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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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家三爷真的很“大姜”手里紧握住她“不贞”的证据,让她不得不把“制壶高手”给交出去。

    她永远不会忘记,当他听到制壶的人是自己时,眼底那份惊讶诧异。

    说实话,阿观心底是得意的,当初大姜看见她模仿出汪寅仙的圣桃时,也是这样的眼光,她的手艺,真的不是普通好。

    可惜,在齐三爷回过神后,马上正起脸孔,露出奸商眼,开始同她谈条件,他是天底下最恶劣的男人,他把她当成黄豆,企图从她这颗小黄豆身上榨出两斤油。

    从三七分到四六分、再到五五分,在她笃定了态度打死不肯让步时,他说:“浸猪笼和五五分选一个。”

    这是哪家的屁选择啊,就像到大街上随便抓个女人问:“你是要让我毁容、强暴,再把全部财产交给我,还是要我送你两颗子弹?”

    你会怎么回答?毁我容吧、拿走我的财产吧,求求你快点强暴我,我愿意、我高兴、我乐意,此生无悔?!

    阿观发誓,这辈子她没有那么用力瞪过别人,他害她尝了一回眼睛脱窗的经验。

    这是阿观第一次败阵。

    接下来,他更是步步进逼,契约上头条条陈列,第一:每月必须交出六把新壶。第二:他拥有茶壶代理权。第三:茶壶不准在她的铺子贩售。第四:绝不能透露制壶师傅是个女人

    哇咧,女人做的茶壶会掉价吗?周桂珍的茶壶可比起吴群祥、江建翔的还贵上好几倍,何况这个叫做合作契约?不是吧,这比较像马关条约。

    问题是多冤啊,她连甲午战争都没开打,谁胜谁输还没有定论呢,就得签这种不平等条约?夭寿鬼、下作男,你他娘卡好。

    齐三爷见她迟迟不签,笑得满脸桃花,说:“其实,你有选择机会的”

    她没等他把话说完,满脸不屑地替他接话。

    “我知道,签约和浸猪笼嘛,你还能讲出更有创意的吗?”

    齐三爷邪邪一笑,说道:“不对,你可以选择再亲我一下,还是签约。”

    听他说完,阿观想也不想就提笔签字,她那个迫不及待的小模样,惹得他哈哈大笑。

    他说:“不过是亲一口,居然吓成这样?要知道,齐三爷可是很有魅力,你到外头问问,哪个女人不想上我的床?”

    她呵呵敷衍笑个两声,说:“那是她们不知道,齐三爷是条眼镜蛇。”

    他捧腹大笑,问:“我有这么毒吗?要不要再试着亲两口,说不定多亲个几回就亲习惯了。”

    她闷声道:“亲一口是浸猪笼,亲两口呢?五马分尸?凌迟处死?烈火烹尸?铁棒烙身?千针刺穴?还是制成人彘?”

    他又大笑了,像突然知道自己中了十亿大乐透的那种疯狂笑法。

    阿观盯着他的笑脸,讶异自己竟能与他轻松对话,是因为他长得太像大姜吗?不是吧,那位名叫齐穆韧的王爷大人,不也长了一张相同脸,她怎会在他面前极力小心?

    应该是因为态度、眼神与气势吧,相同的眉眼唇脸,偏偏造就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难怪都说二十岁前长得丑,可以怪父母,二十岁后长得丑,就得怪自己,那份气度与气质,是每个人在生活中一点一滴替自己培养起来的呀。

    齐穆韧看起来很不快乐,虽然他没有拧紧两道浓眉,把心情昭告世人,但他给人的感觉就是刻板、严肃、而且非常的不快乐。

    他似乎不明白人生有许多值得开心愉快的事物,那种人,肩膀压着太沉太重的责任,他以为人生的目的是为了还债,他虽然从不对人表现体贴,但一辈子做任何事都只是为了别人这种人过得很辛苦,在他身边的人恐怕也无法得到幸福。

    幸好,她思绪清晰、脑子聪敏,她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新女性;幸好,她不会因为欣赏就把自己的快乐摆到脑后,恋上这样的男人;更幸好,她存的心思是离开,而不是挑战与征服。

    说实话,她很喜欢那些为了争取自己的命运,在古代翻云覆雨的穿越女,每次见她们斗争胜利,就会忍不住为她们拍手叫好。

    可惜她不是这样的女人,正面迎战不是她的本能,她从来做的都是台面下的工作,也是啦,如果她不是这样的脾气,大姜岂能从她辛辛苦苦、大粒汗小粒汗做出来的完美作品中抽成?

    所以对于那位千年不化、谁见到都要退避三舍的大冰块,她还是继续维持戒慎恐惧的态度好了。

    甩甩头,她想远了,怎会眼睛看着温和的齐三爷却想起冷酷的齐二爷,难不成她还是迷恋漫画偶像的无知少女?难不成她还会喜欢酷酷男胜过花美男?她还是相信爱笑的男人太花痴,可以用来当作姐妹淘、不能拿来谈恋爱?

    不会,那是凌叙观在十五岁时的幼稚想法,才会没事在课本上用笔勾勒出一个个冰块男的小漫画,不过等等,这位本尊姑娘不也是十五岁?

    呸呸呸,她在想什么,就算齐穆韧是酷酷男、是冰块男,是让她曾经很迷恋的恶少,问题是他身边的女人加一加可以组成篮球队,甚至还有几个后备球员,跟这种男人在一起算了吧,抢球向来不是她的强项,虽然她喜欢打团体战的狐獴,但在运动项目上,她还是比较热爱快跑这类的单人活动。

    爱情不是学师、不必三人行,也许别人的爱情需要一点竞争来增加情趣,但是她要简单干净,对她而言,开水爱情胜过鸡尾酒爱情,她只需要淡淡的幸福滋味,不要酸甜苦辣全加进同一杯。

    耸肩抖两下,阿观赶紧把齐穆韧丢到脑后。

    齐穆笙见她久久不语,伸手在她面前晃几下,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一个叫做大姜的朋友,你和他很像。”

    “你居然有男人朋友?”他那个表情好像活生生喝下一杯断肠汤,马上要魂归离恨天。

    阿观被他的表情惊到,猛然想起,对哦,这年代的女人没这么好运,可以到处去认识男人,所以大姜,i’msorry

    “谁告诉你大姜是男的?”她说谎,说得神色自如,跟真的一样。

    “大姜是女的?”

    “不然呢?”

    “你说本爷和女人很像?!”

    “怀疑吗?要不要找一套女装让齐三爷换上,说不定满屋子的丫头,还没有人及得上王爷的美貌。”

    这是个严重毁谤,他双眼冒出火花,她却笑得灿烂如花,不以为意地拿起笔,几笔勾描,大姜穿女装的模样跃然纸上,而且她还是画在那张马关条约上头,齐穆笙以为自己会气到说不出话,却没想到看见纸上巧笑倩兮的自己后,他忍不住笑开。

    这一笑,他从清风苑笑到二哥的书房,他把马关条约放在齐穆韧桌上,然后很不厚道地恶意诬陷叶茹观。

    “二哥,嫂子嘲笑你长得比女人还美丽。”

    齐穆韧挑了挑眉目,他有这么容易受挑拨?他给了个不容置疑的答案,说:“我想,这上头的人是你。”

    瞬间,齐穆笙扁下嘴,收起马关条约走出书房,然后他脸上的笑,悄悄地移到齐穆韧脸上。

    过年期间,王府里到处充斥着一股热闹气氛,不过阿观这个正妃并没有接到通知必须忙和什么事情,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柳氏的刻意排挤与漠视,故意让阿观难看。

    阿观怎会不明白,她虽来自未来,却也晓得除夕祭祖是一年一度的家族大事,可不知道这是王爷的主意,还是柳侧妃的心思,总之从头到尾没有人通知她必须参与。

    这件事许多人瞅着呢,有的等着看好戏,看这回王妃要怎么闹腾,柳氏会怎么应对,有的人几句口头上的同情,目的只是添乱,总之话传得满府满院,但阿观一概不理会。

    晓阳、晓初为此事相当不开心,气得嘴巴都能吊上几斤猪肉,唯有阿观和月季相视一笑,明白她离出府又近一步。

    既然没人理会清风苑,那么他们自己就是主子喽,于是在阿观的主持下,他们决定办一场别开生面的除旧布新会。

    叶茹观的陪嫁铺子和庄园管事,纷纷赶在过年前送来帐本、银子和出产农品,收得阿观乐乎乎的,每天数着一张张银票,快乐得几乎飞上天,丢失那本贴在电脑底下的存款簿,也不再让她扎心。

    她是个小气财神,成天到晚只想着攒够钱,买间十坪小套房,没想到一觉醒来居然变成田桥仔,这算不算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这让她对叶府多了些好感,因为陪嫁是真陪嫁不是假陪嫁,不是名字过到她的名下,叶府却一手掌控管事与收入,他们约莫是不愿意得罪王府,也没把这点小东西放在眼里吧。

    不管原因是哪个,都让叶茹观对齐穆韧和叶定国心存感激,再加上古玩铺的岳掌柜送来那六把壶全数卖出的消息,她开心的告诉自己,不管是不是被忽视,都要过一个和美热闹的年。

    以前,别人家除夕夜守岁,是玩大老二、玩麻将打发时间,而他们家的除夕夜是玩接龙,不是扑克牌接龙,也不是文字接龙,而是诗词接龙。

    比方“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接“花明月黯飞轻雾,金宵好向郎边去”再接“去年元月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之类。

    她不只一次发誓,要破除这个旧恶习,可惜当家作主的是那两位国文老师,因此、所以呵呵,现在她总算自己当老大了。

    上回出府后,阿观明白日后想再出门,怕是难事一件,再盗一篇文章去换取出门?

    不要吧,上次月季虽然全身而退,但琉芳从景平居回来,脸上带着鲜红掌印,高肿的脸颊好几天才消下去,她可没有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上的嗜好。

    幸好,月季的弟弟和母亲成了他们外面的联络人,而且守在后门的嬷嬷突然对她大开方便之门,她不知道是自己的美貌诱惑了她,还是银子出头说的话有分量,总之现在每隔两天,月季都能将需要采买的单子和银子交给候在外头的家人,让他们替阿观买齐生活所需。

    阿观让几个丫头缝长枕,里面塞满棉花,再做了根假麦克风。

    除夕晚上,她大方掏银子,让厨房给大家做了二两的席面,吃得众人满嘴油,吃饱饭后发红包,阿观第一次当个有钱的主子哪会客气,五两、三两随手发,连三等丫头和粗使嬷嬷都拿到一两银子,看着她们双眼射出的灿烂光芒,让阿观联想起那个穷不拉叽的自己。

    穷,其实是种满可怜的疾病,她不想鼓吹金钱万岁的观念,但天底下的事,哪一种不需要钱来成就?包括自尊、自由。

    阿观下定决心,她要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终有一天,她要买回自己的自由,脱离这个牢笼。

    她的心,终究并不如表面上那么安适。

    其实月季并不赞成她大发红包的,她这样大手笔,虽然自己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们心底舒坦了,但其他院子里的怎么办?她这是暗指别的主子苛刻还是炫富?单纯的好心很容易就成了别有用心。

    可阿观再三思量后,还是决定这么做,因为她真的、真的很不乐意,讲一句话考虑半天,做一件事分析三遍,小心翼翼的生活太辛苦了,她不要。

    她告诉月季“过新年,就让我放纵一回吧。”

    听完下人们一堆谄媚逢迎的话,她下令让大家各自去玩后,便拉了四个贴身丫头进屋。

    她指挥大家把桌子搬到一旁,空出中间的位置,再拿出预备好的长枕头,一人发一个,丫头们还没搞懂她想做什么,她已经将枕头往晓阳身上打去。

    晓阳愣愣地看着她,阿观一笑,又打上琉芳,这下子她们慌了,连忙跪下来求饶,阿观气得笑了,说:“谁让你们跪,大过年的不怕招来坏运啊,快起来,我打你们,你们不会打回来哦?”她们才明白这是游戏不是惩罚,但还是只敢挨打、了不起躲几下,谁敢碰主子一根寒毛?

    阿观不尽兴,一个火大,挑眉说:“要是被我打到、却没打回来的,就把红包拿来还我。”

    哦,失节事小,失银事大,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那十两银子是她们将近一年的月钱,怎么能够不为它们尽心尽力?

    话说完,阿观下狠手,你打我、我打你,气氛越炒越热,众人玩得疯魔了,再也管不上奴才主子,大伙儿乐成一通,银铃笑声传遍清风苑。

    阿观拿起假的麦克风,爬上被挪到墙边的桌子,大声欢唱。

    爱人你是在佗位,无留着批信,无留半个字,啊爱人无见你的面,亲像风在透,亲像针在偎

    要讨我的爱,好胆你就来,卖放底心内,怨叹没人知,思念作风台,心情三温暖,其实我拢知,好胆你就来

    孤独万岁,失恋无罪,谁保证一觉醒来有人陪,我对于人性早有预备,还不算太黑,独身万岁,失恋无罪

    她扭腰摆臀抖肩膀,卯足全劲一首接过一首,想发泄什么似地,竭尽全力嘶吼

    她的脸在笑,她的嘴在笑,她踢脚摆手、每个动作表达出来的都是快乐,但别人不知道,她却瞒不过自己,其实,她真正想玩的是诗词接龙。

    果然吧,她是犯贱界的翘楚,谁都贱不赢她。

    齐穆韧没进柳氏房里守岁,在过去几年,为了替她巩固掌中馈的权力,年节期间他都留宿在柳氏房里。

    柳氏的精明能干、凌厉手段从不曾在他面前出现,他眼前的她是一贯的温柔、一贯的体贴,偶尔他会觉得,娶妻子娶的就是这样的一份温柔婉约,其他的皆是多余。

    只不过今晚,在团圆桌上,全家人都到了,包括曹夫人、齐穆风、父亲的庶子庶女们,连上不了台面的侍妾姨娘通通到齐,独独不见他的正妃。

    她会怎样看待这回事?满腹不平?怨恨恼怒?

    过了今晚,恐怕整个王府的人会更不把她放在眼里吧,幸而,柳氏并不曾在用度上对她苛薄,该给正房的一应用例,半点无删减,否则她的日子大概不会太好过不对,她能制壶挣身家,应该不至于让自己太难过。

    所以这个年她是过得好、还是过得不好?

    念头兴起,她的身影在他脑中绕过好几圏,他越来越想解开这个答案。

    于是在众人散去后,他破了往年例子,往清风苑走来。

    他过来这儿时,各种不同的想象在脑中盘旋,他设想过许多种状况,凄凉、安静、孤独、哀伤,他甚至准备好看见一个在树下暗自垂泪的孤独身影却没想到,他一脚跨进清风苑的半月门,就听见她嘶吼激昂的歌声。

    歌声、笑声,屋里的烛光很亮,将她们笑着跳着叫着的身影照映在窗上,快乐得像是天上掉下数也数不清的银钱。

    有好几首歌他根本听不懂她在唱什么,但后面那首他听懂了。

    孤独万岁,失恋无罪,谁保证一觉醒来有人陪,我对于人性早有预备,还不算太黑,独身万岁,失恋无罪

    她这是在埋怨?埋怨她一觉醒来身边没有人陪,还是在强调孤独万岁?

    穆笙的话在他耳边响起,弟弟从来没有那样郑重地对他说话,那是第一回,为的是没见过几次的嫂子。

    穆笙说:“二哥,如果你对叶茹观无心,就放她走吧。”

    他挑眉,话还没出口,但双生子的心有灵犀,让穆笙已明白自己想问些什么,随即补充道:“她值得更好的生活。”

    那句话让他很不开心,浓浓的眉毛往下拉,一瞬不瞬地看着弟弟,态度和穆笙一样郑重,他依旧没开口,但穆笙依然明白他在怀疑些什么。

    穆笙叹口气嘻皮笑脸说:“大哥放心,我对嫂子没有异心,我只是欣赏她的才华,这种有才有慧的女子,有权利得到更好的生活。”

    齐穆韧耳里听着屋里嘶吼呐喊的歌声,那只能用不忍卒听来形容,但是这样的女人,谁敢说她过得不够好?

    找一个没人认识,青份的所在,烧酒一杯两杯三杯当作是笑亏

    她越唱越起劲,而他笑了,她分明就比他更快活,穆笙还说什么她值得更好的生活?

    背靠着院中大树,他静静听着她的歌声,看着她扭腰摆臀的身影,看她在桌子上头跳上跳下,舞着不协调的肢体,又唱起他听不懂的歌,他不理解歌词,但他看见她的快乐。

    说实话,他有几分讶异的,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女人也可以这样快乐放纵?可以这样无视形象礼教?

    他想起自己的母亲,她这辈子从未展开过眉头吧。

    纵身、跃上树梢,齐穆韧找了个好位置坐下,静静看着屋内的喧哗,他的心受了影响。

    笑容溢上嘴角,凝重的眉头卸下,一缕快意轻松悄悄地爬上他的脸庞,他并不知道自己在笑,只知道这个晚上会不断在自己的回忆里重复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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