与他旗下的幕僚们很难相信敌方的这个要求。如果换成藩王亚术曼的话,他必定露出阴毒的笑容接受这不甚光明正大的请求,事后再否定这个要求的存在,然而亚历亚伯特并不是亚术曼。

    “就当做从未接到这个通信,把记录抹消吧,为了上万人的声誉。”

    亚历亚伯特压低了音量,却掩饰不住内心对于这个丑恶提案的反感,此时鲍森少将大声表示赞同。

    “要是就这样被害死了,我看方修利也死不瞑目吧,既然当他是反叛军的领导者,就应该由我们亲手收拾他才对!”

    看着这位忠诚的年轻军人,亚历亚伯特微微升起一般莫名的排斥感,就跟他对已故的哲力胥所抱持的感觉是一样的,夸大表现内心的自信,满足于自己虚构的假像,这是亚历亚伯特最不欣赏的。

    整件事都令他感觉不对,总觉得自己好像就快要被诱进一个连自己也预测不到的狡诈陷阱里,一种从未有过的疑惑重重地压迫得亚历亚伯特的胃开始痛了起来。去年,身为主帅的他竭尽思虑,不断演练各种相关的战略与战术以准备在太空中与巴格休决一死战,结果却没有一项派得上用场,现在还得潜进一个惑星的海底追赶一支弱小兵团,这与他先前的想法完全背道而驰。获胜是理所当然的,然而他早已明白即使得胜他也得不到一毫克的满足。他上场作战并不是为了满足个人的私欲!就算他不断如此告诉自己,也无法将内心的郁闷一扫而空,何况处在总司令官立场的地,是绝对不能将个人的内心世界摊在他人视野之下的。

    “古拉尼特中校,你有没有什么意见?”尼亚历亚伯特征询旁人的想法。

    “我们在海底必须非常小心,因为敌方很有可能在海底设置爆炸物或是飞弹,而且敌舰也可能藏匿于海底的砂堆里,这一点要特别留意。”

    古拉尼特中校禁不住回忆起前任长官哲力胥公爵的横死,当时哲力胥遭到藏匿在砂堆之下的敌舰攻击,结果尝尽了前所未有的苦酒。古拉尼特的提示具有不可等闲视之的说服力,因此亚历亚伯特通令各舰朝海底发射鱼雷,但是在正式战斗还本展开摇就消耗鱼雷实在显得太过愚蠢,于是限制各舰仅能使用十枚。即使如此,鱼雷的总数仍然十分可观,如此数量庞大的鱼雷在海底炸裂,太古以来屯积已久的数千万吨淤泥整个飞舞起来。看着彩幕上的画面从暗沉的清澄逐渐化为暗沉的混浊,亚历亚伯特的心情刹时变坏,他突然觉得自己现在所做的真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却又无法中途喊停。

    2

    此时产生了急遽的变化,舰体开始猛烈摇晃。对于舰上的铁达尼亚军人而言,那已经不只是摇动,而是几乎快被震飞了。不少人发出怪叫,勉强使自己不至于跌个四脚朝天,原本放置在和指挥桌上的咖啡杯连同托盘一起滑向空中,然后摔在地板上发出破碎的抗议声。亚历亚伯特看向萤幕,透过电脑修正的影像在软压的海水中不规则地散放出细微的光亮,那是敌人为了干扰铁达尼亚军的侦测系统所放出的诱饵。铁达尼亚的队形一时显橄得十分紊乱,紧抓着控制台不放的舵手表示一股时速高达六十公里强烈海流的存在,鲍森少将闻言高叫:

    “怎么可能!在这海中盆地而且几乎接近海底最深处山方,怎么会产生强烈的海流?”

    然而这股海流的确是存在的,并且猛力推挤着铁达尼舰队。亚历亚伯特指示契思上校不要过分依赖水路局的资料,从海流的方向与速度推算回去以预测海底地形。契思上校二话不立即命令舵手行事,四十秒后萤幕上绘出了电脑所推测的海角形。顿时,亚历亚伯特四周发出一阵嚎叫,年轻公爵的唇角负起出一道惨白的笑意,只见朝峨高耸的海岭分立于左右,他们所处的位置正好被包夹在当中的深海长廊里。

    “公爵阁下,这是!”

    “难道水路局的人拿给我们的资料是假的?”

    幕僚们喊道,但亚历亚伯特却摇摇头。

    “不,水路局那群人什么都不知道,他们认为交给我们的是正确的资料,不然敌人这个策略不会成功。”

    亚历亚伯特明白自己中计了“混帐!我们上当了!”身旁部属们的怒吼声听起来有气无力。透过卫星轨道支援的航路地图只能到达海面下二千公尺,因此铁达尼亚舰队的一切行动只有仰赖水路局提供的资料,加上敌人散发出大量的金属与非金属诱饵以干扰铁达尼亚的侦测系统,这么做并不是要掩饰自己的所在,而是想蒙蔽正确的地形。

    倏地,海水膨胀起来接着爆炸,一名侦察士官发出惨叫,猛然拆下头上的耳机,凭借听觉从事侦察行动的他很不幸地被强烈的爆炸声震伤了耳膜。

    爆炸的不是飞弹,而是敌人所射出的非推进式鱼雷乘着海流直冲而来,铁达尼亚舰队集中在两边海岭所形成的深海长廊里,根本躲不开鱼雷的攻击。身处这种状况之下,亚历亚伯特的战术专才与指挥能力完全无用武之地“心狠手辣的恐怖分子们”可说是成功地迫使铁达尼亚军陷入如此境地。舰外传来厚重的震动与巨响,一直持续着没有间断。爆炸加上海流的推力,同时各舰为了躲开爆炸物以及避免与他舰碰撞而分别移动着,造成混乱的状况一举扩大。向来习惯航行于宇宙空间小惑星带的他们被狭窄的空间与轻微的时间感错乱同时扶击而无法发挥既有的实力,眼看就要陷入万劫不复的破灭局面之中。

    “巡航舰布拉马提3的讯号中断了!”

    “战舰波法尔严重受损!开始上浮脱离战线!”

    化为电子讯号的通信往来穿梭着,各舰笼罩在恐慌与狼狈中。坐在指挥席上的亚历亚伯特脸色虽然显得有些苍白,却是全军当中最为沉着冷静的人,他盯着萤光幕上闪烁个不停的爆炸光团,同时调整呼吸,以跟平时没两样的语气下令。

    “各舰准备上升!脱离海流,到海面重整队形!”

    在这种状况之下,合理的指示对于克制恐慌的蔓延相当有效,各舰舰长终于再度回过神来并传令舰艇上升,铁达尼亚军与短短时间内便恢复秩序,很快就要浮上海面重新编队,然而这不过是敌人的诡计之一罢了。

    开始迅速上升的铁达尼亚舰队中其中一艘突然被震耳欲聋的爆炸吞没,金属与非金属碎片从火球当中朝六个方向旋转喷出,在黑暗的深海中缓缓飘荡,然后顺着强烈的海流而去。

    亚历亚伯特明白敌人设下了好几道好计,他们将大自然做了最大极限的运用。爆炸后的破片朝上方远远射出,然后随着重力沉下,结果急速上升的铁达尼亚军等于主动朝着下沉的爆炸破片前进。舰体遭到破片刺穿,高压的海水窜进内部将乘员挤扁,而舰体在重力与海流的引导之下,整个撞向已方舰队当中,产生碰撞、躲避、再碰撞的恶性循环,大量破片飞过被迫挤在一起的舰队之间,暗不见底的深海里只见阵阵橘红色的闪光,化为球体串连在一起。

    接连不断的爆炸,热度使得海水开始沸腾起来。当如同大水泡般的逃生小艇陆续从海面冒上来的时候,在低空待命的铁达尼亚军才察觉情况有异,如果立即冲进海中的话,只会与正在上升的军舰撞个正着,于是他们只好一面回收逃生小艇;一面发出讯号以取得正确情报。

    就在亚历亚伯特的旗舰“金羊”近处有一艘战舰爆炸,被撕裂的友舰回旋着正好迎面撞上旗舰,导致引擎室连续炸开,闪光与震动在整个旗舰内部来回交错着。亚历亚伯特的视野一转,只觉得自己颀长的身躯正朝着天花板上升,他的旗舰在海流与爆炸的后座力这两只看不见的巨掌中剧烈旋转,一时之间舰内的人们如同烘干机内部的洗灌物一般不停地转动然后甩出,纷纷撞向墙壁、天花板或地板。即使是系上安全带稳稳坐在位子上的人也免不了被迎面飞来的同胞或舰上物品给撞伤或打伤,契恩上校花了二十秒才好不容易让舰体恢复定位。

    “公爵!”

    幕僚们此起彼落的惊叫声刺激着耳膜,让亚历亚伯特恢复了意识。一睁开眼,由于上下平冲感暂时失调,他还无法掌握自己的位置,只见视线四周的幕僚们围成一圈看着自己,右耳旁流出一道细长的温热液体,额头顶端觉得特别疼痛。不久亚历亚伯特认清自己正仰躺在地上,正想起身,不料胸部一阵剧痛,虽然强忍着没有发出叫声,但表情仍不禁整个纠结在一起,因为他的身体被狠狠摔向天花板或墙壁至少四次。有的人撞断了颈骨、有人的眼睛被计时器的碎片刺中,跟其他人比较起来,亚历亚伯特已经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亚历亚伯特勉强站起身接受军医治疗,同时命令幕僚们将自己负伤的消息通告全军,此时脸上带着瘀青的鲍森少将忧虑地表了。

    “可是,要是这个消息被敌人窃听,那不就糟糕了?”

    “那样更好,他们要是追过来我们就反击,反之如果他们认为这是假情报而按兵不动的话,那我们也能平安回去,快照我的话会做!”

    这种一石二鸟的作法实在不像亚历亚伯特平时的作风,这也证明了他处在这场“假像战争”里已经陷入了精神失调的状态,不过对亚历亚伯特而言,他由衷地盼望敌人能够进一步乘胜追击如此一来他便可发挥他随机应变的军事长才,对敌人施以重重的一击以洗刷他在“假像战争”中的污名。然而,结果没有如他所愿,海中的敌人并未继续进攻,他的斗志仍然得不到满足,而当时也无法确定敌人是否窃听到这个情报。

    四小时后,亚历亚伯特被送到铁达尼亚军接管的医院,住进特别加护病房。铁达尼亚军损失六十艘舰艇、二十六艘严重毁坏、阵亡人数超过八千名以上,硬生生被逐出海底,完全没有记何斩获。

    3

    亚历亚伯特的伤势经过诊断需要三个月才能完全康复,虽然思绪的灵敏度与精神的活力并未见衰竭,然而两者的持续与肉体的健康息息相关,到前天为止他还能独揽远征军的大权,但现在却难上加难。于是亚历亚伯特在病榻上发出指示,将他的权限一分为二,与巴格休政府之间的谈判斡旋事宜就交给艾尔曼伯爵处理,而军中组织的管理与运作则交由波特连中将负责;此时此刻掌权者自我降格、将权力委托他人也是万不得已的做法。亚历亚伯特专心疗伤之余,同时也对阵亡将士与其眷属表示哀悼和补偿之意,接下来的时间他都待在医院里未曾露面。

    另一方面,巴格休感星引起了相当大的骚动,多数人都对铁达尼亚的败北额手称庆,只是在放纵的狂喜之后,未来的不安司悄悄叩着心门,民众们低声交头接耳,在口语相传之间将内心的忧虑尽可能感染给别人而不愿占为己有。

    “像那群麻烦人物应该早点把他们赶回太空去,再让他们待下去,到时连咱们惑星的海洋都会被污染,对吧?”

    “干脆以违反环境保护法告发亚历亚伯特卿好了。”

    “拜托,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还比不上你那无聊的多此一举,别忘了亚历亚伯特公爵人还健在,你说要怎样赶走铁达尼亚军!”

    巴格休的人民并不讨厌亚历亚伯特个人,他们所抱持的反弹与敌意主要是针对整个铁达尼亚,对于这次事件自然有种“你活该”的看戏心态,同时也会倾向支持那些让铁达尼亚尝到苦头的组织。波特连中将把铁达尼亚军屯驻在首都以管理司令部的运作,而鲍森少将在愤慨与自责的心情中持续进行海上搜索,赛拉斯中将也分担了部分工作,负责指挥并监督卫星轨道上的机动部队,只要不发生重要的紧急事件,这项人事分配可以算是十分合理。

    前来医院探望亚历亚伯特伤势的巴格休政府官员们在简单的招呼之后就被迫离开,就算是能够直接面对亚历亚伯特的人也无法顺利从他的表情探出任何讯息。目前的艾尔曼伯爵身负一年前根本还想像不到的重责大任,他在亚历亚伯特住院第四天带来了“天城”的情报。泰莉莎铁达尼亚公爵夫人打算继任亡子席位的主张让藩王与公爵们大伤脑筋,而亚历亚伯特到现在才头一次听闻这件事情。

    “这下子褚士朗卿有得忙了。”

    亚历亚伯特的语气听起来好像事不关已,艾尔曼伯爵必恭必散地窥探着年轻公爵的表情。亚历亚伯特自己接下来应该会比褚士朗卿更忙才对,他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然而亚历亚伯特却显得漠不关心,使得艾尔曼伯爵心里觉得十分反常。亚历亚伯特听着艾尔曼伯爵报告与巴格休谈判方面的几项事宜并同意伯爵的处理方式,随后脸上换了一个表情。

    “艾尔曼卿。”

    被点到名字的艾尔曼伯爵带着一颗沉重的心情等待亚历亚伯特的下一句话。

    “我必须为这次远征所犯下的许多失败、失策与误判负起责任,所以我打算在本周内向藩王亚术曼殿下提出辞呈,届时希艾尔曼卿以证人的身份署名。”

    “你是说辞呈?”

    艾尔曼伯爵之所以明知故问不全然出自策略上的演技,倒真的有些不知所措。其实亚历亚伯特对于自己造成的失败,在处理手法上可说相当完善,而艾尔曼伯爵以为亚历亚伯特住院静养不仅可以躲避藩王追究责任归属的问题,同时也能争取时间商讨对策,然而这次不单是远征军总司令的身份,亚历亚伯特已经准备辞去一切的公职。

    “我所说的辞呈就是以书面文字表示请辞的心意。”

    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亚历亚伯特的回答有些离题,艾尔曼伯爵强忍住咂嘴的冲动。

    “可是,公爵阁下奉还军权之后,又有谁适合担任铁达尼亚军的实战总指挥官呢?”

    “一切全凭藩王殿下的旨意,我这手下败将没有什么发言资格。”

    艾尔曼伯爵觉得亚历亚伯特的回答简直无懈可击,难道说他真的有意退隐吗?现阶段还无法做出进一步的判断,于是艾尔伯爵打算确认亚历亚伯特内心真正的想法。

    “不过,当公爵阁下奉还军权之后,也许伊德里斯卿有可能接管这个职务,如此一来你还是要退位吗?”

    “是的。”

    亚历亚伯特的反应轻描淡写,说着说着,他头一次露出嘲弄的笑容。

    “我也有自大的小毛病,如果伊德里斯卿能比我做得更好的话,我也很想让他亲自来试试看吧。”

    “伊德里斯卿年轻气盛,似乎是可以期待他未来的潜力,反正也只能如此寄望了。”

    艾尔曼伯爵等于是祸从口出,如果他面对的是哲力胥,想必这段话会得到一道震耳欲聋的怒吼以及吓死人不偿命的蛮力威胁,但亚历亚伯特只是微微一笑。

    “那我就放心了,这对铁达尼亚再好也不过了,既然出了这么大的差错,我迟早都会被革职。”

    “可是”

    在这个毫无用意的接续词之后,艾尔曼伯爵只有保持沉默。亚历亚伯特的态度根本不像是个丧失紧张感与霸气的失败者!到底他是个城府叵测、擅于玩弄权谋的政略家,还是真的修得了高人一等的哲学思想呢?不、单纯从这名贵族青年的观点来看的话,也许他相信自己总有一天会东山再起?艾尔曼伯爵温和的表情之下,内心不断思索着各种可能性,最后仍然无法做出结论。言而总之,艾尔曼伯爵完全无法理解这位比自己年轻十五岁的贵族提督真正的想法。

    4

    二月十日,亚历亚伯特的辞呈送到了“天城”

    向来对他人的失败冷嘲热讽的伊德里斯时时刻刻无不追究亚历亚伯特的责任问题,当他一听到亚历亚伯特辞去远征军总司令官职务的时候,不禁歪起嘴唇露出奚落的笑意;但接着听到历亚伯特准备奉还所有兵权,眉头则微微挑了一下,最后又知道亚历亚伯特也要退出五家族会议,从此不再过问政事的时候,伊德里斯终于开口说话了。

    “亚历亚伯特是什么意思?他准备出家当和尚了是吧?还不等藩王殿下的裁示他就急着为自己定罪,他以为这么做就设没事了吗?”

    伊德里斯这番话的主要目的也许在表达他不满数落亚历伯特的乐趣遭到剥夺,但原因并不仅止于此,亚历亚伯特突如来的急流勇退着实令“天城”所有人大为震惊。

    亚历亚伯特卿辞去一切公职,奉还军权,同时也退出象征最高决策单位的五家族代表会议,这已经意味着在争夺次任藩王宝座的竞赛当中,亚历亚伯特准备往后倒退一大步了,铁达尼亚高级军官们激动地彼此交换着意见。

    “虽然说亚历亚伯特卿此次出征失败,可是该换谁来做才会成功呢?”

    “根本没有失败这回事,亚历亚伯特卿在不流一滴血的状况下,不是已经以他个人的威武迫使巴格休政府臣服了吗?这场战争的结果是十分成功的!”

    “只可惜最后遭到方修利那群贼人的暗算,不过那只是校挫折,先前立下的汗马功劳应该足以弥补这项过失才对。”

    “不知道以后的情形会变成什么样子?”

    结果,军官们以这句话做最后的总论,众人耸耸肩不再开口,这件事如果再继续在铁达尼亚内部谈论下去必须冒着相当大危险,就实际的状况来看,找人来取代亚历亚伯特卿已是势必行了。

    大家都认为,理应由伊德里斯前往巴格休惑星接掌亚历亚伯特的职务,站在最前线调兵遣将才对,再加上前些日子伊德里斯自己也明白表示个人出征的意愿,更是再好也不过的事情了,然而伊德里斯却想尽了办法回避这个话题,并非他没有勇气前往战地,而是政治上的考量绊住了他的行动。五家族代表会议当中,哲力胥已经永远缺席了,而这次又轮到亚历亚伯特无限期退位,一旦连伊德里斯都远赴巴格休作战的话,留在“天城”的只剩下藩王亚术曼与褚士朗两人,如此一来,伊德里斯不就等于眼睁睁将自己的命运交付在政敌的手上了吗?

    “要是他们趁我不在的期间暗中动什么手脚那怎么得了!不管怎样我都不会离开天城的!”

    伊德里斯就此下定决心,但是亚历亚伯特的继任人选到底该找谁才好呢?

    “干脆就叫褚士朗那家伙去接管亚历亚伯特的职务算了,我倒很想瞧瞧他到底会不会统领大军。”

    一时之间还觉得是个绝佳的妙计,但下一刻伊德里斯不得不推翻自己的想法。因为一旦褚士朗成为远征军总司令官的代理人选,他势必前往巴格休感星,也将与病床上的亚历亚伯特碰面,到时就不知道那两人会聚在一起策划什么阴谋了。伊德里斯之所以如此认为,全由于他自己就是满脑子诡计多端,才会对竞争者有着相同的观察。

    对伊德里斯而言,他宁可用尽各种手段也要阻止亚历亚伯特与褚士朗的联合,不过与他们两人其中之一合力夹攻另一人的这个策略他也做不到,因为他一直对这两人表现出露骨的敌意,事到如今又打算与他们其中任何一人并肩作战,只怕到时落得被拒绝的下场。也许从现在起应该藏起自己的竞争意识,同时做好表面工夫才对,伊德里斯内心自觉不妙。

    “说起来亚历亚伯特这家伙可真是老奸巨滑,他惨败在方修利那群人的手下又没有达成任务,现在却没有人指出这个事实。”

    不仅如此,铁达尼亚内外的同情均集中在亚历亚伯特身上,使他的呼声日益升高,难道这一切早在亚历亚伯特的计划之中?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亚历亚伯特已经不单单是一介武夫,也是庸俗的策土。伊德里斯开始觉得亚历亚伯特不是那么好应付,心里不禁产生疑虑与不安,而他的心情更是刺激着其弟拉德摩兹,拉德摩兹选了一个最糟的时机说了不该说的话。

    “听说亚历亚伯特卿又打了败仗,结果递出辞呈以表示负责,这下竞争对手又少了一个,大哥,恭喜你了!”

    “你高兴个什么劲!”

    情绪坏到极点的伊德里斯脱口啐道,他最讨厌看到拉德摩兹老是摆出那副不知天高地厚的乐天模样同时也气自己。不管怎么说,亚历亚伯特已经远离了藩王至高的宝座,伊德里斯明白自己必须趁这个大好良机,想办法继续拉开亚历亚伯特与藩王宝座之间的距离;然而事实上,他不仅不能掌握亚历亚伯特真正的想法,也预测不了褚士朗的反应,因此无法积极地运用权术巩固自己的地位,伊德里斯对于自己略显保守的姿态相当不满意。

    在二月十一日的五家族代表会议当中,伊德里斯语气尖锐地不断追究亚历亚伯特的责任;他指出亚历亚伯特在小规模的战役里完全中了流寇的好计,造成全面性的惨败,平白牺牲了兵力,无论如何这件事情对铁达尼亚的名誉都是一种损伤,到最后还主动引咎辞职,将藩王殿下赐与的地位与权限弃之不顾可谓大逆不道,如此不负责任实不可饶恕,必须施以适当的处分以做效尤!在伊德里斯发表主张之际,藩王一直保持缄默,于是褚士朗便负责应付这个场面,在听毕伊德里斯的言论之后,褚士朗徐徐开口说道。

    “伊德里斯卿,一开始你坚持要追究亚历亚伯特卿的责任,而亚历亚伯特卿已经辞去公职了,你又要百般为难,试问亚历亚伯特卿该怎么做才能得到你的认同呢?”

    看着伊德里斯脸色丕变,褚士朗心想,与伊德里斯相较起来,自己的做法更为恶劣,因为他懂得如何伤害对方的自尊却丝毫不想手下留情,只不过他对眼前这位小他三岁的表弟无法抱持好感也是一个不容更改的事实。

    双方你来我往地争辩了三、四回合完全没有结果,于是藩王宣布早晨的会议就此散会,等到下午五点再重新开议,这阵子可以明显看出藩王一直在避免太快对此事做出结论。伊德里斯悻悻然告退之后,接着也打算离开的褚士朗被藩王喊住,钢铁般的表情看不出有任何裂缝,但是在与褚士朗的谈话之中似乎隐约透露出极微量的困惑。

    “没想到亚历亚伯特卿会抢在孤表示责难之前提出辞呈,孤以为这个做法实在不像亚历亚伯特卿平日的作风”

    “是的。”

    “是不是有谁唆使亚历亚伯特卿这么做的?”

    “这个微臣就不清楚了”

    嘴上虽然表示无法断定,但褚士朗内心却认为藩王的猜测是错的。意想不到的失败与接下来待在病榻上的时间不断削弱了亚历亚伯特的意志力,亚历亚伯特二度败在方修利的诡计之下虽然比较起第一次失败的经验,这次的舞台更小,损失更少,然而对败者的自尊等于是致命的一击。如果当事人换成哲力胥或伊德里斯,他们的内心必定饱受狂烈的愤怒与耻辱感的苛责,而亚历亚伯特却渡过了这个难关,他冷静地接受失败的事实,以众人怎么样也想像不到的方式担负责任,更贴切的形容应该是,他成功地让旁人接受他负责任的方式。“那种做法算得上真正负起责任了吗?”从某种角度来说,伊德里斯的意见也有正确的一面,但是每个人听了都觉得伊德里斯是在刁难亚历亚伯特,这只能说德里斯平时的形象太差了。

    褚士朗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这个上午他打算处理八件案子然后写信给亚历亚伯特,中午就和莉蒂亚公主与芙兰西亚一起用餐。只是他的私人规划在十点五十分左右遭遇了阻碍,因为临时有客人来访,那是装扮得有如孔雀一般华丽,过去曾经美丽动人的女性:泰莉莎铁达尼亚公爵夫人,按照辈份她算是褚士朗的叔母。当褚士朗郑重地招待她到会客室,公爵夫人立即张开她那毒辣的红唇说道。

    “亚历亚伯特总算像个男子汉负起责任,早知如此应该第一次战败的时候引咎辞职不就好了吗?这孩子的决断力真差。”

    在这个庞大的宇宙都市里保有最大的言论免责权的这位老妇人抖动着两颊与下颚的赘肉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她此次来是希望取得褚士朗的协助让她获得正式的公爵名号,只是她在一直数落不在场的亚历亚伯特,完全忘了她主要的目的。

    “一定是家教太差了,谁叫他母亲是个不检点的女人!”

    “公爵夫人,那是别人的私事,请您尊重死者。”

    “哎呀,原来褚士朗你是个这么懂得礼貌的小孩啊,不过礼貌往往是伪善的别名。”

    “”“褚士朗,你不会想袒护那女人吧?不过你跟你母亲跟那女人关系匪浅,也难怪”

    “公爵夫人!”

    褚士朗的声音像是一道看不见的鞭子挥在泰莉莎夫人的嘴上,一瞬间的惊骇之后,夫人不愉快地瞪着褚士朗,然而在感受到潜藏在对方眼眸深处一股强烈的情绪之际又再度噤若寒蝉,于是她刻意重重咳了一声以摆脱内心的恐惧。中间间隔了二秒左右的空白,褚士朗的语气才总算恢复到原有的温和有礼。

    “我有事想请教公爵夫人。”

    “什么事?”

    “公爵夫人以往从未做出任何政治层面的要求,为何在这阵势兴起取得公爵名号的念头,我认为您到头来只会落得徒劳无功的下场。”

    泰莉莎铁达尼亚公爵夫人并未即刻作答,她的双眼闪过一进狡黠的目光,接着以矫揉造作的语气说道。

    “褚士朗,这真不像是你会问的问题,这还用说吗?都是因为我可爱的哲力胥死得那么惨,如果那孩子还活着,我大可放心地将我们家族与铁达尼亚一族的事情交给他去处理,犯不着把自己累成这样。”

    褚士朗觉得自己好像头一次听到母亲提到自己儿子之时如此欠缺诚意的台词,泰莉莎夫人向来偏爱次子亚瑟斯而对长子哲力胥抱以冷淡疏离的态度,这个事实在一族之间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这句“可爱的哲力胥”让人听来简直别扭到了极点,这种不自在的感觉存在于铁达尼亚一族所有人的血液里,血族统治、泛政治化的优生学。一族的权力独裁等种种惊世骇俗的现象在褚士朗眼前化为五颜六色的画面,而泰莉莎夫人想必就是一面破碎的镜子,将褚士朗自己与亚历亚伯特映照出来的模样扭曲变形。当亚历亚伯特的母亲,也就是褚士朗母亲胞妹的身影开始在褚士朗的脑海里浮现之际,他立刻强迫自己将其摒除在意识之外。

    “也就是说,公爵夫人产生了身为铁达尼亚主流的使命感是吧?”

    “随便你怎么解释都行,总之不能光靠三个人来订定铁达尼亚的最高决策,对吧?褚士朗,如果不赶紧找到适当人选填补空位,一定会引来心怀不轨的野心家所觊觎,目前暂时由我这个有正统血缘的人继位,接着再来好好研究人事问题才能做出妥善的选择。”

    有理!褚士朗心想,而有趣的是这番话也引起了他的疑心。泰莉莎夫人的智商虽然不算低,却是个无法以理性克制情绪和欲望的人,与亚历亚伯特不同,泰莉莎夫人不可能出现飞跃性的成长,也缺乏身怀使命感的可能性,可想而知,一定有人在幕后操控泰莉莎夫人!拿藩王亚术曼的说法就是:“有人唆使她这样做的!”此时,褚士朗可以完全肯定这一点。

    就在同一时刻,视褚士朗为藩王宝座争夺战最大障碍的伊德里斯正坐在自己寝房内的沙发上摆出阵局,手上已经握热了白兰地酒杯,但脑中仍然不停思索着。

    与哲力胥的母亲,那个冥顽不灵又自私自利的老妇人结盟!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一种有如被强迫灌下低级酒时的痛苦开始冲击着伊德里斯的胃。

    伊德里斯的梦想是得到铁达尼亚的最高权力,那是属于宇宙霸王,也是人类社会统治者的宝座,光耀眩丽且至高无上的宝座,而这场争夺战一定也必须是同样的光耀眩丽且至高无上才对,如果说现在逼不得已要跟一个压根儿不可能理解藩王宝座价值的人合作的话,那简直是蠢到了极点。

    然而,或许这是最好的方法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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